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啓程

啓程

錦及上了床榻，也不管窗外透過來的日光如何照眼，只覺得光線昏暗得分不清是日升還是午後時分，只覺昏昏沉沉的，便閉上眼淺眠起來。

夢中并無濕冷的氣息，只是光怪陸離，金絲雀羽裙好生豔麗華貴，鎏金銅镂燈罩裏搖曳着龍鳳燭光。冰酪紅釉盤，綠豆糕上白雪蜜。

蘇霖君來瞧，正碰上将午飯端過來又送回廚房的仆侍。

“怎的，及哥兒又吃不下？”

“回正君的話，公子正睡着，乳爹便讓将飯端回竈上溫着。”

蘇霖君便沒有進去，讓人傳話，等錦及醒了用過飯去主院見他。

過了兩三個時辰，錦及方醒，簡單用了碗粥，系上乳爹找出來的披風，沒讓人跟着去了主院。

錦書蔚同蘇霖君都在，一見錦及，立刻收斂些愁容。

“及兒，你，柳禦醫此前來診脈，說的那番話你可記得？”蘇霖君不知如何說下去，便同自己妻主遞了眼神。

“當日柳禦醫說得委婉，你的身子因那次墜湖還是損傷了的，與生育有礙，如今陛下的意思是，許你貴君之位。”

錦及凄慘苦笑，低着頭讓人看不到他此刻已然心冷意斷。

那些情濃低語猶在耳畔，那鑿鑿許諾仿佛昨日，如今陛下記不起了，也不作數了。

倒真如祝至卿說的那般，連三書六聘都沒有的無媒茍合，又指着人能珍惜愛重什麽呢？

錦及無聲垂淚，哭得是自己無可奈何的過往，而內裏卻漸漸明朗。

當初入行宮他沒得選，如今還尚有餘地，他要按自己心意選一回，跪得果斷，“錦及福薄，願去寺中，替陛下和錦家祈福。”

錦書蔚與蘇霖君對視一眼，沒想到自己兒子竟主動提及去寺中清修，但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小兒子，勸道：“你舅舅已言明陛下有意召你入宮，只是位分與原先有所不同。”

錦及擦了眼淚，紅着眼角望向雙親，眼中不複悲戚，倒什麽平靜，“寺中清靜自在，得佛祖庇佑，也算得好去處。”

蘇霖君不顧錦書蔚之前所言，憐惜着将錦及拉起來，放低聲音，“你去寺中清修，待過年去開了春，宮中選秀結束，我們便将你送到江南找個踏實的人家過日子。”

錦及沒有出言反對，只是淡然一笑，“清修已經很好了，明年的事情就等明年再說吧。”

蘇霖君見他沒有拒絕，覺得他心中是想得開的，心中不似之前擔憂，只是歉疚，摸着錦及有些瘦削的臉，“阿父和母親對不起你。”

“如果阿父和母親無事的話，錦及想着回去收拾一下，不日便啓程吧。”

錦及其實并不覺得錦家沒有盡力，反而他倒覺得慶幸，自己還有得選，沒一紙聖旨困在一座宮殿中。

說了收拾行囊，錦及便回房後派抱吉帶些四季常穿的衣物和其他平時用的物什。

小侍以為是進宮去，利落地将各色各樣的袍、襦、襖都放進箱子，一轉眼就滿了。

“不用如此多，只挑些夠換洗且耐穿，顏色，顏色花樣也樸素些的。”

本想派抱吉将珠匣送到母親手中再托送入宮還給女帝陛下，但這不過是情濃時的賞賜，如今倒也不必斤斤計較，沒得讓忘了的人再記起，以為挾舊日情分索求。

是乳爹暗自将珠子送到了蘇霖君手中，蘇霖君将送入宮的信和珠匣放在一起，想着但願珠子入宮能讓陛下念起舊情。

乳爹忙了兩日，跟一衆人點清了過冬的炭，結果剛進屋，就聽見抱吉坐在外間哭。

“晴天白日的小聲些哭，這不惹公子心煩？”

“公子，要去…寺裏當和尚了。”抱吉剛高興收拾完衣物，公子就叫住他，告訴他今後要去寺裏清修，讓他去大小姐或二小姐院裏伺候。

乳爹心裏咯噔一下，顫顫巍巍地問：“誰說的這話？”

“乳爹，是我說的。”錦及瞧了瞧屋子各處，發現除了衣物和洗漱的物件，其實也沒什麽可帶走的。

乳爹小步快走湊近，“公子，不知是不是陛下她…”

錦及面色依舊從容，只是搖頭止了乳爹的話，“是我自個兒選的，佛前能悟得大自在。”

乳爹本還在想，錦及公子性子單純，在宮中雖不至于受人欺淩，但終究是孤坐苦等守宮殿，看似自在，實則囚籠。

但此話不得說出口，如今錦及能及時明悟，算得幸事，然一時間又覺酸澀。

前幾日還繡着嫁衣，想必公子想必心中也是期待的，誰知竟是如此結果。

啓程出發時依舊是個清晨，但與去行宮時不同，錦及深知此去不知歸期，含淚拜別了父母姐姐等一衆家人，約定每月互往書信一封。

等傳信入宮至上貴君處，錦及早已出了城門。

上貴君嘆了口氣，有些心冷，但更為內疚，當初沒盡力勸阻女帝這荒唐的暗計，沒再親去紫宸殿，只派心腹密傳給女帝身邊的臨芙。

等掌燈時分，臨芙見最後一位大臣從紫宸殿出去才得以遞上一杯熱茶給女帝。

“陛下，今日午後，上貴君宮中的喜珠傳話，”臨芙邊看着女帝的神色邊禀告，只覺心中忐忑，“錦家告罪，自知未能為陛下分憂，已将錦及送去國安寺，一生清修于佛前，償還餘罪。”

女帝唇剛沾茶面，心思不在茶，只覺唇間一燙，皺眉将瓷杯摔放在桌上，片刻無言。

臨芙登時便跪在地上，伏在地上也未擡頭，唯一敢做的就是慢慢放小呼吸，遞上帕子。

“還有，還有驿館時那箱珰珠也被送了回來。”

“何時走的？”女帝沒接話，盯着遠處明滅搖晃的燈火。

“今早出發，算來如今已經在寺中了。”臨芙的手已經開始發抖，但依舊高舉着紋絲不動。

女帝從禦桌一衆聖旨中拿出其中一卷，看着上面的錦及二字許久。

“起來罷，”随手将聖旨一抓扔入火盆中，“明年開春的選秀，朕要在殿選看到錦及。”

臨芙得了旨意，終于臉上的肌肉終于不再僵硬，揣摩帝意的差最難辦，但有了旨意萬山可平。

小劇場之帝後婚姻大型調節現場

茶（一手拽着帝瑜，一手攬住錦及）：你倆有什麽話說開不就好了？

帝瑜：不讓他當君後了，他家裏人不願意了。

茶：那你當初許諾人家了，你言而無信。

錦及（哼了聲）：既然你說君後的事兒了，那我也要說，現在你對我愛搭不理，明個兒我就要你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