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懷疑

懷疑

王翟被這麽猛地一扯,才悚然回神,張口想解釋。

然而霍起根本不給他機會,生鐵似的拳頭拳拳到肉,登時砸的王翟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是!不是我……不是!”

霍起完全不聽他解釋,好在緊跟而來的蒙括出手将他攔了下來。

“霍起!!!”王翟被侍衛扶起來,踉跄了半天才站穩。

他伸手摸了下鼻子,抹出一手的血,當即便五官扭曲,怒不可遏地控訴霍起道:“你、你這個莽夫!大庭廣衆之下,毆打朝廷命官!反了!反……”

霍起甩開蒙括的桎梏,一個箭步沖上去,單手拽着王翟的襟口,将人給拎了回來。

“不是……不是我!”王翟吓得臉色慘白,解釋的時候聲音都跑了調,“賽場上這麽多人,大家都看到了,是她的馬先突然失控!你怎麽不說我為了避讓,手心的皮都快被勒掉了!”

說着将雙手一攤,上面果真有兩道觸目的紅痕。

思及沈朝顏落馬前的情景,霍起總算是冷靜下來。他悻悻地推開王翟,這才顧得上去查看沈朝顏的情況,“怎麽樣?”

沈朝顏搖搖頭,倒是一臉擔憂地看向謝景熙。

裴真在旁邊都要急瘋了,方才他離得最近,故而看得最清楚。謝景熙幾乎是從馬上直撲而下,混亂之中,馬蹄踢在了大腿上。那麽重的一下,饒是沒有骨傷,也只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

幾人在監生的安排下,将謝景熙扶去了直講和博士休憩的房舍。裴真火急火燎地叫來了大夫,轉頭就要把沈朝顏和霍起請出去。

“诶诶诶诶!幹什麽呢?!”沈朝顏不依,伸長脖子往內間張望,“怎麽說謝寺卿都是因為救我受的傷,我關心一下很正常吧?”

想到謝景熙受傷的地方,裴真支唔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最後還是同為男人的霍起從他漲紅的脖子上猜出些端倪,拉着沈朝顏去外間候着了。

“你幹嘛?!”沈朝顏不耐,揮開霍起的手就折返去,被他拎着後衣領給拽了回來。

“我說你怎麽……”霍起頓了頓,但還是一臉無奈地補充到,“你怎知人傷的地方在哪兒?若是傷在了什麽不太方便讓人知道的位置,你跟我在旁邊這麽杵着,那不是很尴尬嗎?”

“啊?!”沈朝顏恍然,但想到裴真剛才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當下也明白過來。

“那他……不會有什麽事吧?”她問。

霍起倒是認真,思忖片刻才搖頭道:“不好說。擊鞠本就是項危險的運動,至人死傷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就前朝,有個驸馬就是在擊鞠場上被馬踢到了要害,啧!”

他一臉不忍地惋惜到,“後來那公主找了個理由,跟驸馬和離了。”

“啊……”沈朝顏聽得一臉唏噓,倒是霍起話鋒一轉,問沈朝顏道:“可是你覺不覺得謝景熙……”

“我覺得啊!”沒等霍起說完,沈朝顏搶白到,“他擊鞠可是太厲害了!”

霍起白了沈朝顏一眼,繼續道:“我的意思是……你見過鎮北王蕭霆麽?”

“啊?”沈朝顏被他這天南地北的問題問得一怔。

鎮北王蕭霆,是随太祖皇帝開國的大将蕭牧的嫡長子。

蕭家與太祖皇帝識于微時,而後相互扶持、南征北戰,因着從龍有功,太祖皇帝開朝後,便冊封蕭牧為大周唯一的異姓王——鎮北王,擁兵二十萬,駐紮在安北都護府,成為突厥人不敢南犯的一道屏障。

沈朝顏當真思忖了一番,才回他道:“鎮北王在時,常年駐守安北,我又沒去過,怎麽會見過他?”

