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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跨年夜的時候迷津有活動,李信年沒挂演出海報,和各種熟人随便組了個聊天局扯淡吃瓜。
老板居然斥巨資請了個外地知名樂隊,當晚不到七點卡座裏就坐滿了人。
“這一波是蓬荜生輝。”李信年展示文學素養,“豔壓跨年一條街,怎麽請到的。”
“老板人脈神通廣大呗。”有人懶洋洋接話,“李信年你怎麽講話奇奇怪怪的,這還寫詞呢是不是該有點職業危機感。”
是啊是啊,萬一老板抱到大腿明天就不要你了哦。
怎麽過年還揭人傷疤呢。
李信年毫不在意,伸手在桌上翻吃的:“誰帶的可樂糖啊,大家好不容易集資吃頓好的,就你在那渾水摸魚湊數,破壞組織安定團結。”
得了,想吃好的去那邊。有人笑着打了他一下,今晚仗着和酒吧老板混得熟就自帶零食本來就很不厚道了,這夥人很識趣地沒有再去占據卡座的中心位置,這時候李信年伸長脖子往貴賓區看了一眼:“真有人點那個588的果盤啊?”
有錢人的快樂你想象不到。身邊有人遞過來一個手機:“別看了來幫我們拍合影。”
不是,這燈光能拍出個鬼嗎。
李信年不信任地接過手機,随便咔嚓了兩張:“你們小情侶的快樂我也挺難想象的。”
但挺好,不亂搞不劈腿安安生生給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做貢獻。李信年被自己正确的三觀感動了一秒:“等等你那照片給我看一眼。”
鬼圖有什麽好看的。對面懷疑地把手機遞回來:“別給我亂點啊。”
不會。李信年把照片接過來放大,研究了一會兒之後幡然醒悟,直接探頭朝着那個方向看過去:“诶……”
入冬之後祝汐會穿針織衫,變成垂順柔軟的毛絨絨小貓。
李信年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實在沒忍住好奇地上手摸了摸,摸完之後反應過來,和自己身上的也沒什麽差別嘛。
但是那種感覺又很難以形容,好像有一頁內容被悄無聲息地翻過去,變成一種心照不宣的的坦蕩。
祝汐偶爾會給他發消息說要來迷津,什麽時候在哪個位置,李信年有演出的時候會從臺上找到他,或者有事不在也沒關系,貓科動物的獨立自主本身并不需要誰的陪伴。
那麽這是一種新的策略嗎,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祝汐過來之後也并不會主動來找他,李信年有時候在吧臺那裏看到他和別人低聲說話,一句兩句掉落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間,一邊有種奇怪的養成感,另一邊又覺得有點好笑。
如果往事重來一遍他還會在那一天把祝汐帶回家嗎,也許會的,因為每一次目睹相似的場景都好像心情的回溯。
然而小貓是自由的,像一片輕飄飄落到心上的羽毛。
李信年揣着一兜不知去處的風,好像某一天出門的時候撲到臉上的一蓬水汽。江面上下了太陽雨,只有最隐秘貼合的心髒表面才知道羽毛尖尖每一簇絨毛的重量。
那邊在玩真心話大冒險,李信年盯着剛才拍照的方向看了兩秒,離得太遠了實在看不太清,也不知道剛剛是怎麽心電感應靈光一閃。話說今晚的人也太多了吧。
好像是有誰抽到了要給手機通訊錄裏的第幾個人打電話,李信年耳聽八方,聞言無縫加入群聊:“讓我來看看今天是哪個倒黴蛋要和舊情人尴尬重逢。”
別光看戲啊,立刻有人喊他。李信年你也來玩,快快快下一把加個人。
都是那些套路嘛有什麽好玩,一個真心話大冒險玩一百年了你們也不膩。李信年半推半就,反正今晚都是熟人難得聚在一起:“況且我那麽坦蕩,平時就很真心對不對。”
那就大冒險!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現場頓時亂笑成一片,然後突然有人很大聲地說:“剛剛那個電話就應該讓李信年來打嘛!”
“就是說。”剛才那對小情侶也找到機會,“李信年自己沒有伴就專門嫉妒別人,讓他拍個照都三心二意的。”
是啊是啊不要以為走神裝高冷就可以逃過去!立刻有人把道具盒都遞到手邊:“第一把也不用轉了,李信年你先來。”
不是,怎麽回事啊來就來。李信年看對方一眼,不信邪地伸手抽了一張:“我看誰……”
翻出來還沒看到題面就聽到邊上一陣歡呼:“好了!快打電話!”
不是吧。
好不容易把傳閱了一圈的奇跡卡片重新拿回手裏,居然真的是剛才那張。不是,你們有誰出千了吧!
