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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27
出了郵局, 林北到糧油店買米面。
林北的瓦匠隊自己做飯,所以林北經常到這裏買米面。
林北走進糧油店,糧油店櫃臺上方有一塊小黑板, 上面寫了今日糧油價格, 大米一毛八, 面粉一毛八分三厘,玉米面粉九分六厘, 豆油八角一分四厘……
林北趴在櫃臺上伸長脖子:“範老板, 你又進了一桶新豆油!”
範二鍋嘴角抽搐, 繼續打算盤:“你要買什麽趕緊說,什麽也不買, 你就出去。”
“一百斤大米, 一百斤面粉,二百斤玉米面粉。”林北每次過來買米面都感慨二十來號人不好養。
範二鍋啪啪撥動算盤:“五十五塊五, 錢留下,你出去, 我等會讓人把米面給你送去。”
“範老板, 你真不打算把豆油的價格降下來?”林北賊心不死問。
“不降,你死心吧,我賣不出去我自己吃, 你少拿剛才的話刺激我。”範二鍋撕下一張收據,他把收據壓在墨水瓶下面,又舉起算盤晃了一下,把算盤放在櫃臺上繼續算賬。
林北放下錢, 抽走收據離開。
他到豬肉攤買了二十斤豬板油, 林玉章叫他順帶買雞叉骨、雞拐骨、豆芽、荠菜,這些東西死便宜, 林北就多買了一些。
路過供銷社,林北走進去看一眼,裏面的布局基本沒變,才粉了沒多久的牆皮有點兒鼓包。
林北正要離開,席年年和顧美娟走進來,和他擦身而過。
“年年,剛剛那個人進來丢人現眼的吧。”
“我最煩這種人,進來啥也不買,還問東問西。”
“年年,你能不能讓徐要要也把我弄進這個供銷社工作?”
“表嫂,你進來工作,你家老頭就更有理由把砂鍋坊交給顧美蘭和那個鄉下佬。表嫂,我把你當親姐,就算你惱我,我也要和你說句掏心窩子話,我認為你現在不應該想其他事,應該先把砂鍋坊要到手,如果你不想管砂鍋坊,可以把砂鍋坊交給表哥管,那時你想來供銷社上班,我肯定給你想辦法。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在砂鍋坊幹又髒又累的活,把自己整的灰頭土臉,沒幾天就把自己姣好的皮膚糟蹋的不成樣子,還不如和我一樣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來供銷社上班,接觸一些講究人。表嫂,你別笑話我,我感覺跟他們聊天,空氣都是香的。”
“好表妹,你就別勾我了,趕緊幫表嫂想想辦法,怎麽讓顧美蘭放棄砂鍋坊,我也想體驗空氣是香的感覺。”
“那你也幫我想想辦法,怎麽讓關懷仁不纏着我。我現在離縣城近了,他每天放學都過來找我,徐要要為了這事和我吵了好幾架,徐要要爸媽可能也因為關懷仁不願意見我。”
“年年,你有沒有聞到焦味?”
“我沒……”
在席年年眼中,餘淮鎮供銷社的味道除了香就只剩下香,她即便聞到了焦味,在她鼻中焦味都是香的,她笑眯眯說她沒有,“有”還沒有說出口,就有人喊他看到了電路着火,供銷社裏面的電燈全滅了,好多人驚慌失措尖叫跑出供銷社,席年年被人推攘擠出去。
顧美娟和席年年被人沖散。
顧美娟找到席年年,席年年頭上的紅白格子發箍沒了,脖子上的絲巾歪了,耳朵上的珍珠耳墜丢了一只,皮鞋上出現了好多腳印。
席年年當即蹲下嗚嗚咽咽哭,哭聲像小奶貓,若是平常,大家肯定憐惜她,可現在大家驚魂不定,壓根沒有心情管她。
林北已經走出了好遠,他聽到動靜折回來看一眼。
幾個售貨員驚魂未定描述:“真的,我們向往常一樣賣貨,電線接口砰一下竄出火花,竄出火花的地方就在我們頭頂,我們當場腿軟,幾個同事架着我們往外跑。”
說完,幾個售貨員癱在地上哭。
有人安慰售貨員,有人焦急說:“有人去叫電工了嗎?電工怎麽還不來!”
