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新律

李晃沉吟了一陣說道：“本王會派衙役來拉糧，這樣的話，你跟着別人去捐銀即可，不然可能別的商賈以為你是本王找的托。”

張千稻應下，李晃就告辭了。

張千稻又送李晃出了大門，看着馬車消失後，張千稻轉頭對小厮吩咐道：“備車。”張家在城裏有三家米鋪，他要趕快去跟米鋪裏的掌櫃們打聲招呼。

申時末，幾個衙役和張家米鋪的夥計一起，一車車地往府衙拉糧食。這陣仗自然驚動了沿途的商賈百姓，大家都伸着脖子在路旁瞧着。有些糧商心裏估摸着可能是昨天寧樂王籌到了一大筆銀子，要大肆購買米糧了，心裏還在合計要不要趁機再提提糧價。

等李睿等人回來時，府衙前院堂廳裏已經堆起了小山般的麻袋。

梁斌鴻攔住正在搬糧食的一個衙役，“你們扛的這是什麽？”

衙役停下來答道：“大人，這是王爺購買的糧食。”

梁斌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糧食？寧樂王這是從哪裏買到的這麽多糧食。這寧樂王是上天派下來拯救災民的嗎？怎麽她一來，銀子籌到了，糧食也買到了。

李睿也有些驚訝，這兩天到災區視察，已經有災民吃完了糧食，四處挖着野草果腹的情況了。三縣縣衙裏的糧倉都被洪水淹了，已經不能再食用。今天他們将府衙裏的糧食分到三縣，每縣只分得幾十石糧食，最多能頂一兩天，而派去臨近州府購買糧食的衙役，至少要三四天才能回來。

李晃猜測他們要回來，早就在前院等着他們了，她有事要跟他們商量。

梁斌鴻一見李晃，鄭重跪下，沉聲說道：“下官替三縣百姓謝過王爺！”

李晃連忙上前将梁斌鴻扶了起來，說道：“大人身為一方太守，都如此愛民如子。本王身為王爺，豈能坐視我大興的百姓受苦？大人快快請起。”

梁斌鴻看着李晃年輕的面龐，只覺得一股熱血上湧，就像他年輕那會兒一樣。

李晃笑了笑，說道：“你們先用飯吧，一會兒我有事要跟哥哥和梁大人商量。”

李睿幾人都是一身泥，今天天氣總算好轉了些，但是路還是有些濕滑。

聽到李晃說有事要商量，幾人快速的各自換了衣服，來前院一起随意的用了些飯。經過這麽幾天相處下來，梁斌鴻大致清楚了李睿的秉性，這位年輕儲君讓他欣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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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坐在書房裏，李晃大致的将今天的事說了。

李睿聽完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李晃這步走得太險太險了。還沒有得到皇上的首肯，就先将話放出去了。雖然李睿也承認，這項律法會給大興帶來新的一輪希望。但是商人子弟不得參加科考是高祖皇帝定下的，要想改變何其容易！首當其沖的就是一些當世大儒，怕是會不要命的反對，更別提一衆朝臣了。

“晃兒，這個怕是行不通，父皇不會答應的。”李睿斟酌着語氣說道。李晃剛剛臉上的神采飛揚，讓他不忍說重話來潑她涼水。

李晃看着臉上帶着憂慮的李睿，心裏嘆了口氣，太子就是思慮過多，以致有些優柔寡斷，不夠狠厲。這也是她擔心的地方，這些缺點都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不應該有的。

“哥哥，我已經将信派出去了，想必父皇很快就會收到，相信我哥哥，這是我大興的一個機會。”一個重新強盛起來的機會。

李睿揉着腦袋無奈地笑笑，他覺得這舉甚為不妥，真的太冒險了，若是皇上并不支持，這個簍子就捅大了。

李晃轉頭看向一旁沉思的梁斌鴻，“梁大人以為如何？”這項工作最終還是要由府衙的人來做，所以她才将梁斌鴻一塊請來。

梁斌鴻看着滿眼都是光彩的李晃，心下喟嘆，這寧樂王若是男子，才能又如此桂冠絕倫，必會成就一番事業，流芳千古。這項法令一旦實施，勢必會改寫大興的國史。

“下官以為，不若等皇上的答複了再商議。”梁斌鴻謹慎地說道。這事太大，他也覺得不能如此冒進。

李晃揉了揉腦袋，說道：“父皇一定會同意的，但是朝裏肯定會有反對聲。如果益州這裏趕在他們知道這個消息前先施行了，到時候，只有這些貨真價實的收益才能使他們動搖。那些個官員們，考慮的率先是自己的利益，國家在他們眼裏算得了什麽。至于那些什麽大儒，只會捏着筆杆打文字戰，到時候，如果漠餘真的來犯，要靠他們的文章做軍饷購置軍需嗎？”

李睿沉默了。

是夜，禦書房。

暗衛齊朔将寧樂王的急信呈給皇上。嘉定看完信，沉默半晌。

“來人！”

姚公公連忙進殿來，弓着身，“皇上。”

