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亦師亦友

第十二章亦師亦友

又一次來到這條小河邊，河水依舊清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夢清風不顧剛剛失血後的虛弱，步履蹒跚卻頭也不回的走進冰冷的河水中。

空山雨站在河邊，靜靜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直走到河水沒膝，開始洗去衣服和手上的鮮血。

他洗得很是認真仔細，水流慢慢沖刷着，不一會他的衣服和手已洗得幹幹淨淨。但是他依然站在河水中洗手，冬天的河水寒冷如冰，他的衣袍又浸得透濕，看得出他身體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空山雨看了一會兒，叫道：“好了，快上來吧，不要着涼了。”

沒有反應，他好象是連耳朵都聾了。

空山雨只好自己也走進河水，來到他身邊，“可以了，已經很幹淨了，快上去吧。”

這才感覺河水冷得刺骨。

潔癖也太嚴重了吧。

夢清風在水中抓住她的袍角，又開始清洗起來。

“不要洗了，太冷了，快跟我上去。”空山雨抓住他的手腕讓他住手，然後拉着他想往岸邊走。

夢清風的手急速一翻，擺脫了她的手，又後退了兩步。

他的眼睛失去了光亮的色彩，透着絕望的神色。從靖超塵開始為他治療，他感覺身體恢複得很快，心裏充滿了對健康的向往，可是，剛才的流血不止使他覺得，康複的希望依然那樣渺茫。

他并沒有表示，可空山雨分明看到了他的心中所想，看到他繼續低着頭洗着自己的雙手。不知為什麽，一種莫名的酸楚在她本是冷靜得幾乎冷漠的心中泛濫起來。

一只潔白修長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夢清風的手腕，一個人在他耳邊輕聲道：“清風，停下來，已經很幹淨了。”

夢清風猛然回頭，正看見玉淩霄站在他的身邊。

他在大白天裏，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沒有束發，頭發有些淩亂，甚至還遮住了一只眼睛，風塵樸樸，毫無裝飾，但他的風華氣韻，卻絲毫沒有改變。

夢清風張了張嘴，但是發不出聲音。

玉淩霄笑了笑，向他伸出一只手。

夢清風用顫抖的手指在他掌心寫道：“師父，我快要死了麽？”

玉淩霄仍然笑着，擡手理理他的頭發，“怎麽會呢？有大哥在，你一定會好的，不要急，慢慢來，好不好？”

夢清風寫道：“我全身是血，很髒，要洗幹淨。”

“不用的，真的已經非常幹淨了。”

他挽起夢清風的手臂，向岸邊走來，“你這樣會着涼的，快跟我走。”

靖超塵這時也帶着柯易平和小石頭來到河邊，目瞪口呆的看着夢清風在玉淩霄手上寫字，還任由玉淩霄牽着他的手臂，聽話的走上岸來。連空山雨也無可奈何的跟在後面。

剛到岸邊，玉淩霄已經運指點住夢清風背上幾處大穴，一手扣住脈門，用精純的內力驅散他體內的寒氣。

中午，一行人在順昌府郊外找了一個小客棧，吃了午飯，準備在各自的房間休息。

雖然都一夜沒睡，靖超塵、柯易平和小石頭卻絲毫沒有睡意，飯後，柯易平便拉着小石頭跑到靖超塵的房間。

小石頭坐在桌子前雙手捧着臉，“靖大哥，我今天經歷的事情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今天出現的人是玉淩霄啊，十年前決戰幽冥的美玉公子，神話中的人物。雖然看上去風塵樸樸的，還是帥得一塌糊塗啊。還有他的武功，究竟出神入化到什麽樣的程度呢？”

柯易平道：“小石頭，武功都是慢慢積累，勤學苦練出來的，就像玉三哥，你沒有聽到靖大哥說過麽？他小的時候愛學到什麽程度，才那樣多才多藝啊。”

小石頭嘆道：“唉，我也想變成名揚天下的大俠，可惜太累了，大師兄，就是讓我練到你這樣的程度，我一定也會練廢掉的。”

靖超塵道：“小石頭，我看你武功根基不錯，你現在年紀小，只要用心練，将來一定可以超越你大師兄的。”

柯易平道：“這個小懶豬，等着吧！”

此時敲門聲響，柯易平上前開門，見空山雨正站在門外。

“空……空宗主，你……”柯易平一驚，他親眼看到夢清風不惜耗損功力為空山雨壓制毒性，今天又看到空山雨陪夢清風站在冰冷的河水中，心中隐隐感覺到什麽。

空山雨低頭笑了笑，“我心中有許多疑惑，想靖大俠和玉大俠為我解惑，故此前來。”

“那……請進吧。”柯易平閃身相讓，“只是，玉三哥沒在這裏。”

“我想他一會兒會來的吧。”空山雨走進房間，對靖超塵點點頭，便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

空山雨剛剛坐下，玉淩霄已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已洗去一身風塵，換了衣服，也束好了頭發。

