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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蟄進了公安局大廳看到一身警服的老嚴, 心裏就清楚今天估計是吃不到餃子了。
老嚴平時不愛穿警服, 除非是有大批媒體采訪或者被老局長用扣工資威脅, 不然他主動穿警服的日子一般只有一個, 就是發生命案。
又是X縣賓館,又是季星劍死的那個房間的衛生間,又是全裸。
而這次,死的是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女子, 嫌疑人是老熟人——柳志勇。
“什麽情況?”沈驚蟄前腳剛到, 後腳就被拉上了警車。
“鄒婷今天不方便出現場, 臨時換了班。”老嚴有些懊惱的脫下帽子耙了一把頭發, “現場已經封鎖了,小張在現場維持秩序, 上次季星劍的事情之後這次現場保護的不錯。”
“柳志勇呢?”沈驚蟄在警車上低頭清點自己的勘查箱。
“羁押在留置室。他就住在那個房間,下午發現了屍體并且報警, 聲稱自己一直在睡午覺,根本不知道死者是誰。”老嚴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死者是誰, 我們的人二十四小時盯着柳志勇, 根本沒看到有人進他的房間。”
沈驚蟄合上勘查箱,看了老嚴一眼。
“查細點,這案子有的查。”老嚴下車的時候拍拍她的肩。
X縣賓館門口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記者和圍觀群衆都被攔在警戒線外, 兩個月連死兩個人的賓館老板此刻生無可戀的坐在賓館門口的臺階上, 一下一下的揪着自己的頭發。
沈驚蟄在車上戴好了口罩整理好防護服才下車, 往人群中看了眼,果然看到自己的小男人在電視臺那一塊,兩人對視,小男人聳聳肩。
沈驚蟄斂下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緊了緊防護服的罩子,深呼吸進入工作狀态。
只是有些可惜,看來這餃子今天兩個人都吃不成了。
可惜了那老太太采了一天的馬蘭頭了,千叮萬囑讓她一定要今天吃才嫩的馬蘭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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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有濃重的血腥味,隔着口罩還能很清楚的聞到那些已經凝固了的血漿散發出來的和生命有關的鐵鏽味。
和季星劍不同,這位不知姓名的女性死者在死亡之前經歷過十分激烈的掙紮。
沈驚蟄走近的動作停住,低聲交代小丁:“讓婷婷去給柳志勇做血檢和尿檢。”
這間客房算是X縣賓館最大的一個套房,衛生間很大。
但是再大的衛生間,發生這樣劇烈的掙紮打鬥也不可能不發出聲響,柳志勇聲稱自己一個下午都在睡午覺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這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反而讓人生疑。
小丁打完電話之後拿着相機開始專心拍照,到底經驗不足,混亂慘烈的現場讓他在定焦的時候出了一頭白毛汗。
“你覺得柳志勇為什麽會選擇住在在季星劍死亡的房間裏?”沈驚蟄在查看死者傷口的時候突然開口提問。
“啊?”小丁還沒從濃重的血腥味中回神,回頭看沈驚蟄的時候表情呆滞。
沈驚蟄沒有重複問題,只是看着他。
她大半邊臉都藏在口罩裏,一雙微微上挑的美目此刻看起來冰冷銳利。
小丁強迫自己鎮定一點,被血腥味弄得發蒙的腦子開始回想沈驚蟄剛才的問題。
混亂的腦子讓他下意識的就想回答因為柳志勇這人有病,話到嘴邊吞了回去,他覺得沈驚蟄問他這個問題一定是有深意的,柳志勇這樣的人行事随意很難揣測,他又開始聯想到整個案子。
“他認為季星劍在這個房間裏留下了對付許成龍的證據?”他問的很不自信,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挺大。
沈驚蟄低下頭繼續幹活,聲音悶在口罩裏聽起來比平時低沉:“繼續拍照。”
“哦。”小丁因為腦子裏還在想着這件事,拍照的時候反而沒有一開始那樣緊張到對焦都困難。
現場勘查主要是要判斷報案現場是否第一現場,沈驚蟄在初步判斷了致命傷,讓小丁拍下所有傷口以及死者局部特寫後就開始勘查現場。
小丁的拍照任務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拿出紙筆和錄音筆開始做記錄。
“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麽?”沈驚蟄似乎把重點放在了頭發上,她在下水道廁所的兩個下水道裏收集了好幾坨纏在一起的頭發,然後又把放在梳妝臺上的酒店一次性梳子也放到了證物袋裏。
小丁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我第一反應就是柳志勇有病。”
小丁是真的覺得柳志勇有病,五顏六色的配色、張揚肆意看起來又沒有腦子的酷霸狂屌、還有他一直搞不太懂的千裏送人頭的騷操作。
沈驚蟄點點頭,走到客房卧室裏看了眼枕頭,然後就趴到床下的地毯上拿着鑷子開始往證物袋裏放頭發。
“你第一個反應是對的。”沈驚蟄直起身之後才繼續剛才的話題,“柳志勇住在這裏,就是因為他有病。”
小丁瞠目結舌。
“季星劍的第一現場是我們做的勘查,你覺得當時我們有遺漏季星劍刻意留下來的線索麽?”沈驚蟄轉頭問他。
小丁搖頭。
“這房間的牆紙和瓷磚顏色全都換過了,賓館老板為了做生意,顯然已經重新裝修過,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季星劍真的留下過線索,你覺得還能保留麽?”
