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隐情

隐情

“好了好了，答應你就是了。”何春水無奈地說。

“太好了，我這就去跟大奶奶說，你明天早上要出門，讓她幫忙準備好馬車。”金紫菀從榻上跳下來，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磨叽了這些時候，還是讓她得逞了。”蘇雲笑着說。

“整日悶在家裏也是無趣，明天你也一起出門走走吧。”何春水索性閉上眼睛打起盹來。

第二天一早，金紫菀就敲開了院門，催促着何春水起床、更衣、洗漱、吃飯，帶上準備好的吃食，拉着何春水的手，一刻也不停留地出了家門，上了馬車。

“你出來玩，怎麽不帶上賈葉子？”蘇雲問道。

“她啊，誰知道她在忙什麽，可能在大奶奶跟前獻殷勤吧。”金紫菀說。

“之前我去找宮秀說過賈葉子的事，譚星也在場，她說你要把賈葉子放到宮秀身邊當眼線，估計宮秀也是因此有了疑心，才遲遲沒把賈葉子調過去。”何春水說。

“她們一個個明争暗鬥的，我才懶得理會，不過賈葉子這姑娘挺有幹勁，我也不能攔着她，讓她自己拼去吧。”金紫菀說。

“今天要去哪兒？”何春水問道。

“泰安縣城外不遠處，有一個大園子，建的非常漂亮，還免費開放給游人，今天咱們就去那裏逛逛。”金紫菀說。

“大熱天的逛園子，你可真有興致。”何春水說。

“那裏有陰涼有水池，比城裏可涼快多了。”金紫菀說。

“那還行，我只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待着，你們去逛吧。”何春水說。

等到了袁園門口，何春水和蘇雲下了馬車，金紫菀卻說自己還有點別的事，辦完事再過來找她們，何春水見金紫菀神色有些異樣，猜想她可能是想借此機會從何家逃走，沒多說什麽，由她去了。

金紫菀坐着馬車到了縣城裏，在品茗樓附近下了馬車，囑咐車夫吃過午飯還在這裏等她，就急匆匆走過品茗樓，往前方去了。

呂子毅這段時間來到縣城親戚家小住，從朋友那裏出來，路過品茗樓，正看到金紫菀從前面走過。

她怎麽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裏？難道是偷偷溜出來的？呂子毅走到街角，向金紫菀拐彎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她敲開了一家關着門的店，走了進去，呂子毅擡頭看過去，招牌上寫着醉月閣三個字。

呂子毅想起關于何春水的傳聞，金紫菀和何春水是在同一個青樓裏認識的，那金紫菀也曾經是醉月閣的人，她都已經從良嫁給何春林為妾了，怎麽還會一個人到這裏來？

呂子毅在街角找了處遮陰的地方，默默等候着，時間過了很久，久到呂子毅以為金紫菀不會出來了，他正想要離開之時，醉月閣的門開了，金紫菀手裏牽着一個小女孩走了出來。

金紫菀眼睛紅紅的，神情十分落寞，腳步虛浮地走了過來。

呂子毅覺得不太對勁，快步走上前去，“紫菀小姐，你怎麽了？”

金紫菀擡眼看向呂子毅，還沒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呂子毅頓時慌了，“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嗎？”

金紫菀搖了搖頭，心中悲痛，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肩膀抽動，胸脯劇烈起伏，瘦弱的身子如同被驟雨抽打的浮萍一般，搖搖晃晃，沒有依靠。一旁的小姑娘看她哭得這麽傷心，也跟着哭了起來。

呂子毅看金紫菀如此難過，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也不好再追問，從懷裏掏出手帕遞給她，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金紫菀接過手帕，捂在臉上痛哭了一場，末了才啞着嗓子說道：“我來晚了。”

“什麽晚了？”呂子毅輕聲問道。

“我的朋友，芙蓉，我跟她約好了，等我攢夠了錢，就來贖她，可她，沒等到我來，就死了。”悲傷的眼淚順着金紫菀的臉頰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

呂子毅聽了心痛無比，沒想到金紫菀在何春林面前曲意逢迎，賣了首飾換錢，竟是為了救朋友脫離苦海，而那個朋友還沒有等到她來，就已經香消玉殒，他也不禁嗓子一緊，落下淚來，哽咽着說道：“這不是你的錯，你能來，就很好了。”

“她沒等到我，她死之前還在念着我，沒看到我，她死了都不肯閉上眼睛，我失約了。”金紫菀抽泣着，她感覺到一陣眩暈，身子晃了晃。

呂子毅趕忙将她扶住，“她知道你對她的情誼，只會感念你，不會怪你的。”

金紫菀仿佛在絕望中抓住了一絲希望，她抓住呂子毅的胳膊，擡起頭，用懇切的眼神看向他，“真的嗎？她真的不會怪我嗎？”

呂子毅的心中滿是柔情，只想讓她不要這麽難過，“真的，她不是被你害死的，不會怪你的。”

金紫菀低下頭輕輕啜泣，“可憐的芙蓉，我本想帶她一起走，現在卻連她的屍骨被丢在哪裏了都不知道。”