李信年盯着面前一圈虎視眈眈等着幸災樂禍的表情,夾着卡片沉吟兩秒,忽然笑了一下:“算了,我直接過去。”
算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嗎。耳邊起哄的聲音瞬間放大到下一個層級,樂隊一起的那幾個人都快抵擋不住八卦風潮。
李信年從風暴中心站起來往剛才看過的方向走,與此同時心裏平穩地數秒:四,三,二——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一片清明,等到跨年鐘聲響起的時候臺上臺下的熱鬧喧嘩已經連成了一片。
祝汐今晚應該也是和幾個朋友在一起,從人群中看到他走過去的時候目光詫異了一秒,然而立刻像是雪水消融一樣笑着亮起來。
“新年快樂。”他擡起頭看着李信年,過一會兒輕輕彎了一下眼睛,“李信年,我看見你了。”
-
那一天之後的事情其實都不重要了,李信年從吧臺要了一杯酒遞過去,祝汐看了他兩秒,擡手接過來喝了。
“抱歉,有點突然……”李信年低頭看着他,小朋友的目光裏幾乎是迅速蒙上一層迷離的水色,大概是喝得有點急,連眼尾都露出一點薄薄的玫瑰紅。
“他們都想認識你,我就——”
在那種氛圍裏,跳動的是脈搏嗎,其實忽然有點後悔,然而更多的是血液從鼓膜上貼着流過去的聲音。
“沒關系的。”祝汐彎起眼睛笑了一下,像晃動的碎光從酒杯轉移到瞳孔裏:
“我也很開心。”
所以為什麽會這麽迷人。
李信年想起了自己的那套荷爾蒙理論,然而波光潋滟裏萬豔同杯也有最美的那一棵。
最後還是沒有把人帶回去,李信年遙遙地對着過來時的方向揮了揮手,那邊已經連酒瓶底子都敲上了,要是真的一起走過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李信年把這種地動山搖扼殺在搖籃裏,轉身要走的時候想了想又垂下手,輕輕撚了一下小朋友耳後的皮膚。
明天見。
明天見。
像一段绮麗折疊的夢境,從吉他上滑過的一段華彩音階。
然而在這一天之後事情就又好像重新變回那條潛行在冰面下的河流。
新年伊始似乎總是有一些忙忙碌碌的事情,祝汐那天原來是在專業教室待到學校的跨年活動結束才被同學拉來酒吧街玩,甚至連最終的目的地都不是他選的。
所以說巧合也是緣分的一種。
李信年低頭檢查吉他的弦鈕。剛剛結束兩個小時排練進入中場休息時間,隊裏的吉他手突然轉頭問他:“年哥你要不要帶你那個小朋友?”
什麽,李信年四處找手機,終于從樂器箱子上摸到,打開來看信息。原來是群裏在讨論出去玩的事。
每年找個地方團建也算是他們這群朋友之間的傳統了,雖然每一次都有人離開又有人加入,也有人平時四處飛音樂節和巡演,但差不多到了時間就總還是要找個由頭聚一聚。
今年跨年夜李信年搞出那麽大一個爆炸新聞,一時之間別人的事都已經不算事,這次一到讨論出去玩的環節,立刻就有人開始撺掇着要帶家屬。
不知道誰還在群裏喊了一句:“風哥他們有套票,不用你出錢!”
下面立刻一排刷屏随份子的,李信年有些好笑地看着屏幕滾動了一會兒,最後擡手打字:“我問問。”
這幾乎就算是承認了。
然而小貓咪的心思并沒有那麽好猜,所以嚴格來說應該是先斬後奏。
李信年偶爾會思考他和祝汐的關系,以他長年寫歌+做了那麽多年酒吧紛争旁觀者的經驗來看,總之和那群人起哄時的想象應該不太一樣。
那麽算是朋友嗎,祝汐是很好的朋友,聰明,堅定,清晰又柔和,只是他們都知道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并不止于此。
那是一種潛行在水面之下的東西,沒有過任何承諾,但也沒有辦法視而不見。李信年沒想過一生一世,這種負責對祝汐來說是一種不負責任。
但如果祝汐站在他的面前,他會想要摸摸這只小貓的肉墊嗎,他會想要小貓只對他收起爪子嗎。
那種對偏愛的需求毫無道理,并不能以動物世界的理由進行辯解。
那麽是貓需要鏟屎官嗎,還是困頓的兩腳獸其實也想擁有一只自己的貓。
元旦期間祝汐倒是有幾天假期,結果一轉頭又要投入到緊張學業中去。跨年夜後兩個人也只是偶爾在微信上聊天,祝汐問他有沒有推薦的餐廳,有春季畢業的師兄師姐想請導師吃飯。
這種事問其他同學會來得更快吧。
類似的話在大腦裏閃了一下,立刻又被拽回去。
最後認真做了一個江北舊城區的餐廳攻略給他,發過去之後過了兩分鐘,收獲一個規規矩矩的“謝謝”。
好吧。然而幾乎可以透過文字想象到對面的表情。
混熟了的小貓偶爾會露出那種不設防的松軟神态,笑起來都是真心實意。
李信年仔細打聽了他們這次定的目的地和時間安排,萬事俱備之後打開微信給祝汐發消息:
“下周末有空嗎?”
斟酌着詞句發出去,然而心情也跟着輕飄起來,句末就忍不住好像帶上那種笑意的尾音:
“他們想出去玩,問你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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