小丁額頭開始出汗,這下連頭都不敢搖了。
“柳志勇第一次來X縣就直接殺到了公安局,這次因為斷臂事件被要求留在X縣,他也直接選擇了上個月才發生過命案的地方,這種心理狀态,你的第一反應絕對是對的。”
“他是個在危險的地方會感受到真正興奮的人,這種個性應該是柳家人為了盜墓刻意培養的。”沈驚蟄看了小丁一眼,語重心長,“多一點自信,你當初來這裏實習是因為你足夠适合。”
小丁低頭,有些委屈又有些自卑:“我是真的看到這些會怕。”
那不是電視,是真正的兇殺現場,每一個劇烈掙紮的痕跡,每一個致命傷口都代表了人性。
他克制不住自己去想象整個兇案的過程,他也克制不住的會想要知道,人會在什麽樣的情緒下,對手下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同類做出這樣兇殘的舉動。
他怕的不是血腥,是人性。
“我們都怕過。”沈驚蟄雲淡風輕,示意小丁拿相機拍房間窗口的照片,三扇窗戶都是反鎖的,其中一扇的牆紙有因為摩擦剝落的痕跡。
沈驚蟄用小刀小心的劃出輪廓線,把那塊牆紙放入證物袋。
“不要讓自己站的太高,法醫雖然神聖,但是也只是一份工作,你首先要想的是怎麽把工作做好。”
“人性這種事,夜深人靜的時候、研究變态殺手的時候可以多思考一下,平時幹活的時候你就想想怎麽樣做才能對得起這份工資就行。”
小丁一邊收拾證物袋一邊點頭。
“所以你覺得這個房間是不是第一案發現場?”沈驚蟄突然就轉了個話題。
小丁又呆住了。
沈驚蟄又開始用那種冰冷銳利的眼神看他。
“我……覺得是。”小丁對上沈驚蟄的眼神,立刻把覺得兩個字吞掉重新說一遍,“這裏是第一案發現場。”
“死者身上的傷口都是銳器傷,血液噴濺的形狀和掙紮痕跡也都符合第一現場的特征,死後也沒有被挪動過。”
“兇手十分兇殘,他對第一現場和殺人過程沒有做任何掩飾,看起來更像是一種展示。”
現場完美的像是教科書,所有的傷口,所有的痕跡都有跡可尋,兇手是直接殺了人就揚長而去的。
“那麽兇器呢?”沈驚蟄又問。
“會在房裏。”小丁語氣更加肯定,他看向沈驚蟄,她的眼底也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她當着小丁的面打開了賓館房間玄關上方的出風口,爬上椅子拿出了丢在上方的、用報紙包裹的血淋淋的西瓜刀。
“把死者放到屍袋裏,拍下完整的血跡圖後就可以走了。”沈驚蟄最後掃尾,然後終于彎了彎眉眼,誇了一句,“做的不錯。”
小丁終于垮下肩膀呼出一口氣:“謝謝。”
他說的很真心。
技術室三個人裏面,他最怕的人不是老姚而是沈驚蟄。
老姚這一兩年有退居二線做科研的意思,鄒婷物證鑒定做的多,和他接觸的相對少一些,性格在三個人裏面是最軟的,心細、容易溝通。發現他的問題後更多的是私下聊天勸慰,真的發火的從來沒有過。
但是沈驚蟄不太一樣,她更敏銳更直接,發現他狀态下滑後他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多了,她喜歡在實際工作中直接給他當頭一棒。
撐得住就繼續做,撐不住也可以盡早走。
他偷偷的聽到過她和老姚的對話,當時還覺得沈驚蟄太殘忍,甚至還偷偷的和鄒婷抱怨過。
“總比讓你輕松過了實習真的上班後壓力太大瘋掉好。”鄒婷當時是這麽勸的。
現在真的走出來了,回頭想想,沈驚蟄真的一直都是這麽殘忍又冷靜的存在。
也幸好自己實習的路上有她。
沈驚蟄在脫防護服的時候,看到一臉受益匪淺表情的小丁特別熱情的忙前忙後,嘴角微微有了點笑意。
他和江立差不多大,但是看起來卻比江立單純透明很多。
她有些想他了,想那個小老頭一樣苦大仇深,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上身卻無怨無悔的小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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