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客棧風波
客棧風波
翌日清晨,陶近溪正給團團穿衣,小娃娃剛睡醒一臉迷糊,他靠在陶近溪肩膀處閉着眼睛打哈欠,小聲道:“壞紅紅爹爹。”
陶近溪嘴角一抽,團團昨晚就不睡覺要去隔壁看壞紅紅,他已經把潇恒當成另一個爹爹了。
陶近溪收拾好包袱,抱着團團去隔壁叩門,沒人應。
潇恒掀開腫脹的眼皮,頭疼欲裂昏昏沉沉,擡手一試臉燙的不行,他掙紮半天渾身疼得起不來,直聽一陣腳步聲遠去。
自暴自棄想:“走罷走罷,反正都是一個人。”又苦笑:“難道人家不該走嗎?”
陶近溪帶着團團在客棧吃早飯,兩碗馄饨一碗雞蛋羹,三十四文!很是心疼,仔細品嘗這馄饨和自己做的沒太大區別,個頭兒還小更心疼了。
兩人吃完帶着給潇恒的那份馄饨上樓。
這次潇恒倒是顫顫巍巍起來開門了,他以為店小二催他交房費,一打開門看到陶近溪和他兒子,眼眸微微睜大,很是詫異。
陶近溪一看這人臉頰比昨日更紅腫了,嘴角的血跡結痂,滿臉病容桃花眼都不亮了,陶近溪又開始自責,這怎麽行!
“潇公子,我瞧你發燒了!先吃點兒東西我再去抓藥。”潇恒奇怪地看他一眼沒說話。陶近溪放下團團,小心扶着潇恒去床上躺着。
他從食盒端出一份馄饨,仔細試了下溫度要晾一會兒。再問小二要來熱水擰幹布巾輕輕給潇恒擦完臉,他見潇恒胳膊有傷,神色恹恹,便小心翼翼問:“要不,我......我喂你吃?”
團團也揚起小腦袋,軟軟喊了一聲:“壞紅紅次。”
潇恒看到二人去而複返心中感慨萬千,此刻面上波瀾不驚。他吃飯的力氣還是有的,不知為何在看到陶近溪那雙異常認真的眼睛時,又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團團已經坐在了床邊,他的視線随着馄饨轉動,小腦袋一會兒看陶近溪手中的木勺一會兒又看潇恒的嘴,還忍不住抿抿小嘴巴,像是自己吃到了似的。
潇恒看着團團這模樣頗為可愛,他忍俊不禁,把碗輕輕推到陶近溪懷裏,微笑道:“多謝照顧,我吃好了,你給孩子再喂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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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近溪寵溺地摸摸團團的腦袋,“他早上吃過雞蛋羹了,就是饞。”
團團聽到有自己的,大眼睛一下亮起來,迫不及待張開小嘴接住陶近溪喂的馄饨,他吃得搖頭晃腦,兩只小短腿也跟着晃晃悠悠的,別提多開心了。
陶近溪喂了幾口見他的小肚子挺起來,怕積食不敢喂了。就把剩下的半碗呼嚕嚕倒進自己嘴裏。
潇恒心想:“......這人也不嫌棄我吃過的......再說這馄饨也不見得多好吃。”
陶近溪摸摸鼻子,他習慣了吃飯速度快,一時難改。
“你照看一下團團,我去找郎中抓點藥。”陶近溪昨夜看自己身上都有幾處烏青,更別說潇恒了,他挨那麽多打。
潇恒心中一緊,不自然道:“多謝,銀子我......”
“銀子你不用還!我們、我們畢竟都成親了是一家人,我身上有的。”陶近溪知道他身無分文,立即接道。
“一家人。”潇恒在心裏琢磨這三個字沒說話。
等陶近溪抓了藥回到客棧,團團便趴在潇恒懷裏睡着了,他的小手握拳放在潇恒胸口處,嘴裏口水溢出一條長線滴在他身上。
潇恒微微側身一只手護在團團身上,他睡夢中眉頭緊皺,睡覺十分警覺,陶近溪剛進門他就醒了。
察覺到胸口有些濡濕,這才看到是小孩的口水,潇恒皺着眉頭沒言語。陶近溪慌忙道:“潇公子,團團還小不懂事,我給你賠不是了。”說着,又掏出手帕去擦。
潇恒見他拿着自己的靛青色手帕,淡淡道:“這是陳青蓮偷的我的手帕?”
陶近溪窘迫道:“當時為了做戲給姑母看,媒婆給的手帕。”此刻只覺得這手帕上的相思子燙手,也不知道媒婆找誰繡的花。
“那等我洗幹淨了,再還你。”陶近溪真誠道。
“用這個騙你姑母跟我兩情相悅?”潇恒挑眉。
陶近溪點點頭,有些窘迫道:“我騙姑母是為了心、心上人沖喜才跟你成親的。”
潇恒又問:“一共欠你姑母家多少銀子?你爹娘呢?”
陶近溪又表情嚴肅解釋了一遍為何要五十兩彩禮,然後低落道:“我出生就沒見過我爹娘,是跟我姐姐一起長大的......”