但沒有一個人靠近供銷社。
林北擡頭,視線範圍內是以供銷社為中心的商鋪,他知道這排商鋪一端通向鎮口,另一端通向碼頭。根據售貨員描述,他已知電路接口竄出火花,就是不知道火有沒有燒起來,火一旦燒起來,會波及到旁邊的商鋪,商鋪裏全是易燃物,這些商鋪一旦燒起來,火勢就很難控制下來。
林北放下東西,走到門口看,見火勢還沒有燒起來,他迅速跑進去,因為他看過供銷社設計圖,知道電閘在哪裏,他跑到電閘處,見電閘沒人關,他快速拉下電閘,随手拿起一塊羊毛毯撲火。
“許老師,你再快點。”
“有沒有人拉電閘?”
“誰拉電閘了!”
“電閘在哪裏?來一個人帶我過去。”
鄭輝把許初彥喊來,原以為許初彥能很快處理好這件事,誰知道許初彥不中用,淨問一些沒用的問題,還讓人帶他進去找電閘,鄭輝臉上顯現不滿,但許初彥堅持讓人帶他進去找電閘,鄭輝磨磨唧唧找人,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帶許初彥進去,衆目睽睽下,鄭輝只能硬着頭皮帶許初彥走進供銷社,他剛跨進供銷社的大門,他腿腳發軟,額頭冒冷汗,他只顧着拿手絹擦汗,忘了他帶許初彥進來幹嘛的。
許初彥心急如火:“鄭主任,電閘在哪裏?”
“哦,哦。”鄭輝一時想不起來電閘在哪裏。
林北聽到動靜,他把羊毛毯放到一邊,走過來:“我拉了電閘,火星也被我撲滅了。”
“你要讓售貨員謹記電路起火莫要慌,一關電閘,二不要用水撲火。”林北撂下這句話,他出門拎起東西就走。
“鄭主任,你找電工重新弄一下電路。”許初彥原本可以幫他重新弄一下電路,但鄭輝的表現讓他皺眉,許初彥就懶得管他。
許初彥追上林北,好奇問:“你懂電路?”
林北:當年我給人蓋房子,介紹你給人鋪電路,看多了,我自然學會了一點皮毛。
他認識許初彥的時候,許初彥是一個沉默的窮瘸子,偶爾會和自己說兩句文绉绉的話,透露零星無關緊要的過去,林北抓住他懂電路這點,拉着他給人鋪電路,他在報紙上看到大城市廚房、衛生間、客廳卧室、所有燈具不走一個電路,他自己搗騰出了這種電路。
“我大專念的物理專業,畢業被分到鎮上當物理老師,我懂一些電路,你跟誰學的?”許初彥十分好奇。
林北:“……”
“既然你會電路,為什麽你不幫房利財鋪電路?”許初彥眼裏全是困惑。
林北:“現在用電不是找電工開戶,電工幫忙拉電線嗎?”
“十個電工,九個半是酒鬼,”許初彥眉頭緊鎖,“你找他拉電線,十有八|九他在喝酒,他酒醒了,如果他想起來就幫你拉,如果他想不起來,你就要再去找他,你找了三次五次,他才來幫你拉電線。”
“就像鄭輝,他跑去找電工,看到電工正在喝酒,他立刻掉頭找我。”許初彥搖頭,“大家能不找電工,就盡量不找電工。”
林北若有所思點頭。
“你有沒有聽說瓦刀一響,五塊零二,灰桶一拎,三塊零二?”許初彥問道。
“沒有。”林北搖頭。
“縣裏還有我們鎮上,瓦匠隊要工費,就是這個價。”許初彥攤手,開春那會兒,泥瓦匠聯合起來把價格提上來的。
林北低頭走路,半晌,他提到另一件事:“你或者夏老板認識關懷仁、席年年嗎?”