他出現在門口，全身都仿佛籠罩着一層照人的光彩。

一身淺青色的衣袍，如同美玉的顏色，襯着他瘦長挺拔的骨架，淺色的發帶半束長發，如同烏玉般披在身上，如畫的眉目、毫無瑕疵的睑頰，使他看上去好似不屬于人間，而且完全是一個仙人的形象。

房間內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眼光都凝在他一人身上。

靖超塵嘆道：“三弟，你知不知道，已經十年過去了，你怎麽可以沒有一點變化，還象那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子呢？人是要老的。不過你脖子上這個疤痕太明顯了，讓人知道是出自我這個天下第二神醫之手，不要丢死人麽？不過我現在紋繡的手藝也非常好，改天我在那裏給你繡上一個圖案，蓋起來，好不好？那樣一定比從前更漂亮。”

玉淩霄摸了摸那道疤，“大哥，你還是饒了我吧，不要把我弄得不男不女。那時我讓你縫，是因你剛開始學醫，想讓你練手，現在，你又不缺病人，就不要折騰我才好。”

說着便過來，随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眼光掃了一下屋裏的人。

“清風方才失血過多，我運功幫他調理了氣血，又點了他的睡穴，他已經睡着了。”

他輕鎖眉頭，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慢慢移動，“看得出來，他把在座每一位都當做了朋友，這是一件很讓人開心的事。要知道，在此之前，除了他的養父和我，他從來沒有可以信任的人。雖然經歷了那麽多磨難，他依然不改天真的本性，既堪喜也堪憂。”

靖超塵道：“怪不得他第一次見到我就跪下見禮，原來是以師伯之禮相見。不過三弟，他究竟是什麽人？”

玉淩霄笑了笑，目光卻落在空山雨身上，“我知道潇湘居一直在查清風的來歷，可知空宗主對他很感興趣，可是，你一定查不到的，因為他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小石頭輕輕叫了一聲，柯易平轉頭看向空山雨。

空山雨眸中依舊無喜無悲，只是挑起唇角，微微一笑，“玉公子難道就這樣把他的過去告訴我們？”

玉淩霄眼波清亮，與夢清風的眼睛頗有相似之處，“有何不可？方才我得到清風的同意，現在就将他所有的過去告訴他的朋友們。雖然往事不堪回首，但我想如果不是他不能說話，他一定會親自告訴你們，尤其是你，空宗主。”

空山雨灰色的眼睛變得更加迷朦如霧。

“我第一次見到清風，是在東海之上。”玉淩霄端起茶杯，淡淡道，“五年前的一天，我閑來無事，與玉玦和玉珞出海，在海上泛舟，偶然救起一個溺水的男孩。他是從附近駛過的漁船上跳海自殺的，身上沒有一絲掙紮的痕跡，看來是決心赴死的。那時他只還有一口氣，我們便把他救回了島上。因為肺部吸入了海水，家父母和我，還有島上的大夫盡了全力，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病了很久，後來慢慢好起來，那時我才發現，他的發聲器官和發音能力已經完全損壞，不僅不能發出聲音，連唇語都說不了。而且，他的潔癖嚴重到拒絕接觸任何人，連吃飯都得被強迫，一洗手洗臉就停不下來，直到把皮膚擦傷都仍然在洗。”

衆人都鎖眉聽着，空山雨仍然面無表情。

玉淩霄慢慢飲茶，慢慢放下茶杯，“那時他對我們所有人都排斥的利害，我每次都是點了他的穴道才能給他喂飯喂藥，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他才對我不再反感，但也只限我一個人。

“他不會武功，身體也很差，我開始引導他修練內力，沒想到他很感興趣，而且根骨奇佳，天姿非常好，尤其輕功，他實在是練輕功的奇才。後來我教他劍法，他也能舉一反三，但因他有潔癖，又善于遠距離準确進攻，便改了長鞭。”

靖超塵道：“那時他用寫的和你交談？”

玉淩霄道：“開始時他只對我一個人寫字交談，後來就與別人交流，他的潔癖減輕了許多，可以很正常的生活，但是可以有些肢體接觸的，仍只有我一個人。”

即使到今天早上，看到他在師父手上寫字，大家仍感到驚訝。

柯易平道：“那他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自殺呢？他為什麽會啞？又為什麽有潔癖的呢？”

玉淩霄明亮的目光再次飄向空山雨。

“在他主動告訴我之前，我從沒有問過他。但我那時對他的性情已很了解。他雖飽經磨難，卻仍然心性單純，善良真誠，仇恨很難進入他的內心。這也許是在他絕望求死，卻在劫後餘生中遇到我們，進入世外桃源有關。他不會活在陰暗中，也不會說謊，所以有一天，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告訴我他過去的一切。

“看得出他非常痛苦，在那次陳述後他的潔癖又加重了很久，甚至變得很自閉，經過很長時間才恢複。”

玉淩霄深鎖雙眉，向衆人抱拳施禮，“既然清風并不想對你們有所隐瞞，我便尊重他的意見。但各位既是他的朋友，聽了以後，希望依然可以尊重和善待他，不要傷害他，他受的苦難，已經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便是夢清風完整的過往，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