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以什麽身份

第三章  以什麽身份

男人颔首表示準許。

關上後備箱，兩人沿着另一條路去最近的那片沙灘。在小路與沙灘入口的交界處擺了一個小花攤，前面有張牌子寫了句宣傳語，最底下用紅筆标注九塊九一束，旁邊還有一個很小的“起”字。

男人忽然在花車前停下了腳步。

賣花的人是個戴眼鏡的小姑娘，穿着背帶褲，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樣子，見有人駐足立馬收起手機，臉上挂起職業微笑：“帥哥你好，這裏有很多種類的花，看看需要哪種？”

小姑娘從桶裏抽出幾支在他面前：“這些都是最近比較暢銷的幾種，送給女朋友呢也比較合适。”

男人像是沒有聽見，低頭很認真地在挑。

何夏苓站在一旁，聽到這話并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也可以說是毫無波瀾，賞花的目光在那個女孩的臉上停了一秒，又很自然地移向別處。

她很清楚地知道，大多數人都是視覺動物。看到年紀相仿的異性走在一起時，會下意識地認為這是一對情侶，盡管他們只是親兄妹；看到一個大叔和一名年輕女性走在一起，會下意識地給女性貼上“情人”的标簽，盡管他們只是父女關系。

過了三四分鐘，兩人離開小攤，何夏苓餘光瞥見他手裏多了一束鮮花。

“送你的。”男人忽地在她前面停下步子，把花遞給她。

她垂眼看着，眼底閃過一抹詫異的神色。

花束不大，被淺黃色的紙張包裹，外面還包着一層塑料膜。花的種類很雜，但以玫瑰為主，白色的桔梗，裸粉色的卡布奇諾，藍白色的碎冰藍，小束的洋甘菊裝點其中，還有幾支花她叫不出名字。

何夏苓挑了挑眉，視線上移，“送我？”

“以什麽身份？”她向前邁了一小步，目光拂過他的喉結，嘴唇，鼻梁，最後近距離對上那雙眼睛，想起那個小姑娘的話，唇邊的笑意明顯：“男朋友？”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尾音拖長，像是纏綿的風，帶着幾分妩媚，格外的撩人。男人喉結上下滾動，眼底眸光流轉，等他回過神時，手裏的花束早已不見了蹤影，掌指間還殘留着極淡的香氣。

“這位先生，”何夏苓叫他，“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了，會寒心的。”

她低着頭，指尖撫過花瓣，耳邊一縷長發垂了下來，留下一道陰影。一副端着的正經，似乎真是在替他考慮處境。

男人玩味地勾了勾笑，眉眼裏藏着幾分缱绻，伸手輕輕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再次看向自己，“這位女士，我單身。”

男人刻意說得很慢，呼吸輕輕打在她的臉上，拇指的指腹在她唇瓣摩挲，口紅的顏色在他指尖染上一抹玫紅，給兩人的氣氛增添了一絲暧昧和欲色。

她呼吸一滞，睫毛輕輕顫動，耳根逐漸染紅，還有往面頰和脖頸蔓延的趨勢，心跳在這一刻不斷加速。

但何夏苓仍舊裝着一副很坦然的樣子，沒有絲毫掩飾，好像在強調自己的正派，只有他才是那個僞君子。

擡手把他的手掌推開，嗓音含笑：“巧了，我也是。”

到達沙灘，何夏苓把兩盒煙花的外包裝拆開，扔進塑料袋時看見上面寫着“落地珍珠”四個字。

一盒煙花裏面有四個，呈短圓柱狀，八個小柱被她擺成一排。

從一盒仙女棒裏随意抽出三根，男人兩指撥開打火機的翻蓋，中指滑動齒輪彈出橙紅色的火焰，微風中輕輕搖曳，熾熱又明亮。

打火機外殼是鍍銀的鏡面機身，輪廓簡約，閃耀白銀光芒，何夏苓想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見她不着急點火，男人玩起了打火機，小巧的機身燃着焰火在他五指間靈活穿梭，最後借着慣性合上蓋子。

“連轺，”他把打火機攥在手心，耐心地同她解釋：“走車連，車召轺。”

連轺，她在心裏念了一遍，擡眼道：“有一味中藥也叫這名字，是連翹根的意思。”

男人眉梢上揚，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我父親對中藥很感興趣，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他思考半晌，又問：“你從事中醫藥行業？”

何夏苓抿了抿唇，用仙女棒指着他的手心，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只是個無業游民。”

連轺再次滾動滑輪，沒拆穿她的心思，卻也沒打算輕易地放過：“那麽，我該怎麽稱呼你？”

她仔細品味這句話的含義，面上劃過一瞬短暫的笑意，“夏辰。”

