31 陰雨

陰雨

午後。

洛銜霜坐在秋千上,半倚着繩子,秦姝言撐着桌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葡萄。

“哎。”秦姝言趴着,輕輕嘆着氣,也不為了別的什麽,就是頗為無聊。

洛銜霜站起來,卻也沒走去秦姝言身邊,只是繞了一圈,換了個姿勢坐着。

洛銜霜一手環過繩,道:“怎麽了?天天嘆氣容易變老的。”

“胡說,我再老也不過比你大一歲多一些。”秦姝言懶洋洋地反駁洛銜霜的胡說八道。

不知道這又戳到了洛銜霜的哪根弦,她抿了抿唇突然笑了起來,她道:“不是,別人張口就是我再老也比你年輕,到了你這已經開始掙紮只大了一歲了啊?”

秦姝言:“……”

秦姝言張了張口,最後還是妥協,說道:“是啊,怎麽了,不行嗎?”

“行行行——”

“叫聲姐姐聽聽?”秦姝言停了一會兒,覺得年齡不那麽重要,這倒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洛銜霜盯着她,片刻後眼裏就漫起了笑意,她歪了歪頭,很輕地道:“姐姐——”

洛銜霜語氣裏明顯有些撩撥的意味,她接着道:“那,姐姐,投喂顆葡萄來嘗嘗?”

秦姝言看着洛銜霜,早就清楚了洛銜霜就是這樣嘴上不饒人,實際上一逗就臉紅的性子。

她抿着幾分笑意,拿了串葡萄,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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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銜霜看着秦姝言過來,眼裏笑意更明顯幾分。秦姝言拿了顆葡萄含着,也不着急拿給洛銜霜。

洛銜霜盯着她,秦姝言卻猝不及防地低下頭來,勾着洛銜霜的下巴,把葡萄喂給洛銜霜。

洛銜霜還有些發愣,直到秦姝言輕輕掐了她一下,洛銜霜才張了口。

秦姝言瞥了一眼洛銜霜,注意到她頸肩漫着些許粉意,秦姝言輕輕哼笑一聲,錯開身來。

洛銜霜抿着唇,有些愣愣的,也顧不上吃葡萄了。

秦姝言見好就收,把葡萄遞給洛銜霜,說:“大小姐,臉紅什麽呢?”

洛銜霜瞪了她一眼,後知後覺地開始吃葡萄,狡辯道:“不過是有點熱,不習慣。”

“是嗎?”秦姝言含笑問,轉身要繼續坐在桌邊。

洛銜霜剛要叫她跟自己坐,秦姝言卻先回頭了,她走了兩步,一靠近了就用自己最快的反應速度推了一把秋千繩,轉身就跑。

洛銜霜在秦姝言推的前一秒很敏銳地覺查出來些不好的意圖,趕緊從秋千上跳了下來。

兩個在反應上幾乎要勢均力敵的人,在這一刻開始一場拉鋸,也說不清到底誰更勝一籌。

洛銜霜追着秦姝言,抓到了她的手腕,并不是要拉着秦姝言自己跑過去。洛銜霜趕緊就站定了,順勢把秦姝言往自己面前帶。

秦姝言重心不穩,練着退了幾步,回過神耳畔就是洛銜霜的呼吸。

洛銜霜聲音很輕,尾調略有些上挑:“姐姐,跑什麽呢?”

秦姝言僵了僵,但很快調整過來,轉身擁着洛銜霜,說:“那不然你會主動抱我?”

洛銜霜:“……”

洛銜霜盯着她,片刻之後松了手——說不過那我讓開總行了吧。

秦姝言卻無聲地環緊了手,沒讓洛銜霜輕易離開。

“你呢,又跑什麽呢?”

洛銜霜說不過吧,撒嬌還是會的:“姐姐——”

洛銜霜眨了眨眼,擡頭輕輕親了親秦姝言的嘴角。

秦姝言擡起一只手,順勢加深了這個吻。

過了會兒,洛銜霜再一次坐在秋千上。不過這一次秦姝言攬着她并排而坐。

“還有七日左右吧?”

洛銜霜愣了愣,想起來秦姝言說的應該是會試一事,道:“差不多。”

“如果不是他,又怎麽樣呢?”

臨到近前了,她們卻也顧慮稍多了些。

但秦姝言問出來時,也就有了答案,和洛銜霜想的一般無二:“那還顧忌什麽呢?總不能繼續等啊,選長寧。”

“嗯。”

傍晚。

秋日的殘陽,總要勝過其他時候,尤其是一連幾日陰雨後的第一場日落。

洛銜霜坐在窗臺上,看着秦姝言練劍。

沒由來的,洛銜霜總覺得這場面熟悉——像極了幾日前的清早,秦姝言便是靠在同一位置,很安靜地看洛銜霜練劍。

也是同樣的位置,洛銜霜很突然地以劍指向秦姝言,并且冠冕堂皇地稱之為“模拟一下真實的突襲”。

秦姝言抽空看看洛銜霜,洛銜霜含笑回視,故意說:“能不能專心點?”

秦姝言瞪了一眼洛銜霜,心說那也不知道我是看的誰啊。

秦姝言終于還是沒說話,頗為專注地練完了後半段,洛銜霜很是時候地端來茶水——秦姝言一抿就知道是洛銜霜早早就泡好了,正好是最合适的溫度。

“謝謝。”

洛銜霜遞完便繼續坐在了窗臺上,秦姝言看了看她,說:“還坐着呢,不走?”

