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喵喵

許是昨晚泡的溫泉過于舒服，倪蔻第二天是被路恬拖起來的，睡習慣了床，乍一改成地板，多少有些不适應，兩層棉墊也拯救不了倪蔻的腰酸背疼，這嬌滴滴的身子骨唬得她以為自己是童話裏的豌豆公主。

“你那間屋子，之前沒人住，所以就沒放床，今天我可以陪你去街區買張回來。”

“下午吧，早上我得先去拜訪一下我的導師。”倪蔻站在衣櫥前，看着花花綠綠的衣服，頭疼，實在不知道如何選擇。

“唉，路路你給我說，去見教授的話穿的正規一點還是休閑一點兒好？”路恬在日本呆了這麽長時間，日本人的口味應該比她拿捏得準。

“這個。”路恬拂了一圈，指尖輕挑，勾出一件真絲娃娃領白襯衫，胸部往上是镂空的蕾絲。

倪蔻暗道路恬眼光好，這樣正式中又帶點兒俏皮和時尚。

襯衫這個神奇的東西，平胸穿了帥氣，大胸穿了誘惑，尴尬的是胸既不大也不小的那類人，跟維多利亞豪華版內衣穿在一般人身上一樣，失了特色，只能稱為普通。

萬幸，倪蔻屬于第二類人。

以前穿了沒這麽緊身啊！她不自在的拉拉胸前的衣襟，試圖依靠彈性能讓它顯得寬松一點兒，然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一放手衣服又裹回去了。

“這樣穿不太妥吧？”倪蔻不是難為情，海灘比基尼她也穿過，自己好看的地方不吝啬展示，只不過去拜訪教授，總覺得不夠莊重，她希望留給別人的第一印象是比較好的。

“別介，你不知道，現在的人就喜歡這樣的女生，美麗又大方，而且日本人比較喜歡制服式樣的衣服。”

倪蔻：……這是什麽歪理。

人如其名，倪蔻長得清新寡淡，像一抹素淡的山茶花，白襯衫作為男男女女評判男神女神的标準産物，穿在她身上意外顯得清純，配上她懵懵懂懂的表情，容易叫人忽略其身材上的優勢，只能感嘆氣質出衆，皎皎如明月，惹人沉醉。

她下身最後配了條黑色碎花短裙，荷葉邊，風一吹，漾起輕柔的波紋，悠悠地貼着她修長挺直的腿晃動，簡簡單單抓了幾把頭發，任由它散着。

雖然只不過來交流半年，但倪蔻想努力學到一些東西，正好梁老在東大有認識的同事，所以向她推薦了這位梨田教授，希望能給她多一些指點。

幾經周折，拿着梁老給的地址，倪蔻停在了一處獨棟住宅面前。

圍牆圍着，只能大體看到簡約雅致的外立面，灰綠色琉璃瓦在陽光照射下反着微光，一株不知名的樹探出牆頭。

倪蔻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裝，确定沒有問題，才上前按響門鈴。

剛按下片刻，倪蔻就聽見門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站直等着。

吱呀一聲，門後閃出一張三十多歲、知性的臉孔，她面含微笑地看過來，“是倪蔻小姐嗎？”帶着日本女性細軟輕柔的味道。

歐式的兩層小樓，有純白的牆壁。門廊頂棚設計成花架，有不知名的藤蘿植物蜿蜒盤旋，開着白色和粉色的花朵，極是美麗。

倪蔻跟着夫人穿過院落，走向正房，謹慎着，卻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周遭，一磚一瓦，一樹一花的布置都花盡了心思，看得出主人很享受生活。

進了主屋，夫人到了推拉門便停住，朝裏面輕聲說，“老爺，倪蔻小姐來了。”

倪蔻注意到通透的紙質門板上印着兩個淡淡的人影。

梨田教授有客人？似乎來的不是時候。

“讓她進來吧。”

在夫人含笑地淡淡鼓勵下，倪蔻慢慢拉開木質推拉門，裏面的景象一下子映入眼簾。

榻榻米短腳桌子兩側，各跪坐着一人，左邊這個服帖的黑發略長，鼻梁上架着一副金邊眼鏡，舉手投足間充滿學術氣息的應該就是梨田教授了。

只不過，倪蔻沒想到梨田教授這麽年輕，大概35歲上下。

這個年紀就當了正教授，倪蔻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禮貌地鞠了一躬，然後轉眸稍稍看向右邊。

哐—— ，這一瞥讓倪蔻仿若受了當頭一棒。

0.1秒的當頭，她腦子完全短路，裏面全是滋滋滋的電流聲，仿佛老式黑白電視機嘩嘩的飄着滿屏雪花，一片恍惚，捋都捋不出一絲畫面。

右邊是個極其年輕的男子，黑發如墨，并不服帖，前額的頭發飛翹着，張揚而随性，鼻子又挺又直。他起初也很吃驚，吃驚過後嘴角一勾，笑眯眯地打量門口一臉目瞪口呆的倪蔻，笑容裏多少有些不懷好意。