霍起“嗯”了一聲,沒再繼續問下去。

因為昌平十五年,突厥新可汗突然帶兵南下,從代州、易州大舉進攻中原。為守兩州,鎮北王先後調出精兵十五萬馳援安北各城,導致鎮北王所在的受降城兵力薄弱。

突厥得知此消息,不惜動舉國之力猛攻受降城,甚至調出精兵三十萬,對其發起傾城圍剿。

鎮北王久等不到朝廷援兵,曾向駐守北庭的霍連求援。然時值危情,霍家自顧不暇,再說沒有朝廷調令,霍連不敢私自出兵。

最後,還是曾任鎮北王麾下中郎将的謝钊,也就是謝景熙的生父謝國公,冒着違抗聖令、擅自調兵的風險,千裏馳援受降城。

遺憾的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等謝钊趕至前線,受降城已破,全城将士戰死,十萬百姓被屠。

更有傳言說,當時鎮北王聽信讒言,妄想降敵保下全城百姓。所以開門迎敵,最終卻被突厥過河拆橋,落得個全軍覆沒、一敗塗地的結局。故而蕭家若是有人還活着,如今只怕是也會被冠上一個“拱手而降、棄甲投戈”的罵名。

再說,謝國公既是鎮北王舊部,熟知嘯北軍的擊鞠打法,也不是不可。這樣一來,謝景熙方才的表現,也就不難想通了。

身後傳來門扉的“吱喲”聲,兩人回頭,看見裴真送了大夫出來。

沈朝顏跟着裴真進去,在裏間的坐榻上看見了臉色還算尚可的謝景熙。思及霍起方才的話,關于傷勢,她也不好問什麽,只能态度端正地行過去,老老實實地先道了句感謝。

謝景熙低頭吹着手裏的茶,不鹹不淡地道:“這是身為人臣該做的,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例行公事的回答,沈朝顏實則早已料到,可聽他說出來,心裏到底又覺出一點沒來由的不快。于是沈朝顏也悶悶地“嗯”了一聲,擺出郡主的架子,幹脆坐下給自己斟茶。

可那茶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沈朝顏搗鼓半天也沒倒出水來。

一旁的謝景熙蹙眉,伸手幫她将蓋杯轉了轉。

哦,是個轉口壺。喝個茶而已,也不知道國子監搞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做什麽。

沈朝顏在心裏腹诽,卻聽旁邊的人道:“臣想問郡主,方才落馬之前,有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什麽意思?”沈朝顏蹙眉。

謝景熙放下手裏的茶盞,側頭看她道:“例如突然的光亮、聲音、氣味、或是其他任何異樣?”

“你的意思是說……”沈朝顏一怔,霎時回過神來,“方才的意外,或許根本就不是個意外?”

謝景熙沒說話,表情淡然地點了點頭。

霍起問:“你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選中的那匹馬。”謝景熙道。

霍起和沈朝顏同時一愣,露出不解的神色。

謝景熙卻看向沈朝顏,溫聲道:“因為你是女子,身量比場上所有男子都要小一些。我方才問過了弘文館的馬圉,據他說,你選的那匹白馬,是今日弘文館剩下的唯一一匹梁州馬。”

“梁州馬?”霍起聞言變了臉色。

對馬匹一竅不通的沈朝顏懵懂地看向兩人,問:“梁州馬怎麽了?”

霍起解釋到,“梁州馬産自滇南,體型比北方馬小,但靈活性、敏捷性都更好。”

沈朝顏這下便明白了,“所以,我作為賽場上唯一的女子,因着體型的考慮,選這匹馬的機會是最大的。”

“那你方才說,這馬是弘文館今日剩下的唯一一匹,又是什麽意思?”霍起問。

謝景熙道:“因方才那個馬圉還告訴我,今日國子監一部分人在城外有騎射科考核,所以借走了很多馬,這匹梁州馬才被剩下了。”

說到這裏,沈朝顏算是想明白了。

如若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為之。那麽,他只需要提前對這匹馬動一些手腳,在比賽之中,便可像方才那樣假作意外發生,對沈朝顏下手。

可是……沈朝顏不解,“他又怎麽知道我今日會來國子監,還會參加一場臨時起意的馬球比賽呢?”