許初彥愣了一下:“關懷仁?你說的是那個在縣高中複讀的學生嗎?夏露幫過他一次,那天傍晚,夏露撞見一群人打他,夏露跑到派出所報警,又把他送到醫院,後來,他父母買禮物感謝夏露。”
“關懷仁原本和席年年是一對,後來他複讀,席年年和蓮花鎮信用社行長的兒子好上了,兩人到縣裏看電影,被關懷仁撞見,關懷仁沒有怪席年年,還要和席年年結婚,席年年不願意,跑到餘淮鎮躲關懷仁,席年年在這裏和派出所公安徐要要好上了,關懷仁依舊不願意放手。”林北憋了一會兒,吐出一句話,“關懷仁腦子和正常人不一樣,你讓夏老板小心他。”
“好。”許初彥朝林北揮手,他轉身往回走。
林北扭頭,注意到許初彥的腳步亂了,林北略微松了一口氣。
他拎着東西回去,糧油店老板已經讓夥計把他要的米面送到了。
林玉章接過菜,見林北買了二十斤豬板油,十斤荠菜,他樂道:“晚上我用油渣包荠菜包子吃。”
“用面粉吧,這回不摻玉米面粉。”林北豪氣說。
林玉章笑眯眯應下。
菜到了,他着手做飯,今天中午燒雞叉骨、雞拐骨炖粉絲豆芽,他做了三大鍋米飯。
林玉章拿着大鐵勺敲大鐵盆:“開飯了!”
大夥兒放下工具,到旁邊洗了手,拿了一個十寸的搪瓷盆過來,自己拿勺子舀了五勺米飯,三勺菜。
林北揉着心口窩:“實在養不起了,幹完手裏的單子,咱散夥吧。”
趙小曲龇牙啃雞叉骨,聞言嘎嘎笑回道:“想散夥,美得你。”
林南狼吞虎咽吃了幾口飯,他把手臂搭在膝蓋上,歇了一口氣繼續埋頭幹飯,又停下來歇一下,注意到有一個陌生人朝小弟走去,林南挑了挑眉,“小北,你看,又來單子了。”
林北回頭,見一個中年男人朝他走來,他放下碗筷迎了過去。
中年男人叫萬百福,他開門見山說:“我蓋四間房,20垛磚行嗎?”
“地基37,外牆24,屋裏隔斷18,廂房小隔12,至少33垛磚。”林北眯着眼說。
萬百福眉毛擰成一股繩子:“外牆18不行嗎?”
“可以,就是沒有24的穩當,也至少需要29垛磚。”林北思索道。
三分錢一塊磚,一垛磚864塊磚,萬百福算了一下,光買磚他就要花七百五十一塊六毛八,還沒加瓦片、大梁、水泥、沙子,還沒加粉牆、打水泥地板,加上這些,他至少要花一千五左右。
萬百福皺眉想了半天,擡頭問:“工費怎麽算?”
“大工一天五塊二,小工一天三塊二。”林北笑着說。
“什麽!”萬百福發出來的聲音破裂,“大工不是四塊六嘛,小工才兩塊九。”
“我也是今天出門辦事才知道大工小工全漲價了,”說到這裏,林北一臉肉疼指着吃飯的人,“你瞅瞅我給他們整的飯多好。”
“我不給他們整這麽好的飯,他們沒有精神頭幹活,原本七天幹的活,結果他們用九天幹完,我這不是坑你們嘛,我做不出這種事,只能咬牙給他們整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他們。”林北苦着臉,“我已經快養不起他們了,手裏的單子幹完我都想散夥了。唉,可能是好心有好報吧,在這個節骨眼上,泥瓦匠的工費上漲了,我漲漲工費,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
“你手裏還有單子,那工費怎麽算?”萬百福盯着林北。
“合同當時簽了什麽價就什麽價。”林北死心眼說。