對方從小什麽場合沒見過，生性跳動，那模樣倒是不如她吃驚，倪蔻穩穩心緒，想着要不要虛僞地打聲招呼。

“倪蔻小姐來啦！”梨田教授出聲驚醒了兀自呆愣的倪蔻。

倪蔻赧然，“梨田教授好。”她平靜地朝那人颔首，打定了主意裝作不認識。異國他鄉，你能拿我怎麽樣？

“這是我的學生，梁芷川。”梨田沒看出兩人認識，不由向她介紹對面的學生。

倪蔻擡頭，落落大方，“你好。”權當對方是個陌生人。

梨田只當倪蔻見生人有些害羞，他熱情地招呼：“倪蔻，你和梁芷川君都是同一個地方來的，不用拘束，坐下聊。”

倪蔻點點頭，背對着房門坐下。

來之前沒有學過正規的跪坐姿勢，不消一會兒就讓她腿麻屁股酸，只能在兩人之間來回轉頭的時候小幅度挪動一下臀部，一面還得挂着謙和的笑容，像一站數小時的迎賓小姐，她是真切領悟到了皮笑肉不笑的精髓。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怎麽說來着，

當你和一個美麗的姑娘坐上兩小時，你會感到好像坐了一分鐘；但要是在熾熱的火爐邊，哪怕只坐上一分鐘，你卻感到好像坐了兩小時。

對她來說，梁芷川就是個揣着魔盒的潘多拉，時時刻刻在釋放着罪惡，心裏藏着無窮的壞主意，即使美麗，也讓她如坐針氈，來之前的豪言壯志全都抛到了九霄雲外。

梨田教授似乎跟梁芷川有重要的事兒要說，讓倪蔻稍等片刻，也不知道怎麽會放她一個外人進來，然後聽了幾句之後，她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半吊子日語只能用于日常交流，那些日語專業詞彙她壓根聽不懂。

倪蔻已經能夠想象未來一段時間，在辭海裏暢游的自己。

梨田教授偶爾也會問倪蔻兩句，比如在國內學的啥啊？為啥會找他做導師啊？巴拉巴拉的，都是些基本問題，大概怕冷落了她。

其實他多慮了，倪蔻現在只希望趕緊把她掃地出門。

只不過她倒是沒想到梁芷川還能有這麽認真的一面，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能無論是對于誰來說，她到如今都像個局外人，更遑論想要把他們看得清楚。

梨田說話的時候，他就專注地聽着，一雙桃花眼一瞬不錯地盯着對面的人，像個三好學生，毫無其他小動作，偶爾思考時白皙的中指總愛輕輕點着桌面，倒不至于發出不禮貌的聲響，但也讓人忽視不了。

那根手指就明晃晃地在倪蔻眼皮子底下上下點動，指甲圓潤，骨節分明，點在桌面，卻跟在琴鍵叮咚跳舞一樣，惹得倪蔻牙根癢癢，好想撲上去啊嗚咬上一口。

倪蔻聽多了梁芷川吊兒郎當的聲音，突然聽他認真地讨論學術問題，多少有些不适應，要說之前是悠揚空曠的笛聲，此時就像喑啞綿延的葫蘆絲，低低沉沉，嚴謹自持，讓倪蔻一度以為以前遇到的那個壞小孩只不過是自己做了個噩夢。

這眼前的娃特麽就是個校園男神的标配。

梁芷川不着痕跡地收回餘光，中指重新輕輕敲起桌面，一聚焦，對上了梨田揶揄的眼光，他挑挑眉，勾唇一笑，毫無偷窺被別人抓了個正着的羞惱。

"今天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

哎？毫無征兆，倪蔻卒地擡頭看向站起身的梁芷川。

這才注意到他也穿了一件白襯衫，半邊垮垮地塞進休閑褲，半邊就這樣直直露着，本就是扣子，褲腰那邊必然不能嚴絲合縫，從襯衫尾縫隐約能瞧見一抹勁瘦的腰腹，身姿挺拔，不顯頹廢，倒有種痞痞的帥勁。

不過倪蔻皺了皺眉，怎麽覺得不太正經，騷包得厲害。

梁芷川餘光掃到她皺起的小眉頭，倒也沒在意，光着腳走了出去，臨走前淡淡瞥她一眼。

倪蔻回頭時只看見木拉門嚴嚴阖上的一條縫，她掙紮片刻，在追與不追之間果斷選擇了不追……

張小娴說過，拉開架勢，垂下魚線，願者上鈎而已。

她真的一點兒都不急！！！

梁芷川走後，倪蔻反而自在了許多，跟梨田教授就實驗課題之類的問題進行了探讨。

……

出了梨田家門的時候剛好正午，陽光直射，街道幹淨得能反光，行人很少，綠樹蔥蔥，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樹影。

恍恍惚惚間跟動漫裏多彩寧靜的街道重疊。

回頭看一眼梨田教授家的別墅，陽光下，像座世外桃源，熠熠生輝。

雖然夫人百般邀請她吃午飯，但臉皮薄，也是為了解放自己的腿，還是禮貌推辭了。

倪蔻一歪一扭地走下斜坡，走到路的盡頭，不經意間擡頭——

那裏有棵亭亭若冠的梧桐樹，樹下正筆直站了一個人，發絲輕揚，嘴角微勾，滿面春風地沖她喊。

“嗨，小嫂嫂，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