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今天是周二, 距離周六還有四天。

孟涼在得到祁大師的肯定回答後,整個人都在發光。從Tyler面前路過的時候笑得尾巴都快翹上天了。他得好好想想那天要請大師吃什麽, 怎麽也得比上次的廣東小館好了去了才行!

而祁酉在結束了孟涼的通話後, 只是默默在周六的日歷上寫下了“孟先生晚飯”五個字。

而之所以會答應孟涼,完全是因為這一周的日子異常繁忙, 祁酉覺得, 有孟先生調節下氣氛還是很不錯的。而且,他總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恰好來電話, 就這一點……他算是她的福星?

放下筆,看着明天後天的日程安排,祁酉又有些煩躁地皺了下眉頭。

明天——顏家。

後天——鐘臨。

已經過了一個月多月,孟涼的廣告都放上電視了, 這兩件事情都還沒解決。

顏家的态度很奇怪, 明明一開始是欣然接下生意, 可後來卻遲遲不給消息。導致祁酉這段時間只要天黑路過那個十字路口,都能見到女鬼, 而且那女鬼的模樣已經開始慢慢變了,從一開始的新鮮變得灰敗起來, 實在是刺激得很。

唯一慶幸的是——現在是冬天, 要是夏天,她看到的絕對更恐怖。

現在每天回家, 祁酉都和看鬼片一樣,這麽下去遲早神經衰弱。真不知道顏家那些有鬼眼的人都是怎麽在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生存的。

鄭局那邊,小應聯系了顏家好幾次, 全是被各種推脫。

祁酉覺得,有必要親自出馬問問,這才和顏庸的助理約了個時間。

然而,就在祁酉準備上床睡覺,明天好一早去顏家拜訪的時候,她收到了一個電話,來自一個挺意外的人。

——黃家家主,黃漢成。

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十點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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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他打電話是為什麽?

祁酉帶着滿腹疑惑接通了電話,“喂,您好。”

“祁大師?”黃漢成的周圍聽起來非常安靜。

“是我。”

“能不能……能不能請您來市一醫院一趟?”黃漢成的聲音很着急,“算我老黃求你們祁家了,祁大師。”

聽着黃家一家之主如此說話,祁酉的第一反應是震驚,“黃大師,你……”

“市一醫院,祁大師,求你來一趟。”黃漢成說得有些颠三倒四,“祁大師,孩子是無辜的。他才2歲……”

孩子?聽到這個關鍵詞,有什麽從祁酉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求你救救他,我求你!我黃漢成求你了!”

神算六家,六家六姓。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其中一家的家主會這樣不顧身份地求她。

那一定只能是其他五家都無能為力之事。

“黃大師。”祁酉暗了暗聲音,“祁家不改生死。”

“他還沒死!”黃漢成很激動,“他還沒死!祁大師,我求你,就過來看一眼,就一眼!”

祁酉暗暗掐指算了一算。這一算之下,她的臉色微微發白——原來是這樣。

“祁大師,我老黃求你了。”電話那邊,黃漢成還在懇求。

看着牆上的時鐘,祁酉眉頭越發緊了起來,最後……給了黃大師這個面子。

“好,我這就過來。”

挂掉電話,有些怕鬼的祁大師在屋裏踱了一圈。

市一醫院,從她這邊過去,那個鬧鬼的十字路口是必經之路。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不用說,只要路過就一定能撞見。

于是,祁酉最後決定打車過去,有人一起總比一個人好。

很快,通過軟件打的的Taxi就停在了祁酉的小區門口。

穿着連帽衛衣,羽絨背心,運動長褲和運動鞋的祁酉低着頭坐進了Taxi的後座。

Taxi司機看了看後視鏡,“小姐,去哪兒啊?”

“市一醫院,麻煩開快點。”

“好咧。”

路上幾乎沒什麽車,新區的壞處就在這裏。

開了大約十幾分鐘的樣子,祁酉看到了前頭那個熟悉的十字路口,趕忙将衛衣的帽子戴了起來,腦袋更低了一些。

果不其然,經過路口的時候,她又一次聽到了那個聲音。

“救命,救命啊!”

這一次,祁酉低着頭,一眼都沒看。

很快,随着Taxi遠離十字路口,女聲就消失了。

她松了一口氣,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市一醫院在室內,周邊路況漸漸開始變得繁華,祁酉緊繃的神經也松緩了下來。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市一醫院的大門口。

“黃大師,我在醫院門口了。”

打完電話沒一會兒,黃漢成幾乎是飛奔着出現在了祁酉面前,“祁大師,這邊。”

祁酉點點頭跟了上去。

…………

ICU裏,一個小小的娃娃全身插滿了管子,就像是一個玻璃罩裏的提線木偶。

“大師,你能不能幫幫他?”黃漢成看向祁酉的目光全都是祈求,“醫生說,要是今天挺不過去,就……東東才兩歲,剛學會說話,求你幫幫他。”

“他叫東東?”祁酉的視線透過玻璃定在娃娃的身上。

“對,東東,旭日東升的東。”

祁酉一手虛虛撫上了眼前的玻璃,聲音低了下來。

“黃大師,這個孩子……本不該存在的。”