“你也給我這個價,我把粉牆、鋪水泥地板都給你做。”萬百福怕林北不同意,趕緊給林北打感情牌,誰讓這個年輕工頭死心眼、心腸軟,“我上養疾病纏身的父母,下養身子骨弱的兒女,我快被重擔壓的喘不過氣,就想着蓋幾間房租出去,我每月有點額外收入,我身上的擔子輕一點。兄弟,你退一步,就當幫幫我,謝謝你,兄弟。”
林北跑到路邊抽煙,對自己說自私點,他回頭看那位大哥,他又于心不忍,林北手指夾香煙撓頭,過了好久,林北丢下煙頭走過來:“大哥,我給你原來的價,如果有人問你工費,你就說上漲的工費,別讓我難做。”
“行,行行,咱們現在就簽合同。”萬百福催道。
林北慢吞吞起草合同,萬百福急得抓耳朵。
兩人簽好了合同,林北抓住合同不撒手:“大哥,沒動土之前,你都可以反悔。”
萬百福按下手印,腦中剛響起‘我不是過來瞅瞅的嗎,咋就簽了合同’,就被林北打斷,他把合同拽到手裏,小心翼翼放好:“兄弟,你放心,誰反悔我都不會反悔,我這個人最講信用。”
林北的眼神告訴萬百福他有點反悔了。
萬百福見林北這樣,他嘴巴咧到耳後根跑到馬路上,他認為自己這次來對了,撿到一個大便宜。
林北裝好合同回去吃飯。
林東抱着搪瓷盆跑到林北身邊坐下,嘆息說:“你下回別心軟,該什麽價就什麽價,別讓價了。”
“大家都不容易,各自讓一步,心裏都舒坦。”林北嘴裏含着飯囫囵說。
“我們刨地,他們端鐵飯碗,誰更不容易。”林東沒好氣說。
林北嘟囔一聲:“我下次不讓價了。”
他悶頭幹飯。
3月份前,他找顧軍買磚,顧軍給他的價格是二分八厘,三月份之後,顧軍給他的價格是二分五厘,這件事只有他、顧軍、廠長知道。
他訂其他材料,他們都給了自己一定的優惠。
林北通通沒有跟人說,只有他們幾個當事人知道。
林東惡狠狠啃雞拐骨,也不知道他把雞拐骨當做林北嚼,還是把雞拐骨當做萬百福嚼。
飯後,大家找陰涼的地方席地而睡。
大概一點半,林北拿勺子敲鐵盆,大家鯉魚打挺跳起來,把稻草攏到一起,就跑去幹活。
林北笑眯眯點頭。
果然要想牛幹活,就得讓牛吃得飽吃得好。
林北也加入進去幹活。
太陽快要落山了,林玉章先收工,查看一眼發面,緊接着他開始煉豬油,用油渣和荠菜包包子。
他們先被油渣饞壞了,緊接着又被煊軟蓬松的包子饞壞了。
等到收工,一群人一哄而上搶包子,一盆包子一瞬間被搶空了。
林北:“……”
他心口窩又開始疼了。
“北哥,咱們讓你提前感受一下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趙小曲嘻嘻哈哈說。
其他人坐在地上聳着肩膀笑。
林北盤腿坐下,眺望家的方向,他有點想兒子了。
林玉章走到林北身旁坐下,遞給林北三個包子:“我藏了六個包子。”
林北咬一口包子,包子又煊又軟,裏面的餡料又足又香,林北一不留神吃了三個包子,導致他有點小撐。
不止林北一個人吃撐了,大家都吃撐了。
晚上,大家把稻草鋪在地上,躺在稻草上,身上蓋着厚棉被。
現在是三月下旬,夜晚的氣溫還是很低的,林北把厚棉被一半壓在身子底下,一半蓋在身上,他枕着手臂,廣袤的星空撲向他,闖進他烏黑的瞳仁裏,林北眨了眨眼睛,眼中的寒星有了溫度,天上的寒星卻是孤冷的。
第二天,天邊泛白,紅日緩緩露出半個腦袋,天邊的白雲羞紅了臉。
林北爬起來,對着紅日咧嘴,其他人睡眼惺忪揉眼睛,朦胧看到林北十分有朝氣對紅日笑,他們立刻起身,盤坐在稻草上對着紅日咧嘴。
“Duang”一聲,紅日整個身子出現在大家眼睛裏。
