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13.很多年了

13   13.很多年了

◎他在好好看他~◎

1.

喜聞樂見的,林陌的直播粉絲數名列倒數。

你無法跟玄學主播和女裝大佬正面剛人氣,林陌早該明白這個道理。

“我發覺他倆應該是聯合起來陰我。”林陌推着購物車,亦步亦趨地跟在周緩後邊。

因為搬了新家,周緩說要添置些日用品。

所以一下班,他倆就來到公司附近的大型百貨超市,被琳琅滿目的商品包圍簇擁。

“畢竟獎懲都是他們想的嘛。”周緩随口應着,擡手拿了一貓一狗兩只漱口杯子,“這個買一送一呢。”

“我以後再也不參加任何他倆攢的局了。”林陌繼續嘀嘀咕咕。

“吃一塹長一智。”周緩踮腳拿下最高架子上的灰白兩色毛巾,“這顏色高級,好看。”

“嗯,所以我決定讓他倆加一個月的班。”林陌語氣一揚,露出計劃通的微笑。

與此同時周緩摘下倆浴球丢購物車裏,失笑道:“少爺,您別那麽損啊。”

“你剛剛沒認真聽我說話,我都還沒說什麽呢。”林陌冷哼道。

周緩一扭身,雙手将購物車按了,笑眯眯地對上林陌的眼,“少爺,你在撒嬌啊~”

林陌別開臉,嘴硬道:“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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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傲嬌,少爺絕對是傲嬌,口是心非滿分。

周緩想,如果自個兒周邊因為開心而散發的花花是實體,那他得摘下一朵給少爺。

3.

結賬時,林陌追着趕着付了款,周緩規矩揣着手,表示這次不跟他搶。

主要那麽大兩包東西,有點小貴。

他倆一人拎一包,坐電梯到地下車庫。

林陌繼續他的嘀嘀咕咕:“沒想到日用品還有這麽多種啊,以前都沒發現。”

“你以前沒發現的事情多着吧。”周緩失笑,少爺就像是正在成長的小朋友,觀察到世界上的新鮮事物,都要懊惱中帶着欣喜地宣告一遍,啊,我以前竟然沒發現。

“嗯,這一個多月獲益匪淺。”林陌點一點頭,臉也跟着紅一紅。

周緩笑着,也不免感嘆:“這麽快就一個多月了。”

不知不覺中,光陰便如水般溜走,忙忙碌碌、有條不紊的,倒也充實。

4.

G市的深秋也只稍微意思了一下,周緩特地搖下車窗,讓涼風灌進車廂。

空氣裏隐約有洋紫荊的香味,他仔細看了,路邊有一排風姿綽約的紫荊花樹。

周緩想起,這是他在G市生活的第九年。

年少時莽莽撞撞,六個高考志願全填來了這座城市,幸好被第一志願順利錄取。

從西南山城到東南沿海,這是周緩尚在“混社會”時期就為自己人生定好的路線。

他那時連高中都不想讀完,就想直接奔上某輛大巴或者綠皮火車,呼呼啦啦哐當哐當,去往那座沿海的以繁華而著稱的大城市,端盤子搬磚掃大街,都可以。

他只想去到那裏,找一個人。

後來,他确實逃課逃過分了,被班主任請了家長。

那天他想着,如果推開辦公室門見到爺爺,那他就直接跟老人家說,他不讀書了,直接出門打工補貼家用。

他不想爺爺一把年紀了,再為他的事情操心。

但那天,老師請來的,是姑姑。

5.

姑姑常年在主城工作,只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回縣城來。

所以周緩很意外,會見到她。

老班把大致情況跟姑姑講了,姑姑也不氣不惱,只是平靜地問了他一句:“周緩,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去G市。”周緩說,拿出了他這輩子最大的真摯與勇氣,“我想去那裏找到我爸。”

6.

姑姑點了頭,說:“好,我帶你去G市。”

7.