“他确實不敢肯定,但他可以賭。”謝景熙道:“倘若他知道我今日因着休沐,會來國子監編撰典籍。那麽,郡主便有可能會跟來。”

“對!”霍起似是也被提醒,接話到,“而且我今日會來國子監示範擊鞠,也是一早就定好的。你我久別重逢,賽場再見,随意玩上兩局,也該是在意料之中。”

沈朝顏恍然,“故而,那人實則就是設好了陷阱,賭一把我會不會上鈎。”然而下一刻,她又不解道:“可是……那人這麽算計我,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哎喲!”

話沒說完,霍起在她頭上敲了一個爆栗,搖頭道:“你忘了因着你那什麽破太子命格,從小到大,遇到的刺殺、暗算和謀害還少嗎?不是誰想造反,搞不了太子,就先拿你開刀擾亂軍心麽?”

“哦……”他這麽一提醒,沈朝顏還真想起來了。

好像确實也是這樣,若要細說起來,從小到大,她遇到的意外簡直不勝枚舉。所以似乎也就那樣,沒有任何原因,也不必放在心上。

而一旁的謝景熙聞言卻蹙起了眉,語氣沉冷地問到,“什麽開刀?”

霍起“啧”了一聲,一副嫌棄謝景熙大驚小怪的樣子,“反正每次朝廷有什麽亂子,那些人就會找各種理由來動搖人心。天災可以說成天子不義,人禍可以說成新帝亡國。”

言訖,他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捅了一下沈朝顏道:“昌平十五年,那次突厥南下,聯合越王叛亂不就是麽?當時還懸賞你的人頭來的。”

“嗯,對,想起來了。”沈朝顏點頭,擺出的卻是副雲淡風輕的姿态。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謝景熙看着她這樣的平靜和習以為常,心裏卻漫起一絲難言的煩悶,那是一種類似擔憂的情緒。他不願承認它的存在,卻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謝景熙低頭斟茶,轉移話題道:“今日之事臣會查清,請郡主寬心。”

“你查不如我查。”拿着茶壺的手一頓,謝景熙擡頭,看見霍起正目光灼灼地望過來,“霍家在大周境內的官民馬場都有些門路,找人打聽點事當是不在話下。”

“多謝宣威将軍好意。”謝景熙神色冷淡,自顧飲茶道:“謝家在大周境內的馬場也有些門路,這件事本來就是大理寺的職責,不敢勞煩将軍。”

霍起一怔,總覺得這人冠冕堂皇的拒絕裏,怎麽還參雜着些攀比較勁的意思?

不過查案本就是大理寺的職責,既然謝景熙沒說要他幫忙,霍起不好插手。

正事說完,三個人相顧無言。

霍起和謝景熙不太熟,自然無話可說。而沈朝顏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門子的邪,平日裏喋喋不休,能吵得人耳朵發疼的人,當下竟然只顧盯着手裏的茶盞看,半點沒有要找點話題緩解尴尬的意思。

霍起實在是坐不住,随意找個由頭,帶着沈朝顏告辭了。

*

謝景熙受了傷,幫國子監修書的工作只好延後。

裴真從國子監借了輛馬車,想着送謝景熙回府休息半日,卻被他半路吩咐去了大理寺。

馬車上,謝景熙腦中一遍遍閃過沈朝顏墜馬時的情景,越想越覺得蹊跷。

關于今日他和霍起的行程,雖然不是什麽秘密,但也要朝中之人才能知曉。而沈朝顏雖貴為郡主,但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沒什麽分量的邊緣人物。若是沈傅在世,許是能拿她做個籌碼,要挾一下。可現在沈傅死了,于朝局而言,沈朝顏無異于一顆棄子。

難道真有人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命格之說,便如此大動幹戈?

以當今的局勢,新帝不及弱冠,也無子嗣,若有人真的想謀權篡位,直接挾天子以令諸侯,反而會比改朝換代更為讨巧,謝景熙實在是想不出背後之人暗害沈朝顏的理由。

思緒紛擾,謝景熙煩躁地壓了壓眉心,再回神,車已停在了大理寺門口。

然而他下車,甫一行入正門,就跟不知等了多久的謝老夫人四目相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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