“不走,看落日,你來一起坐着?”洛銜霜分了視線給秦姝言,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秦姝言搖了搖頭,說:“我先去換身衣服。”

洛銜霜道:“那等你回來太陽都落了。”

秦姝言走過去,拍了拍洛銜霜的額頭,彎腰盡量和洛銜霜平視,說:“沒關系,總是要一起看的。”

“擇日不如撞日?”洛銜霜擡頭,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自然地近了些許。

“不,回來總能看見你,這就夠了。”秦姝言直起身,眉眼間盡是溫柔之意。

洛銜霜不覺彎起了眉眼,她別開頭,不打算接秦姝言的話。

秦姝言倒是回來得很快,她站在洛銜霜面前,說:“還能看得到嗎?”

“不能,但我記得?”洛銜霜看着秦姝言,在心裏補完了後半句話——記得早些年在北疆見過的無數次日落,也記得和你看過的那幾次晚霞。

秦姝言說:“那要下來了嗎?”

洛銜霜看着她,沒有回答,而是伸出了手:“那你要抱我下來嗎?”

秦姝言看着她,片刻之後,還是一如既往選擇慣着洛銜霜。秦姝言走過去,低頭,彎下腰看着洛銜霜,說:“那我都抱你了,你不還點什麽?”

洛銜霜眨眨眼,眼裏還有幾分撩撥的意味:“姐姐,貪多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那我有什麽,貪多也是要先有點什麽的。”

洛銜霜看着她,坐直了身子,湊近些,在秦姝言額間落下一吻。

秦姝言在洛銜霜要退開前一秒就扣住了洛銜霜的後頸。

“這算什麽呢?”秦姝言含笑道。

很奇怪,洛銜霜本該是抗拒于把後頸這樣危險而敏感的位置留給旁人的,這是早年戰場生活讓她養成的下意識戒備。

但現在,她卻覺得這似乎不那麽重要。

也許是因為這個人是秦姝言,也許是因為,眼前有她。

洛銜霜看着秦姝言琥珀色的眼眸,雖然夜色漸起,也看不太真切,但她還是在下意識尋找秦姝言的眼神。

“這算……淺嘗辄止。”洛銜霜擡起手,像是想要反客為主一般,指尖搭上秦姝言的下颌。

秦姝言輕輕一笑,俯身湊近洛銜霜,說:“人總還是要試着偶爾一次不适可而止的。”

洛銜霜向後仰了些。空氣間漫起些暧昧,洛銜霜的手也早已轉而攥着秦姝言的衣袖不放了。

注意到洛銜霜的手攥緊,秦姝言錯開幾分,伸手把洛銜霜身後的發絲理得盡量順一些。

洛銜霜手一直抓着秦姝言,秦姝言也沒說讓她松,索性便就着這個姿勢把洛銜霜打橫抱起。

秦姝言問洛銜霜:“去哪?”

“嗯……回去吧,屋裏。”

“好的呢。”秦姝言垂眸,洛銜霜正很悠閑地抓了一縷秦姝言的頭發繞着玩。

“你對頭發也是有什麽執念是吧?”秦姝言笑着打趣。

洛銜霜答得理直氣壯:“人家都說什麽結發,我也想想怎麽了?”

“我結過的,但你當時也沒見你多開心呢?”

洛銜霜當然記着,她說:“那後來不是散了嗎?”

“那也不知道是誰那會兒親一下都不成,本來我是一直拿着的,後來不是牽你手去了嗎?”

洛銜霜蔫了下去,老老實實靠着秦姝言,手上還是攥着兩人的頭發,一黑一白,在月色裏也能辨出幾分。

到了屋子裏,洛銜霜便自己下來,拉着秦姝言去窗邊坐着。

“上次就還沒下完。”洛銜霜把給兩人都倒了杯茶。

秦姝言坐下,不得已放緩了自己的打算,陪洛銜霜下棋。

秦姝言從沒問過,也不知道到底是邊疆時的生死一線外難得的安寧,還是這幾年深宮裏的難得清閑——難得一下子将近兩年的清閑,終于讓早些時候拉着人家副将一起偷雞的人也成了半個棋癡。

也許是都有吧……

但秦姝言覺得,到底是哪一方,并不那麽重要了。

秦姝言落下一子,洛銜霜擡起手,卻又頓在半空,明黃色燭光下,秦姝言撐着頭,擡眸看向洛銜霜,看進了對面這人的眼眸裏。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北方常凍的深湖已然解封,盛滿了春天。

“銜霜。”

秦姝言在洛銜霜落了子後,總算是出聲叫她。

洛銜霜看向秦姝言,看玩笑一樣問:“怎麽了?不能認輸的哦。”

秦姝言立刻否認:“不可能的哦。”

“嗯。”

“北疆的日落,和這邊一樣嗎?”

洛銜霜抿唇,考慮了一會兒,秦姝言瞧着她,隐約知道她是在回想,便不急着要說什麽,甚至本已考慮好的棋也沒急着下。

“不一樣的。”洛銜霜頓了頓,問秦姝言,“以後,帶你去看,答不答應?”

“好。拉勾。”

一言為定。

“秦大小姐,既然短期之內去不了那就設想一下?”

洛銜霜看着她,很慢很慢地說:“想象一下,從來看不到邊際的雪色裏,灑滿落日的淚;或者被冰層封住的落日;又或者再遠一些的天,鋪滿着橘色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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