黃漢成整個人随着祁酉的這句話僵了一下,因為那句不該存在,霎時激動了起來,“可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啊!你看看他!大師你看看他,他還活着,才只有兩歲!他還活着啊!”黃漢成的這番話說到最後已近乎歇斯底裏,但他還在不斷地試圖說服什麽。

祁酉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一言不發。

這個孩子,是不該存在的孩子……他是黃家家主,黃漢成的孩子。

而身為家主,絕不該有後。不然,洩露天機的反噬一定會加到毫無抵抗的幼齡孩童身上。

這還只是黃家,所以孩子能長到2歲。如果是祁家家主,怕是直接胎死腹中,一屍兩命。

見祁酉默不做聲,黃漢成漸漸安靜了下來,臉色變得灰敗起來,“他還活着……”低喃的聲音繼續無力地強調着。

……

後退兩步,他頹然地坐在了牆邊的椅子上,将臉埋入雙手,雙肩無聲地顫抖起來。

他是黃家的一家之主,在這個看上去平常的深夜,卻形單影只地只能一個人守着ICU,不敢告訴黃家任何人。

“我只是想要個家,想要個孩子。”黃漢成悶在掌中的聲音帶着無奈的深痛,“東東,他明明還活着……”

喃喃的聲音低了下去,空蕩的ICU走廊,安靜得令人窒息。

“祁大師!”

突然,黃漢成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眼中閃着溺水者見到浮木的光芒,一步踏到祁酉身邊,“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祁大師,您既然來了,就一定有辦法是不是?您能救他是不是?我老黃求你,求您救救他,要我拿什麽換都可以,就連我這條命,只要用得到,我都可以,您救救他,救救東東吧!”

祁酉就着身後的椅子坐了下來,與跪着的黃漢成處于了一個平視的位置,淡淡開了口,“黃先生,關于東東,我想……你應該還有其他話想對我說。”

下颌忽然繃緊,黃漢成看着祁酉,眼中的神色忽然帶了慌亂,但很快,這慌亂就變為了如釋重負。

半響,他面上露出了苦笑,“不愧為祁大師。”

……

~~~~~~~~~~~

零點十分,祁酉一個人走出了市一醫院。

臨離開前,她擡頭望了一眼三樓ICU的走廊,那裏隐隐能看到一個人影正守着玻璃隔牆認真看着裏頭的人。那是一個父親守着孩子的身影。

移開目光,祁酉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看着眼前車流稀少的馬路,心裏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沉甸甸的烏雲,沉悶而壓抑。

黃漢成說他只是想要一個家,但作為家主,他注定不可能有家。

沒有父母,沒有兄弟,沒有妻兒。從成為家主開始,一切都被剝離開來。

黃漢成努力了許久,只想擁有一個普通人的簡單生活,可這簡單的幸福,對于他,永遠只能是妄想。強求,帶來的只有悲劇。

看着腳下被路燈拉長的影子,祁酉忽然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悲傷。

她是祁家家主,這一點,和黃漢成,沒有區別……

祁酉突然就很想和人說說話。

然而,拿出手機,從頭翻到尾,她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通訊欄裏滿滿都是人名,卻沒有她的親人,更沒有她的朋友。

手指懸在“張女士”的電話號碼上頭,遲遲撥不出去。

她已經不該,也不能……再像女兒般打電話了。

屏幕的光芒黯淡了下去,祁酉的視線也不知何時變得模糊起來。

她,永遠只能是一個人。

“啪嗒——”

一滴水跡沾上了屏幕。

……

“祁大師?”一個帶着不确定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恍惚擡頭,祁酉看到了站在自己五步開外的那個人。

薄薄的黑色羽絨服,修身的牛仔褲加滑板鞋,反扣着的鴨舌帽,摘掉一半的口罩,還有那略帶驚訝而又欣喜的小表情。

一瞬間,祁酉的眼淚忽地有些不受控制。

——孟先生,怎麽又是你……

燈光映照下,孟涼看到了祁酉面上的淚水,眼眸緊了幾分。

“抱歉。”祁酉反應過來,正準備匆忙擦去眼淚。

而孟涼就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提着手中的袋子笑着就走了過來,“祁大師,好巧啊。我剛買了宵夜,要不要一起吃點?”

“有炒面,還有皮蛋瘦肉粥,我排了好久的隊……排隊的時候太煎熬了,就怕別人認出我來。”

“就昨天,我在街上被人認出來了,你猜那人叫我什麽?”

“什麽?”依舊有些恍惚的祁酉順着他的話問道。

“那人指着我老激動了,我還以為遇到了粉絲,結果那人結巴了半天,’你,你,你……’”孟涼叉腰伸手,小眼神學得惟妙惟肖,“你,你不就是那個’耐時力’嗎!”

“噗——”祁酉一下就笑出了聲。

看到祁酉笑了,孟涼也跟着揚了嘴角,“你別說,我還真是挺出名的。大師,你知道不,我今天又上熱搜了,那些個小姑娘講話可不害臊了……”

“Tyler還說讓我對粉絲好一點,我才不要呢!天天就知道觊觎我的美色,當初我被人冤枉的時候,她們一個個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

冬夜街頭的寒冷被孟涼的聲音一點一點驅散了開來。

看着面前人眉眼帶笑的誇張模樣,淡淡的暖意在祁酉心間緩緩蔓延開來。

——謝謝你,孟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娘子:孟涼真是個暖男啊。。。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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