那都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高鐵沒那麽發達,他們那個省也只有主城擁有火車站。

姑姑便帶着他颠颠簸簸地坐大巴,去主城;然後在火車站買了硬座的票。

一共耗了兩天兩夜吧,他們從G市的東站出來,頭頂是一撇明晃晃的月亮。

那時不知是幾月份,反正出了火車站,風打在臉上燥熱得很,哪怕是晚上了,都不見涼。

姑姑找了酒店,定了兩個标間,在搬行李去房間的路上,姑姑輕聲給他算了筆來G市的賬。

“我們在這兒待夠一個星期,畢竟要找人。”姑姑拎着行李,頭也不回。

周緩其實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但他進房間,卻只是呆坐在床沿,好一會兒。

他在算這一星期會在G市花的錢,再加上往返的車票。

正抵上姑姑半個月的工資。

而姑姑為了帶他來這一趟,向工作單位請了十來天的假。

周緩再怎麽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來這麽一趟,成本過于高昂。

而在此之前,他指責過長輩們為什麽不去G市找他爸回家。

“沒有線索啊,一點線索都沒有,去那兒無疑是大海撈針。”姑姑平心靜氣的解釋成為他少年叛逆爆發的導火索,他變得暴躁易怒,動不動就和同學起了糾紛、甚至拳腳相加。

再就是逃課,逃課去賺一些黑錢,例如跟人扯皮□□什麽的,來錢快,且錢多。

他攢了一段時間,卻沒想到姑姑又平心靜氣地說,帶他來G市。

他那厚厚一沓子錢沒能派上用場,但似乎也派不上什麽用場,光是來G市的硬座火車票,就花去了他們小二百塊錢。

他那沓子只是看着厚,碎錢挺多的。

8.

周緩忽然就感覺自己挺沒用的。

不過酒店的床很舒服,讓他心神不寧地睡了過去。

9.

他們沒在G市待夠一個星期。

在G市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逛完了三天,周緩說:“姑,我們回去吧。”

“是我犯渾了,對不起,姑。”

10.

姑姑沒說什麽,只是覆去了肩頭的紫荊花。

周緩那時覺得這玩意兒怪難看的,花瓣張牙舞爪,顏色也俗氣得紮眼。

但偏偏G市大街小巷種的都是。

11.

那時候周緩意識到,他得有一個能長期駐紮在G市的機會,但去打工不行。

打工賺的錢太少,而且耗體力,用閑暇時間找人,效率低。

于是他轉變了方向,就此金盆洗手,一心向學。

他得考去G市,考上G市的高校。

這樣他便有穩定的住所,穩定的時間去找人。

如果他足夠努力,還能畢業後在G市謀份好差事,就此留在G市。

周緩心裏沒底,他不知道找到那個人,需要耗費多少年。

12.

只是周緩沒想到,他被騙了。

被長輩們合起夥來,騙了十六年。

當錄取通知書的信封寄到家裏後,姑姑和爺爺說了祝賀和祈願。

卻在下一秒開口,把他十六年來的期望一把撕碎。

姑姑說,緩緩,你現在也長大了,所以姑姑和爺爺還是決定,要把真相告訴你。

13.

周緩四歲後,他父親離開山城去G市打工,不知出了什麽意外,再也沒給家裏傳來音訊。

這是周緩十六年來,聽到的說辭。

他也一向深信不疑着。

但姑姑告訴他,事實上,他父親也确實是去了G市,但不是為了去打工補貼家用。

而是因欠人賭債,怕債主上門傷害家裏人,坐大巴逃去東南沿海。

但因司機疲勞駕駛,大巴失控,沖下了山崖。

他爸爸不在G市,他爸爸根本就沒在人間。

14.

所以長輩們打着為他好,為他未來好的幌子,騙了他十六年。

然後告訴他,你爸爸不僅沒給家裏減輕負擔,還因賭博給家裏招來了麻煩。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賭的?”周緩問。

他想姑姑會回答他的,這不趁此機會,把那些陳年過往都給他抖一抖。

反正他這不是,長大了嘛。

15.

“你兩歲的時候。”姑姑還是那麽平靜,仿佛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那時候你媽媽懷着你妹妹,半夜去賭場找你爸。”

“後來某天夜裏,你媽媽摔了一跤,然後再也沒回來。

“你妹妹也跟着沒了。”

16.

世界就是殘酷如此,周緩不知道他之前在期望着什麽。

就袒露的真相來看,他沒辦法去指責姑姑,和爺爺。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着殘酷真相遺留下來的一角,這些年,一定給他們惹過許多麻煩吧。

為了照顧他和爺爺,姑姑可是一直都沒有成家,一直努力工作着,不敢有絲毫的停歇。

周緩知道,周緩都知道。

他沒資格賭氣,沒資格抱怨,沒資格......