大家跑到井邊,打水用冷水洗臉,又折回去收棉被,把稻草攏起來。
他們先幹一會兒活,等到林玉章做好了飯,大家再過來吃飯,吃完飯繼續幹活。
雇主吃過早飯,溜達過來看他們幹活這麽積極,笑酸了嘴角。
就連旁邊賣飯的小攤主、修車鋪老板提到林北等人,紛紛豎起大拇指,雇主見狀更加高興。
林北的瓦匠隊幹活快,拆牆、打地基、砌牆、上頂頂多用五天時間,他們到另一家幹活,等牆壁吃透了水,晾幹之後,林北帶瓦匠隊回來粉牆、鋪水泥地板,滿打滿算只用兩天,一個房子從地基開始到可以住人,他七天就可以完成,全縣找不出比他的隊伍幹活更快的隊伍了。
他們又幹完兩家活,林北給他們放半天假。
現在是四月上旬,氣溫已經很暖了,他們帶的衣服有點厚了,林北先給他們結了半個月的工錢,讓他們添置一些薄衣服。
林東帶頭,帶他們到河裏游幾個來回,才帶他們到處閑逛買衣服。
林北就留下來看守家當。
現在閑了下來,林北開始掰着手指頭算餘好好應該已經收到信了,不知道餘好好收到他寄的信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林北嘴角上揚。
傍晚,一群人像雛鳥一樣叽叽喳喳歸家。
“小北,你看我買的衣服,醜是醜了點,但是便宜耐造。”
“你看我買的鞋,是老包鞋,它好穿又耐造。”……
大家掏出自己買的東西,臉上洋溢着歡快的笑容。
林北跟着他們一塊兒笑。
他們到一旁整理東西,林東、林南湊到林北身邊。
“我們跑到餘淮鎮玩一會兒,我聽說供銷社差點燒起來。”林東湊到林北耳邊,“據說向陽瓦匠隊給供銷社幹活,不小心碰斷了電線,他們私自接上電線沒有告訴任何人。”
“有人說你拉的電閘,撲的火,真的是你呀?”林南迫切問。
林北點頭:“因為我手裏拎着你們的夥食,所以我撲了火就離開了,不知道什麽原因引起的火,就沒有提。”
小弟撲了火就離開,說明鄭輝沒有時間跟小弟道謝,這段時間小弟一直跟他們待在一起,他也沒有看到鄭輝找小弟道謝。
他光聽鎮上人形容當時的情況,他已經心驚肉跳了,小弟在那種情況下拉電閘撲火,這狗日的鄭輝居然忘了救火英雄。
林南牙齒咬得嘎巴響,拳頭攥的死緊:“老子一定要找個機會套麻袋揍他。”
林東陰陽怪氣詛咒:“就這人還當領導呢,趁早下來吧。”
“他跑過來感謝我,說他當初被豬油蒙了心才選擇向陽瓦匠隊,差點釀成大禍,多虧了我,才沒有釀成大禍。”林北繼續揣測鄭輝的心思,“人家是領導,哪能拉下面子承認自己有錯,出面感謝我。”
“供銷社在這種人手裏遲早得完。”林東再一次詛咒。
“唾,我還把給供銷社幹活當做光榮的事,我真想跑回到過去扇死我自己。”林南現在不能聽“供銷社”三字,一聽這三個字,他就犯惡心。
林北也覺得鄭輝挺惡心人的。
郵差停下自行車,靠在公路邊喊:“喂,你們是稻花村的泥瓦匠嗎?你們這裏有一個叫林北的嗎?”
林北推了推林東、林南,示意他倆別說供銷社了,兄弟倆噤聲,林北站起來:“我就是。”
“是從蓮花鎮寄來的。”郵差掏出信,“上面收件人地址不詳,我把它留到最後,等送完其他信件再送這封信,如果我找不到人就把它退回去了。”
他讓林北在一張紙上簽下名字,再把信給林北。
他騎車離開,下意識回頭看男青年拿着信封跑到公路邊的白楊樹下蹲下來,他嘀咕:“一個在蓮花鎮,一個在縣裏,這麽近居然寫信,寫信就寫信吧,收件人地址居然不詳,地址不詳就不詳吧,我居然能找到收件人,是我厲害嗎?”
