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半掩窗

半掩窗

秦姝言給兩人倒了杯酒,道:“是啊,其中由誰介入,有誰觀戰,到現在也不那麽重要了。”

洛銜霜碰了一下杯子,道:“好好喝一杯,何承暄說不定會懷疑到我這邊。”

“嗯,畢竟韓宥下場了。”

這件事洛銜霜和秦姝言都沒有關注過後續,因為那不是她們需要特別注意的了。

現在秦姝言更關心洛銜霜的生辰。

此刻,丞相府。

沈斫清晃着青瓷杯,因着背對燈光,所以面容都隐在了陰影裏,唯有那雙眸子分明透着冷。

“長寧又是怎麽回事?”

一旁一名護衛模樣的人站着,小心地答道:“三殿下……可能是皇後的意思吧?”

“洛銜霜。”沈斫清沒帶什麽含義地重複了一下,轉而就說起來自己更關心的事,“這一招棋算是贏了,別忘了善個後。”

顧惜文……我可是好不容易做的局。

——也不算白費。

而山海樓。

顧惜文沒帶扇子,手上卻挂了串黑檀木。

“這可不是我做的手筆,不過沈斫清心情不好拿人開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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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顧惜文一副不怎麽在乎的模樣,粘着檀木手串,語氣淡淡的:“你當然可以不信,不過,你也可以不相信接下來就該是他會做做樣子在皇帝面前給你說幾句話,但是呢……自然當不得真。”

何承暄一直沒說話,直到此刻才攔住了另一個并不責備麽淡定的人,說道:“怎麽會呢,我們自然還是信你的,一個棄子,舍了也便舍了。”

顧惜文一口氣沒放下來,何承暄就接着道:“可是,這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呢?”

“好處?表忠心?”顧惜文抿了口清茶,聲音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腔調,“茶不好,下次換一個吧。你不會真的覺得皇帝對你沒懷疑吧,你比我清楚,現在不是時候,所以……借此機會打消懷疑不好嗎?”

何承暄抿唇不答,眉心微微皺着:連這剛上任沒多久的寧煙斜都能看猜出幾分嗎?

“說什麽呢,倒也是,近些年何家勢大,該收收鋒芒,畢竟為人臣者,總是改安分守己忠于君嘛。”

顧惜文的神情永遠透着疏離,就像他當年寧願毛線用替身也不願意自己去跟那群世家子弟又交往一樣。

“嗯。”

*

九月初九。

重陽日,卻是個雨天。

秦姝言和洛銜霜坐在矮凳上,穿堂而過的風隐約帶着雨絲,和秋日的氣味。

爐子上溫了壺酒,散着一股很清淡的酒香。

“今日是……青梅酒?”洛銜霜嗅了嗅,分明很确定,但還是想問秦姝言。

秦姝言點點頭:釀酒嘛,似乎都成為她們之間的某種紀念活動,每年如此。

酒溫好了,秦姝言卻要冒着雨往外走。洛銜霜趕緊站起來,因為太着急了反而踩到了自己的裙子。

洛銜霜在自己反應過來的第一刻就伸出手去抓秦姝言,卻也只抓到了外袍。但這也夠了——夠洛銜霜憑借自己這一摔拽得秦姝言趔趄了一下。

“姝言,你怎麽這麽容易拉倒呢?”洛銜霜穩住身形,一面離着衣服,一面半真不假地怪給秦姝言。

秦姝言吸了口氣張口,看樣子是想回怼洛銜霜的,但……壽星嘛,愛人嘛,是可以有特權的。

所以秦姝言話到嘴邊還是收了回去,道:“怪上我了啊?那不還是在第一時間反手拉你了嗎?”

“好吧。”

洛銜霜見好就收,畢竟剛才秦姝言是踉跄了一下,但的确在很短時間內就反應過來并且回身抓住洛銜霜,避免了洛銜霜在生辰這天因為踩了自己裙子摔破相的悲劇發生。

秦姝言由着洛銜霜給自己理頭發,一邊道:“你這麽着急幹什麽呢?去廚房一趟而已。”

“我樂意站起來,怎麽樣吧?”洛銜霜最後順了順秦姝言的頭發,拿起了旁邊桌上的傘,說,“一起過去?”

“好。”

窗外,一串串的雨絲順着屋檐落下,自然形成了一道雨幕,掀開珠簾出去,兩個人便看着了一片分不清是雨還是霧的模糊。

秦姝言轉過頭看着洛銜霜,也不急着走,洛銜霜便撐傘等着她。

過了會兒,秦姝言含笑道:“看什麽呢?”

洛銜霜一陣被莫名其妙轉告了的無助感,要反駁吧拿自己确實在看啊。

洛銜霜張了張口,做出一派氣勢很足炸毛貓模樣,反問道:“那你看什麽呢,秦大小姐?”