潇恒深深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對不住了......”原來這也是個苦命人。
靜默片刻,陶近溪突然一揚眉,聲音清亮道:“快看窗外潇公子!”說着還抱起了團團。
此刻,夕陽西下,落霞在天邊映出一道美麗的餘晖,陶近溪笑得眉眼彎彎,懷裏的小人兒也拍着小手咧着嘴笑。
潇恒眯着眼看,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場夕陽罷了,有這麽值得高興嗎?
晚照中陶近溪的臉更加俊美動人,他轉頭杏眼帶笑看着潇恒,“潇公子,這夕陽真好看!對了,藥拿回來了,我給你擦點兒吧。”
潇恒怔怔出神,陶近溪近在咫尺的紅潤雙唇正一張一合在說着什麽。他的卧房臨街,外面人來人往喧嚣鼎沸,此刻心中卻泛起無限孤寂,頓覺一切了然無趣,黯然閉目。
“是弄疼了嗎”陶近溪見他長睫微顫停下上藥的手,關切地問。
潇恒不搭話,緊閉雙眼默默假寐。待陶近溪留下要喝的湯藥,抱走團團,他才緩緩睜眼,苦笑嘆氣。
隔日早晨,潇恒被叩門聲叫醒,“潇公子,你好點兒沒?我進來了啊。”
陶近溪說完抱着團團就進來了。
“壞紅紅。”小孩還小,咬字不清楚,軟着小嗓音跟潇恒打招呼。
潇恒神态疲倦地一笑,他嘴角的傷痕淡去許多,喝過藥也退燒了,只是人還有些無精打采。
陶近溪見狀,有心想讓潇公子振作起來,便提議一起下樓在客棧吃點兒熱乎的早飯。
潇恒猶豫一番,對着銅鏡端詳良久,見嘴角不仔細看也瞧不出傷痕,這才慢條斯理開始洗漱。陶近溪跟團團在一旁靜靜觀看,只覺這人舉手投足都分外優雅。
潇恒青帶束發,梳洗幹淨,又是一副溫潤公子模樣。團團偷偷躲在爹爹懷裏看壞紅紅,烏黑的眼睛眨巴着,目不轉睛地看着新爹爹。
潇恒對着團團展眉一笑,小孩就嘿嘿笑兩聲,小手捂着臉又一頭埋進陶近溪懷裏。
陶近溪:“......”
陶近溪扶着潇恒坐下要了兩碗馄饨一碗雞蛋羹,再看一眼潇恒,又添了一個小菜一個雞蛋。
潇恒剛坐下就察覺到周圍有不善的眼神向他們掃過來,再一看兩人還穿着婚服.....陶近溪只顧着給團團喂食,又動手給潇恒剝好雞蛋放在他碗裏。
“別發呆了,快吃點東西補補身子。”陶近溪眼神柔和道。
這一舉動讓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些。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站起來,朝這邊大喊啐了一口唾沫,道:“不知廉恥!”
陶近溪臉色愠怒,正言厲色道:“你說誰呢?”他把團團按在懷裏捂住耳朵。
“說的就是你和你那病秧子相公!兩個男人成親枉顧天理有違人倫!”那男子帶着嫌惡的眼神。
陶近溪不懂他說得之乎者也,正要開口被潇恒按住胳膊,“天理可沒規定男人和男人不能成親。”
“萬物陰陽調和才能繁衍後代,男婚女嫁才是人倫常理,你二人擾亂正統還敢如此嚣張?”黑衣男子憤憤道。
潇恒看一眼團團,摸不準這孩子身世,只好瞎說:“我們已過繼親人子嗣延續血脈,圓空大師蔔算我病重娶男妻可保,成親之後我漸漸康複正是順應天道;我二人心靈契合因愛相愛,沒有做也不會做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情,何來擾亂正統一說。”
他不疾不徐,病愈中的嗓音低沉優美,不少婦人女子聽完他的一番話跟着頻頻點頭。
“對呀!我看這潇公子說得在理,而且皇上都下旨楚宋結親了,潇公子娶男妻有何不可?”
“他潇恒是娶親了,但是他把親爹都氣昏了,因嫌他連累家族榮譽潇父都跟他已斷絕關系,舉家遷址到府城了!”
潇恒心下一凜,擡眼望去說話的正是潇家酒鋪的夥計,不禁嗤笑一聲,這陳青蓮果然留有後手。
“哼,還說不傷害別人,氣昏自己的老父親,此乃不孝!”那黑衣男子終于抓住把柄,狠厲說完甩袖而去!
“呀,把親爹都氣昏過去了,這......這确實太過分了!”一些人揪住“不孝”的罪名對潇恒指指點點。
此話潇恒置若罔聞,沉默不語。
陶近溪聽好友李昀說過,背負不孝之名的讀書郎妄想再參加科考了。他慌張看向潇恒想開口替他辯解一二,轉念想到他們成親本就是陳青蓮的一場計謀,怕是連這都算計在內,此刻更是不寒而栗。
他見潇恒臉色不好,匆匆結賬後護着人回房。待潇恒喝藥後,下午又是端飯伺候,悉心照顧。
如此這般到第三日晌午,陶近溪拿出跌打損傷的藥膏遞給潇恒,一雙杏眼目光堅定,道:“潇公子,你跟我回桃花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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