郵差露出傻笑,賣力蹬車回家。
林北手心有點出汗,他把手心放在衣服上蹭了蹭,緊張撕開信封:
展信佳,見字如見晤:
前幾日,劉建民拉走了1000枚鹹鴨蛋,春天氣溫回暖,鴨子下蛋勤快,鴨蛋價格由兩分四厘降到兩分二厘,劉建民與我約定下次拿鹹鴨蛋時間,和我訂了價格比這回低了一分八厘,目前價格是八分六厘。
他想拿走2000枚鹹鴨蛋,我拒絕了,只給他1000枚鹹鴨蛋,我打算留着端午中秋賣。
我三月份種的蠶豆已經開了小花骨,田裏的麥子長得綠油油,我種的李子樹長出了九片嫩葉,娘養的母羊下了兩只小羊崽,一公一母。
六叔家的小豬仔全養活了,村裏有幾戶人家抱走了五只小豬仔,六叔留了一只小豬仔,小豬仔又壯又精神,六叔終于抽出時間到吳家村打聽生姜的事。
六叔從吳大軍、吳春生、村會計嘴裏知道收購商是稻花村的林北,他回來跑到水塘那邊,坐在小木船上坐了一下午,晚上跟爹聊了一宿,第二天,他精神抖擻到吳家村借着你的名聲找吳大軍學經驗。
聰聰跟我說,爺爺給他講了一個故事,他爺爺還強調是他編的,他爺爺說一個逃荒的人走進一個村子,村子裏有一口壓井,可是村子裏沒有水引壓井裏的水,逃荒的人拿出自己的水給村民,村民引水成功,村民喝到水,逃荒的人不僅喝到了水,還接了一壺水帶在路上喝,又有逃荒的人路過這個村子,他們都喝到了水。
我記得以前你和我講過這個故事,你說是城裏來的知青說的。
聰聰長高了,他學會了自己穿褲子、穿鞋,他每天早晨起床就抱着掃帚掃地,我做飯,他坐到竈臺底下幫我看火,吃過早飯,我牽着他到菜地揪一簍菜葉到水塘,我喂鴨子,他就坐在草地上,捧着小臉盯着鐵絲網看,我不懂他在看什麽。
等我開始撿鴨蛋,他爺爺牽他離開。
等我忙完,他有時睡到他爺爺的床上,有時跟我回家,他總是吃飯吃到一半就睡着了。
下午,耀學、怒學、超學、愛學邀請他到大伯、二伯家學拉二胡和打快板。
大伯、二伯現在可以合奏了,他們開始唱戲曲,各唱各的,雖然小燕子聽了他們的聲音,吓得連夜搬家,但是我覺得給他倆一年半載,他倆一定可以合唱。
姐夫學會了做包子,被姐拉到鎮上賣包子,姐說她攢夠了一百塊錢,就到餘淮鎮開包子鋪。
今天是三月三十號,再過幾天就是四月五號清明節,你又一個節日沒有回家,不知道你五一勞動節會不會回來,如果你回來,捎幾瓶啤酒,幾瓶橙色汽水,再把過年的空瓶子帶給店家。
安好。
今天四月七號了。
林北把信折起來裝進信封。
兄弟倆見林北把信收好了,他倆跑過來蹲在林北左右兩邊。
“誰寄的信?”林東好奇道。
“好好,她告訴我耀學、怒學、超學、愛學跟大伯、二伯拉二胡、打快板。”林北嘴角咧開說。
林東眼前浮現一個男孩子拉二胡、一個男孩子打快板挨家挨戶乞讨,他低頭薅自己頭發。
林南眼前浮現年裏面鄉鎮府請戲班子到鎮上唱戲,超學、愛學上臺拉二胡打快板,說唱逗笑哄得大家哈哈大笑,林南就想哐哐撞大牆。
嗚……說好的天才兒童呢!說好的被上面注意帶走培養呢!說好的他倆不拖後腿,他們到城裏做領導呢!
林北所有的情緒被這兩貨破壞的一幹二淨。
“咱們國家有不少大人物會拉二胡、打快板。”林北冷不丁出聲。
這道聲音在兄弟倆耳朵裏成了天籁之音。
嗯,大人物都會拉二胡、打快板,他們家的天才兒童學會了,說不定大人物因為這個重視他們家的天才兒童。
兄弟倆跟打了雞血一樣抱着白楊樹上蹿下跳。
林北拿手蓋住眼睛,哥哥們又犯傻了,他該怎麽辦,幹脆打一頓吧。
林北揪着兄弟倆的後衣領回去,兄弟倆呵呵傻笑。
林北:“……”
這兩丢人的玩意,能把他倆塞回娘胎回爐重造嗎?