他只能軟下脾氣軟下聲音說,好,我一定會好好上學,好好用功,我會好好賺錢。

17.

“我不會讓您,再那麽辛苦了。”周緩對姑姑說。

姑姑卻晃了神,不知透過他緊繃着的臉,看到了誰。

18.

周緩在大學裏,勤勤懇懇着。

他不懂流行不懂時尚,籃球不會游戲全廢,唯一的放松方式是從地攤上淘一兩件拼圖,在不想睡又不想學的晚上,點着臺燈拼。

小時候,他爸從外邊回來,給他帶來的禮物,就是拼圖。

“聽說是鍛煉腦子的,雖然我兒子已經夠聰明了,但還是要更聰明點兒。”

“這樣不會被人欺負。”

周緩是覺得自己不夠聰明啦,隔了那麽遠那麽久,卻還是忘不了一副拼圖。

你該忘記他的,你該向前走的。

但周緩仍是緊抓着碎片不放,仿佛能就此握住什麽。

19.

周緩認識柳易,也是因為拼圖。

那是班級團建,他一個人游離在熱鬧之外,縮在角落裏撥弄自己帶來的拼圖。

柳易瞥見了他,笑吟吟地從人群簇擁中走過來。

“同學,你別一個人悶着啊。”柳易伸了手,把周緩從角落陰影裏拉了出來。

20.

周緩覺得自己人如其名,反應頗為遲緩。

以至于他的青春期并沒有為誰動過心,他也一度以為自己沒有發現美的本事。

高中時候,校花姐姐上臺跳古典舞,班裏女生眼睛都看直了,唯獨他如老僧入定,甚至還在思考校花的評定标準。

而柳易伸過手來的那一刻,周緩頭腦裏卻不合時宜地劃過:“這人可真好看啊。”

他辨別美的功能似乎就此蘇醒,他瑟縮地回握住那只手,以為自己抓住了光。

21.

但周緩早該知道,生活這操/蛋玩意兒,總是會給你一顆糖,再打你一棒子。

他之前就被所謂善意的謊言吊着,不顧一切地跑啊跑,跑進來這所在全國都小有名氣的G市高校。

而後來被柳易散發的善意吊着,開始學着“融入”同學的交際圈子。

他獨來獨往慣了,對此很不适應。

但柳易說,你不能把自己封着一輩子,你看大家都是那麽做的。

“雖然我知道緩緩你性格內向啦,但現在這個社會,內向的性格很容易被排擠哦。”

他願意相信着,柳易是為他好。

的确現在這社會,太內向了不好。

他便告訴自己,你這樣不好,不好,不好......

22.

周緩放下了拼圖,去參加社團學生會,去逼着自己學交際。

他自以為着,他是找到了光,找到了方向。

他得努力,才能追上柳易的腳步。

23.

但到底,周緩和他拼命融進的交際圈子裏的人,不走同一條道。

周緩要學習要拿獎學金,要能保研就保研,能找到工作就找工作。

他得把自己的未來安置好,因為沒人會給他保證一個未來。

他已經被騙過一次,他不能去怪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逼着自己努力,闖出一條自己道。

但柳易不是他的道。

他自我欺騙、自我埋怨,說柳易拒絕他因為不喜歡男孩子,說柳易找他要錢是因為他在國外着實過得辛苦,不得已才向“朋友”求助......

周緩說了很多很多,為了勸服內心深處那個揣揣不安的自己。

他說,你這次沒有被騙,你要相信,相信柳易。

24.

害,有什麽好相信的呢?

周緩确實沒能融進柳易的圈子,柳易也确實沒把周緩當朋友。

這些事情,早在大學時期就初見端倪,只是周緩自己,不看不想而已。

25.

爺爺病了,病得很嚴重。

姑姑把他接去主城接受治療。

周緩不能在被柳易徹底抛棄後,沉溺在陰影裏,他得繼續跑起來,掙錢給爺爺治病。

26.