秦姝言可不像洛銜霜一樣,本來就是預設好的對話,所以秦姝言很自然地就接道:“隔霧看花啊。”

洛銜霜眼睛不自覺彎了幾分,卻又還要壓着嘴角,最後也沒說什麽,只是用空着的一只手去拉秦姝言,道:“走了。”

“嗯。”

王峥早早就出宮去陪妻兒了,所以整個坤寧宮除了三兩個固定的宮女是一個人也沒有,秦姝言拿出面粉來和。

洛銜霜隐約知道秦姝言的hi要幹什麽,便也不打擾她,只是站在一邊很安靜地看她,過了一小會兒,洛銜霜突然又撐起傘跑回正殿。

“哎呀你慢一點。”本來秦姝言只是提醒一下洛銜霜,但話說完了又總覺得意猶未盡,便還是補了一句,“別踩着裙子了哦。”

洛銜霜對自己的糗事一概免疫,自動忽略,便還是腳步不停帶回來幾張紙和筆。

洛銜霜沒去打擾秦姝言,只是搬了張凳子坐在一邊,很安靜地描摹秦姝言的輪廓。

秦姝言的身後是半掩的窗,透進了模糊的秋色,唯一鮮明的只是畫上側立的人。

秦姝言是不是也會看看洛銜霜,洛銜霜趕緊把畫立起來不讓秦姝言看,又道:“和你的面吧,不給你看。”

“話的都是我我不能看?”秦姝言好笑道,“坊間繪畫專門請人作為參考也還是有錢拿的,我呢?倒貼長壽面?”

洛銜霜毫無心理負擔:“洛小姐親筆,你付錢我畫有什麽?”

秦姝言無奈,只能暫時妥協一下:“好好好,畫好看點,不然不付錢的。”

“那沒辦法,畫的不好就只能去怪柏先生沒教好了。”

醒面的功夫,秦姝言裝模作樣洗了洗手便背着手朝洛銜霜走過去。

洛銜霜也沒起疑心,抱着畫定定地看着她。秦姝言眼裏卻突然顯出來幾分不懷好意。洛銜霜甚至沒來得及反應,秦姝言的手就已經落到了洛銜霜的側臉。

秦姝言到底是和洛銜霜待得久了,手是洗了,但沒洗完——留了兩根手指還沾着面粉,就等着這會兒來蹭洛銜霜了。

洛銜霜瞪着秦姝言,但還是不忘護着畫。

秦姝言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只能哄洛銜霜道:“好了,墨沒幹等會兒蹭着衣服了,我保證我不看。”

洛銜霜将信将疑地放了畫,秦姝言也似乎真的對畫不那麽執着,只是背過了還沾着點面粉的手,一手扣住洛銜霜的手,俯下身去。

洛銜霜攥着秦姝言的手,竟然沒注意到秦姝言另一只手已經落到了折起來的畫上。

洛銜霜這次反應是快了些,但無奈早先踩裙子的時候崴到了一下腳,愣是沒從秦姝言那把畫追回來,索性也就放棄了。

“好看吧?”洛銜霜抱着手,眉眼間含着幾分自己都不曾覺察的笑,像是有清風過而湖面漣漪微動。

“好看。”秦姝言當真是沒說謊,洛銜霜雖然琴學不好,但畫還是學得很好的。

“我說畫。”

“嗯哼,我也說的畫。”秦姝言當然知道洛銜霜是說畫上的人,還是順着接話。

洛銜霜噙着笑道:“我覺得不好。”

“因為人比畫好看。”

秦姝言不禁一笑,道:“畫和人一模一樣的話,那就不能稱之為畫了。”

後面的活,是秦姝言拉着洛銜霜做的。

洛銜霜走到桌邊去看面醒得怎麽樣了,秦姝言看她好奇,便問:“想不想學?”

洛銜霜回頭看秦姝言,秦姝言卻已然走到洛銜霜身後,洛銜霜點了點頭,道:“你教我。”

“除了我還能有別的人嗎?”

說着,秦姝言站在洛銜霜身後,環着洛銜霜的腰,握住了洛銜霜的手。

沒過多久,洛銜霜和秦姝言重新把酒溫着,因着凳子矮,便拿了張凳子來放面碗。

“生辰快樂。”熱氣氤氲有些模糊視線,洛銜霜聽見秦姝言的聲音裏帶着愛意——從很多年之前延續至今的愛,盛放了很久很久的煙花。

洛銜霜擡起頭,含笑道:“只是生辰嗎?”

秦姝言笑了笑,順着洛銜霜的意思來,說道:“那就,洛銜霜平安順遂。”

“不許個生日願望嗎?”秦姝言看酒溫得差不多了,便取出酒壺,卻沒急着給洛銜霜倒——吃了面再說。

洛銜霜想了會兒,最後道:“那我要許一個,秦姝言平安喜樂,諸事順遂。”

秦姝言笑着玩洛銜霜的頭發,道:“不給自己許一個啊?”

洛銜霜滿不在乎一樣,說道:“有這個座位前提的話,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去拿。”

秦姝言心裏一暖,還是問:“得不到呢?命中不該有嗎?”

“不。”洛銜霜想也不想,她擡起眼去看秦姝言的時候特別特別認真,“得不到,那我偏要強求,就算不能親眼看到——比如沉冤昭雪,比如我許的願望。”

就算是曾經在世家裏排得上名的才女,秦姝言也一時想不出什麽來回應,只能收回手,牽住洛銜霜空着的手,道:“會得到的。”

“嗯,我信。”

“對了,等等啊,我去拿東西。”

洛銜霜眉眼間漾開了笑意,點點頭:“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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