只要一涉及侄子侄女,這兩貨就犯傻,林北決定以後非必要不提侄子侄女,除非這兩貨又想惹事情。
回到大本營,林北撒手,不管兩人了。
林東立即竄進人群裏,笑沒了眼睛說:“我家怒學、耀學以後一定老有出息了,供銷社主任見到他倆,都要點頭哈腰。”
“我家超學、愛學也有出息。”林南急忙說,“供銷社主任級別不夠,見不着我家超學、怒學。”
林北插一句:“送每一個孩子上學,總有一個孩子有出息。”
“對,一堆孬瓜裏肯定能挑出一個好瓜。”林玉章笑眯眯說。
他們對林北說的話沒啥感覺,但是林玉章說的話讓他們太有感覺了。
他們一家至少有兩個孩子,不管男娃女娃,全送他們上學,肯定有一個是好瓜,能考上中專。
不管是男娃考上中專,還是女娃考上中專,他們畢業了工作了,可以關照一下家裏。
他們美滋滋想,打算到秋就送可以讀書的孩子進學校。
今夜,他們帶着好夢入睡,第二天,他們又開始忙碌了。
中午,林北沒有午休,他找一塊安靜陰涼的地方坐下來,打算給餘好好寫一封回信。
林北想了想,決定和餘好好一樣寫他身邊發生的事。
他已經完成了五單生意,方老太早已安裝好了門窗玻璃,找電工拉好了電,她的房子全租了出去,有三家還差一間或者兩間房子沒有租出去,剩下的一家正在找師傅安裝門窗。
這裏熱鬧起來,又多了十幾個賣飯的小攤子。
林北正在寫信,上一個雇主找到林北:“林師傅,忙呢,我想請你幫我拉一下電線,我下午找電工陪我到電局開一下戶。”
“行。”林北放下筆,“你準備好東西,我就過去幫你拉電線。”
“謝謝林師傅。”林北上一個雇主風風火火騎車離開,半個小時後,他喊林北,林北用了十分鐘幫他拉好電線。
上一個雇主又火急火燎騎車離開,林北回去繼續寫信,他找時間把信寄了出去。
林北到郵局寄信,回來的路上遇到一群人,他們攔住林北的去路。
劉壯臉上的肌肉繃直,朝地上唾一口:“你小子行啊,敢截我胡!”
房利財那麽一大只鴨子居然飛了,飛到這只臭老鼠懷裏,劉壯不甘心吶,忒想弄死他。
一個滿嘴黃牙的男人用力丢掉煙頭:“我盯供銷社盯了那麽久,給李茂、趙奮鬥塞了那麽多好處,你小子一聲不響虎口奪食,害老子降工費降材料費拿下供銷社這單生意,你知不知道老子損失了多少錢。”
“我去你N,我們說我們最近怎麽接不到生意,原來是你小子把生意截走了。”一個眼神不正的男人歪頭掂了掂手中的棍子,“你識相點滾出縣城餘淮鎮,老子饒你一條狗命,你要是不識相,老子把你打死丢到河裏喂魚。”
林北後退,拿着棍子的男人眼神猙獰朝林北走去:“小子,你不老實呀,在老子眼皮底下想跑,老子今天就恁死你。”
只有男人朝林北走來,其他人抱着看好戲的态度圍觀男人怎麽把林北打成死狗。
誰也沒有料到本來後退的林北突然沖上前,抓住男人的手臂把人摔到地上,奪了男人手裏的棍子。
就……他們眨一下眼,僅僅一秒鐘而已,棍子就落在林北手裏,男人躺在地上鬼哭狼嚎,似乎在嚎他的手臂折了。
林北手裏有了工具,沒有哔哔,直接朝他們揮去,他們的拳腳招呼到自己身上,林北也不躲,哪個離他近,他就砸哪個,他深知膝蓋脆弱,逮到機會就往人膝蓋上砸。
“你……你小子別走,給老子等着。”劉壯拖着不能打彎的腿先跑為敬。娘的,這小子也忒陰了,專挑人的膝蓋腳面砸,疼死他了。
有一個人臨陣脫逃,其他人猶豫了一下,立刻跑走,臨走之前還放狠話:“我們回去召集我們的瓦匠隊兄弟,你和你瓦匠隊裏的那群土老帽等着我們,千萬別跑。”
“我去縣城派出所報備一下,只要我七天內沒有出現,他們找劉壯和劉壯走得近的泥瓦匠。”林北丢下棍子,“咱們縣的書記下半年升到別的市,你們說上半年縣裏出現惡劣鬥毆事件影響到書記,你們會咋樣!”
“我和房利財走得近,房利財透露的,劉壯,你要是不相信,你問房利財或者房利財爸。”林北喊完之後,“嘶嘶”倒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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