周緩第一份工作便是程序員,這與他專業很對口。

工資很高,讓他足以給完柳易十萬,還能再給爺爺打錢治病。

只不過他自己的生活質量就要下降好幾個檔次,周緩記得,他創下過連續一個月都吃泡面活命的成就。

這也讓他養成了要下班沒事,到處逛逛的習慣。

他得找面包店一整天都沒賣出去的面包,有的店是會免費送人;他得找流動水果攤上壞了一點蔫兒了一點的蘋果橘子梨,很少錢就能買下一大袋;他得去關注附近超市的打折信息,好給自己的小破出租屋添置物品。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到第三年的時候,他被公司開除了。

原因是他為公司不經他授權就把他做的一程序拿走大規模商用,而向公司上層讨說法。

結果公司沒給他說法,直接将他開除了事。

27.

所以周緩發誓,說再也不當程序員了。

不會社交悶騷無趣,還被人拿走心血不打一聲招呼。

那時候,爺爺的病有所好轉,周緩也得以松口氣。

他找到新的工作,并在慢慢地攢錢。

他要在G市買房,因為爺爺說,想來G市看一看。

28.

爺爺一輩子都沒出過西南本省,卻餘生小半輩子都與這東南的沿海城市糾纏。

之前是因為周緩他爸,現在是因為周緩。

周緩不知道,爺爺對這座城市是怎樣的感情。

但既然爺爺想來,他就要安排妥當。

29.

周緩想,自己應該對G市的感情很複雜。

G市曾給過他希望,又賜予他絕望;絕望之後虛情假意地給他指明方向,讓他深陷泥沼後,卻又垂下根藤蔓拉着他。

确實,沒有那麽豐厚的工資,他和姑姑撐不住爺爺反複不定的病情。

所以就一直賴在這地方,再次被開除後跟天塌了無異。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厚着臉皮、絕望中抱有一絲僥幸地問那清清冷冷的小少爺。

能否再給我一份工作?

30.

這麽荒唐大膽的問題也只有他能問出口來,分明那時候,小少爺沒将他送進局子便已經是最大的寬容。

但小少爺答應了,雖然工作又是讓周緩當回程序員。

他答應了,他竟然答應了。

周緩活了小半輩子,着實沒見過像林陌這樣的人。

面上冷若冰霜看起來萬分不好惹,卻有着一副世間頂好的軟心腸。

周緩抓耳撓腮,也想不出該怎麽補償小少爺。

只能說如果少爺想睡回來,他可以随時奉陪。

荒唐就荒唐吧,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補償。

31.

但周緩沒想到有天自己會抱着某個人嚎啕大哭,他在知道父親的真相後都沒掉過眼淚,卻偏偏在認識不到三天的林陌面前,哭得不成人樣。

少爺人很好,也很耐心,沒有推開他。

周緩抹幹眼淚,想了想也沒什麽能拿出手感謝的,就只得翻翻找找,從書包兜裏摸出一朵路上撿的落花。

他前幾年查過百科,說這花叫雞蛋花,黃蕊白瓣,名字倒很生動形象。

少爺接了下來,發愣的樣子有點可愛。

32.

周緩遲鈍的感知又一次蘇醒。

少爺好好看的說。

他不太會用漂亮、帥氣一系列花裏胡哨的形容詞,比較鐘愛“好看”一詞。

簡簡單單,證明他有在好好看他。

33.

“怎麽了?”

到達目的地,林陌踩下剎車,才分神去看鄰座的周緩。

周緩發着愣,沒意識到車已經停了,聽他出聲詢問,才慌慌地轉來視線。

“沒怎麽。”周緩笑笑,卻若有若無的落寞着,“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那介意跟我講講麽?”林陌問,他心中湧着一股小小的沖動,想伸長胳膊把周緩攬懷裏。

“以後有機會給你講。”周緩眨了眨眼,眼皮有點涼有點幹。

林陌不動聲色地解了安全帶,而後探身幫周緩解開。

他圈了周緩的腰,呼吸淺淺而溫熱,打在周緩頸側。

“別難過了昂。”林陌學着周緩的語氣,輕聲說。

34.

周緩想起家裏放着的新拼圖,睡覺前還可以和少爺玩一把。

他拍拍林陌的脊背,說:“不難過。”

作者有話說:

緩緩想把全世界的花花都送給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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