“姚德善，你即刻出宮去将戶部侍郎請來。”嘉定說完取出一道令牌遞給姚公公。

“奴才遵旨！”姚公公接令便出了禦書房，匆匆往宮外去了。

半個時辰後。蘇祁跟在姚公公匆匆進了宮，來到禦書房。蘇祁在殿外候着，姚公公進去通報。

“皇上，蘇大人來了。”姚公公躬身輕聲說道。

嘉定正在殿內踱着步，聽到蘇祁來了，便說道：“讓他進來。”

蘇祁進了殿來，跪下，“微臣參見皇上。”

“起來，你看看這個。”說着嘉定将禦案上的信遞給蘇祁。

蘇祁看完，滿臉是掩不住的驚訝。他怎麽也想不到，寧樂王竟跑去了災區，還想出這麽個辦法。國庫空虛，沒有人比他這個戶部侍郎感受更直觀。這次赈災，戶部将僅剩的六萬兩銀子全拿出來，買了藥材送到災區去了。現在國庫可以說是空空如也。這意味着若是再發生天災人禍，朝廷拿不出一分一厘了。

“皇上，國庫裏最後一筆銀子已經花出去了。秋稅收上來，怕是不會有結餘。國庫的缺口已經太大了。”大興建國幾百餘年，國庫空成這樣還是頭回。歷史上記錄的國庫空虛的例子，結果都是國家走向衰落。經濟對于一個國家來說，何其重要。

嘉定沉默了。他自诩明君，到頭來将國家管理成這樣，那些佞臣将國庫貪敗至此都沒有察覺。在他眼皮底下的國庫尚且有人敢伸手，地方官員不知道會腐敗成什麽樣。

“寧樂王的意思是，這麽大筆銀子肯定會有官員忍不住想要貪，借這個機會好好清理下朝堂。”嘉定說道。

蘇祁又吃了一驚，寧樂王還打着這個主意？

“皇上，微臣以為可行。”

嘉定點點頭，他近幾年手段軟了下來，有些大臣越來越不把皇帝當回事了。

嘉定當即就寫了一封信，交給了齊朔。

齊朔收起信，說道：“皇上，三皇子今天回京來了。”

嘉定一臉冷淡，“不用管他，回來剛好，別在災區給晃兒他們添亂。”

齊朔退下，将信交給了李晃派來的暗衛，暗衛又快馬加鞭趕赴災區了。

次日，益州城。

這幾天災區開始有鼠泛濫，李睿等人這幾天忙着組織百姓滅鼠，天不亮就出發了。李睿本來想留下來幫忙，被李晃拒絕了。雖然李晃相信皇上會同意，但是到底會不會同意誰都不知道。這事現在絕不能牽扯到李睿，若皇上不同意，還可以說是她胡鬧，若是牽扯到太子，性質就不一樣了。

從卯時起，就開始有商人來捐銀。袁沛初跟着李晃親自上陣，帶着司倉，司兵兩部吏胥清點銀兩，登記捐銀商賈姓名。凡是捐了銀的商賈，都領到一張蓋着公印的回執，上面寫着商賈的姓名等信息。

最開始只是三三兩兩的商賈來，到後面來的商賈越來越多，隊列排到了府衙外的大街上。幾人忙得早飯都來不及吃。

正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又有衙役來報，說京城送來的藥材到了。

這批藥材來得很及時，袁沛初派了衙役去通知梁太守，将藥材安排入了庫，這些藥材要怎麽用，要等醫官來确認。

第三天。

皇帝召集三省官員，商議修改律法之事。

中書，門下兩省尚書侍郎都極力反對，只有尚書省尚書趙正雍默不作聲。他不是支持這項律法，而是已經有兩省都反對了，他要給皇帝留點面子。

商賈自古便是末等民，律法若一修改，以後他們就有可能成為與他們一樣的士族。本來是任他們壓榨的末等民，以後說不定就會成為和他們平起平坐的士族，這是這些官員不能接受的。

大政殿內。

嘉定沉着臉看着殿內吵翻天的三省官員，這個說不符合祖制，那個說不符合禮法。

嘉定一拍桌子，怒吼道：“誰反對，誰就負責将國庫的虧空填滿！”

此言一出，殿內鴉雀無聲。國庫何以空虛至此，大家心裏都有點數。這麽幾百萬兩銀子的虧空，誰敢站出來說他能填？終于将修改律法扯到了銀子上，大家都沉默下來。仔細想想，若是這項律法真的能帶來那麽大利益，那好像修改修改也沒什麽。

律法順利地修改了，新律一出，天下儒生立即就炸了。新律修改的是祖宗定下的祖制，一時間，各地的文士組織了各種集會，寫文章聲讨、反對新律。但是并無作用，新律至嘉定二十年元月便會開始天下施行。

李晃第二天就收到了嘉定的回信，她看完內容，笑了笑，皇上果然同意了。這幾天幾乎城裏所有的商賈都來捐了至少一個名額，一共九百多戶，捐銀一共二十萬餘兩。

等災區的一衆事宜都處理完畢，李晃跟着李睿踏上歸程時，已經是八月十三，只有兩天便是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