“我最近在這附近小住，我會幫你查找芙蓉在哪裏。”呂子毅說。

“呂公子，謝謝你。”金紫菀擦了擦眼淚，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拉過呂子毅的手，把裏面的東西都倒進他手裏，“剩的銀子只有這麽多了，你先收着，等我回去再想辦法。”

呂子毅看着手中的碎銀子，心中唏噓不已，他想把銀子還給金紫菀，話還沒說出口，金紫菀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瑪瑙蓮花來，“還有這個，也給你。”

“這個你沒賣？”呂子毅有些驚訝。

金紫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這個小物件，我很喜歡，就留下了。”

呂子毅看着金紫菀，想到她對吳非的态度，猜想她在何春林身邊陪客的時候，也會想要嫁給吳非這樣一個真正的良人吧。他把碎銀子和瑪瑙蓮花都還給金紫菀，“不用這些，你都留着吧。”

金紫菀不肯接，“這怎麽能行，我不能讓你白白幫忙。”

呂子毅笑了笑，“我這個人，就是好打抱不平，并不為什麽酬勞。”

金紫菀看着呂子毅，怔怔的，突然紅了臉，慚愧地說道：“是啊，呂公子跟我不一樣，我都是為了錢，公子明明讨厭我，卻還肯幫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你并不貪戀錢財，只是為了救朋友，才不得已而為之，之前是我誤會了你，現在我是真心實意想幫你。”呂子毅說。

金紫菀對上呂子毅溫柔的眼神，心頭一熱，伸手擦了擦他的臉上的淚痕，又覺得自己過于失禮，忙向後退了一步，低下頭，“錢你留着吧，要在青樓裏打聽消息，離不開這些，我替芙蓉謝過呂公子了。”說完拉着小女孩匆匆離開了。

呂子毅撫摸着剛剛被金紫菀碰觸過的地方，看着她漸漸走遠，感覺心裏好像空了一塊。

金紫菀帶着小女孩上了馬車，來到袁園門口，也無心去逛園子，只坐在馬車上，無聲哭泣，小女孩子在一旁輕聲安慰。

何春水和蘇雲回到馬車裏，見金紫菀這個樣子，吓了一跳，忙問她這是怎麽了。

“紫菀姐姐去贖芙蓉姐姐，芙蓉姐姐死了，紫菀姐姐在哭她。”小女孩說。

“你是誰？”何春水問道。

“我是沈二娘，紫菀姐姐沒有贖到芙蓉姐姐，就把我贖回來了。”小女孩說。

“你今年多大？”何春水又問道。

“十歲了。”小女孩說。

“你們是從醉月閣回來的？你怎麽會在那裏？”蘇雲問道。

“我爹說家裏沒米下鍋了，我到醉月閣去，一家人就能吃上飯了。”小女孩笑着說。

何春水和蘇雲聽了，神情凄然，良久，何春水問道：“你要把這孩子帶回何家？”

金紫菀擡起頭，眼睛紅腫，“我不能把她送回家，我房裏何春林常去，也不行，春水，你留下她吧。”

“時間不早了，先回去吧。”何春水說。

馬夫聞言催馬上路，一路上，金紫菀的眼淚好似流幹了一般，只呆呆地坐着。

“你那匣子裏攢的錢，就是為這個？”何春水問道。

“是，芙蓉身子弱，我想盡快把她贖回來，我應該再早點兒來的。”金紫菀說。

“人死燈滅，你也不要過于傷心了。”蘇雲說。

“嗯。”金紫菀雙目無神，輕聲應道。

看她這個樣子，何春水心有不忍，本來以為她要自己逃走了，沒想到她卻是要去贖人，何春水嘆了口氣，“罷了，這小姑娘就留在我那裏吧。”

金紫菀撲到何春水身上，癟了癟嘴，卻沒有了眼淚，“謝謝你，春水。”

“怪熱的，離我遠點。”何春水嘴上這麽說，卻并沒有推開她。

金紫菀放開何春水，拉過小女孩的手向她介紹，“二娘，這是春水姐姐，這是阿雲姐姐，以後你就跟着她們一起生活了。”

小女孩開朗地笑了，“謝謝春水姐姐，阿雲姐姐，還有紫菀姐姐。”

“二娘不算個名字，我給你另起一個吧。”何春水說。

“好。”小女孩點了點頭。

何春水想了想，“你就叫輕鴻吧，沈輕鴻，輕盈的輕，飛鴻的鴻，怎麽樣？”

“好，春水姐姐給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歡。”沈輕鴻笑着說。

過于懂事的孩子，總是不被偏愛的那個，何春水覺得有些心疼，把沈輕鴻抱在了懷裏，沈輕鴻被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吓到，身體僵硬，不敢動彈。

“不要害怕。”何春水輕聲安慰。

沈輕鴻不自在地笑了笑，“春水姐姐身上涼涼的，很舒服。”

何春水放開沈輕鴻，坐在她身旁，輕輕握着她的小手，“在我們身邊，你可以自在些，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笑，沒有人會怪你的。”

沈輕鴻眨眨眼睛，抿着嘴唇，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