這是她臨時想的名字。

意思是夏夜的星辰。

就好比今晚。

“夏辰。”他學着念了一遍，聲調緩慢低沉，像是在品味一杯陳年老酒。沒有遮掩地盯着她看了一會，眼神意味不明，“怎麽寫？”

男人寬大的手掌伸到她面前，何夏苓神情微斂，沒說什麽，用仙女棒的細柄一筆一劃認真地描摹。

手心傳來真實的觸感，連轺注視着眼前的女人，細長的睫毛上下扇動，黑色長卷發蓬松柔軟，随意披散在肩更襯肌膚白皙，精致的蝴蝶骨微微隆起，好像随時振翅欲飛，兩根粉色的細繩橫在腰間，勾勒出脊背的窈窕曲線。

月色如薄紗，給夜蒙上了一層霧，卻也更加的欲蓋彌彰。

“寫好了。”何夏苓擡頭告訴他，稍微留意他的表情，沒有看出什麽變化。

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不信。

她下意識地捋了捋耳邊的頭發。

何夏苓借他的火點燃了手裏的仙女棒，金黃色的煙火瞬間綻放，璀璨耀眼的光芒如花一般美好。

“連轺，”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有些生澀，又從盒子裏抽出兩根仙女棒，說：“一根仙女棒可以燃燒 9 秒，瞬間釋放出 180 億個火焰，比銀河系的星星還多。”

接觸火焰，絢麗再次綻放，她笑着從火星中回頭，眼眸是難得的澄澈天真，“所以我喊你出來放煙花，是想給你滿天繁星。”

連轺愣了一下，看見她眼裏的火光，唇角小幅度地上揚。

煙火燃盡，美好轉瞬即逝。

“怎麽樣？煽情嗎？”何夏苓問他，唇邊挂着狡黠的笑，“從網上摘抄的。”

他轉了兩下手裏的火機，眯起雙眼打量着她唇角弧度，心底了然，不置可否。

何夏苓用仙女棒的火星點燃地上的煙花，然後小跑到他旁邊。

紅色的薄紙燃盡，底部橙色的火焰向上噴薄，發出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周圍彌漫的白煙不停地翻滾，火花在空中跳躍舞蹈，然後墜落，真的像是滿地珍珠。

“許個願吧。”連轺點燃最後一根仙女棒，放到她面前。

火光沿着柱身下移。

何夏苓扯了下嘴角，搖頭淺笑：“我不信這個。”

沒過多久，遠處一排的煙花接連熄滅，先前一地的珍珠早已沒入塵土，她綻出的笑容随着一起消散。

因為她的猶豫、遲疑，最後那點星光也滅了，沙灘周圍沒了煙火的喧嚣，重新被黑夜的幕布籠罩。

何夏苓把殘留下來的垃圾扔進塑料袋，她印象裏，沙灘的入口處有一個垃圾桶。

準備離開時，手腕被人攥住又松開，下一秒，連轺站在她前面，手裏拿着那個煤油打火機，拇指往上撥開機蓋，緊接着嚓地一聲，一團火焰蹿了出來，被風吹得四處傾倒。

他五指并攏攔住海風，“許一個吧”。

低頭視線掃過她手裏的垃圾袋，“不信那個，可以試試我手裏這個。”

何夏苓沒料到他這樣的舉動，那瞬間的意識化成空白，男人慵懶低沉的話語極具誘惑性，她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慢了。

看她沒什麽反應，連轺以為她又不信，“或許我能幫你實現。”

火苗的光線在他指間浮動，何夏苓笑他真把自己當聖誕老人，但仍然雙手合十，閉眼許下一個願望。

吹滅火焰後，兩人原路返回，連轺問她許了什麽願。

別處的演奏聲和車子的鳴笛聲不間斷地傳來，何夏苓随口胡謅：“希望連先生，早日脫單。”

她微微地笑着，把袋子扔進了垃圾箱。

連轺像是為了聽得更清楚，跟着她往外走了一小步，左手拉住她手臂，憑借身高的優勢把她半圈在懷裏，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腰際，手腕稍微用了些力，把人從側面拉了回來。

何夏苓腳底懸着，被他突然的動作弄得重心不穩，完全跌進了他懷裏。

男人體表的溫熱正侵略性地包裹她每一寸肌膚，胸腔節律起伏隔着一層布料刺激着她的神經末梢。

心跳聲在此刻被無限放大，陷入了一片混沌，她甚至搞不清楚那究竟是誰的心跳。

男人指尖輕輕掃過她腰部的皮膚，最後停留在她的腰椎，順着棘突一節一節地向上延伸，随意挑起腰間的一根細繩在骨節纏繞、拉扯。

感受到指下細微的顫栗，連轺很壞地笑了，嗓音有些啞：“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你這個願望很快就能實現。”

何夏苓仰頭看向他，兩人的視線不意外地在半空中交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