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仗義姐妹

仗義姐妹

幾天之後，衆妃例行去往皇後的坤寧宮請安。

偌大的宮殿內，皇後韓箐一身明黃色鳳袍，正襟危坐在紫檀鑲大理石羅漢床上。衆妃嫔按身份地位依次落座，一切看似尋常。

羅漢床兩旁各放着一大盆石榴花，開的是紅肥綠瘦、絢爛無比，真真應了那句“榴花開處照宮闱”。

要說有什麽能和這石榴花比搶眼，那就是德妃楊淺淺了。她如往常一樣打扮地彩繡輝煌，今兒還穿了石榴紅撒花百褶裙呢。

“德妃妹妹這身裙子真是好看，很應景呢。”淑妃郁漓寞看看德妃又看看花，口氣有點酸酸的。

“可不，都說石榴多子啊。”德妃掩嘴輕笑，瞄了一眼淑妃平坦的肚子，又瞟了瞟她旁邊的雲貴人的孕肚。

雲貴人南菱葉坐的不太端正，似乎是身子不舒服，但她感覺到德妃微妙的目光，挺起腰背，摸了摸肚子低頭不語。

“這石榴花開得再好，也終究只是反季裏人力而為的盆景罷了。”皇後看了看那石榴花，又看看淑妃和雲貴人嘆道，“昨個淑妃小産，現下雲貴人的胎像好像也不太穩。”

“娘娘說的是，是臣妾失言了。” 德妃讪笑道，“話說回來，胎像不穩多為氣血不足所致，今年進貢的龍眼個大肉厚，雲貴人大可拿些做桂圓吃。”

“多謝德妃娘娘好意。”雲貴人也不由回以笑容，“都是閩地的龍眼，肉脆核小、味道又濃甜，确實挺好吃。”

“瞧瞧，都不知道是龍眼甜還是你笑的甜了……”

後妃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廢話，于婉寧心不在焉地聽着，盤算着待會要做的事。

其實皇後真正想針對的人是她于婉寧，于令娴只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所以，她準備要當衆說出于令娴是無辜的，然後惹得皇後大怒，以“不敬皇後”的名義把她打入冷宮。

這樣，于令娴就會被放出來，就可以繼續做後妃，而後一步步頂替她于婉寧的位置，成為妃子。如此，于家沒什麽損失，妹妹也滿意，而她也可以進入冷宮，找個機會溜進空間，然後，後宮的種種破事，就再也煩不到她了。

從此，就可以什麽人也不要，可以逃離人群，逃離沒完沒了的壓力、冷漠、嘲諷、鄙夷、攀比，只自己一個人靜靜地修仙了呢。

于婉寧的手心全是汗，希望自己可以一次成功。終于，她站起來，朗聲道：“臣妾有話要說！”

“……？！”

衆妃全是一頭霧水，不知貴妃怎麽變得如此莽撞。倒是皇後擰眉道：“貴妃，有話快說！”

“臣妾的妹妹——是無辜的！”

在衆人的注視下，在皇後面前，于婉寧不顧一切講出自己知道的真相：“這還得從淑妃說起，她自己保不住孩子，借機陷害皇後娘娘推了她。而後，皇後娘娘為自保又

推給臣妾妹妹的手爐上，殊不知，那個手爐上殘留的那麽點麝香根本打不了胎！”

“？！”

大家多多少少對此事心中有數，但是像于婉寧這樣當衆且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還是讓後宮衆人瞠目結舌——就為了一個于貴人，和皇後淑妃杠上，值得麽？

不等衆人發話，于婉寧拿出那個手爐道：“臣妾并非無憑無據，只是勞煩德妃妹妹幫忙聞一下，看看這個手爐到底有沒有問題！”

德妃和于令娴同住一宮，于令娴打胎，德妃作為一宮主位亦有背後主使之嫌。基于這一點，于婉寧事先就給她挑明利害關系，讓她幫這個忙。

“貴妃姐姐，當然可以。”果然不等皇後說什麽，德妃就先回過神來，自作主張地起身。世人皆知，德妃出身禦醫世家，本人亦是醫術了得。

德妃上前仔細聞了聞手爐，上面的味道微乎其微。她如實道：“貴妃姐姐所言極是，麝香只會使不到三個月的孕婦流産，而淑妃姐姐小産時已懷胎五月。況且，就這聞都聞不到的香味，壓根打不了胎的。”

“……”

殿內一片寂靜。

“于貴妃，你是瘋了！來人，把貴妃拖下去！連着德妃也一并拖走！”終于，皇後氣得一把将自己手中的牡丹薄紗扇撕成了兩半。

“貴妃姐姐怕是神志不清了，竟講出這樣的胡話。”淑妃哭得梨花帶雨，“連德妃妹妹也跟這一起糊塗了。”

德妃連忙一個光速滑跪，磕頭如搗蒜，口呼“皇後娘娘恕罪”。至于于婉寧，很快就有兩個宮女上來“幫”她跪下去。

于婉寧雖然內心在微笑，表面功夫卻演的到位，淚如雨下道：“我何錯之有。我只是把真相全部講出來。這一切都是有憑有據的。證據确鑿，我都呈到大家面前了，不是麽。”

“貴妃，你還不知錯！”皇後怒道，“本宮至多只是誤會了于貴人，而你做此誅心之語，理應打入冷宮！”

于婉寧雖求之不得，但還是走過場地擺了個凄楚又倔強的白蓮花樣子：“我自知已經觸犯了規矩。我對皇後不敬。理當打入冷宮，這是宮規所規定的，我全盤接受。”

人生的酸甜苦辣鹹，我還沒到踏入棺材的那一天，就已經全部嘗了個遍。鬥來鬥去，鬥的局中人也知道自己很可悲，然而仍舊是這種套路不斷重演。說到底，宮廷裏的女人，活得太累了。

現在，我只想涼一涼。我只是看透了宮鬥生活的毫無意義，受夠了男權社會對女人的壓迫，受夠了這個肮髒複雜的世界，送我去清靜吧，皇上皇後，請将我打入冷宮。

這是她一直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

當衆人替于婉寧委屈的時候，殊不知于婉寧真誠地在內在歡呼着：‘好風憑借力，送我進冷宮！’

“好，既然如此，貴妃言行無狀……”皇後冷冷地看着于婉寧道。

“皇上駕到！”這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通報。

只見藍緞平金繡金龍鞋面踏進了殿門，身穿明黃緞繡九龍十二章五彩雲袍的皇帝，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給皇上請安。”衆人齊齊行禮。

“平身。”皇帝擺擺手道，“還有，德妃怎麽回事，皇後為何要她恕“罪”？”

說到這，皇帝的聲音冷了幾分。

“臣妾……”皇後想要辯解。

“事情朕都知道了，德妃實話實說，并無過錯。而宮規重要，但法外更容人情，于貴人是貴妃的妹妹，此情可以理解。”皇上打斷了皇後的話，“皇後罰俸三月，靜思己過。降淑妃為淑嫔。”

……啥？

于婉寧有點搞不懂事情發展了，為什麽這個狗皇帝會來！橫！插！一！腳！

“皇上……求皇上開恩……”這會輪到韓箐和郁漓寞凄楚地跪地求饒，但她們話都沒說完就被太監帶了下去。

“至于貴妃……”皇帝又看向于婉寧，沉吟道，“貴妃純善，念在她為姐妹伸冤的苦心，就不追究了。”

……啊？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于婉寧感覺整個人僵住又裂開，還是由內而外四分五裂的那種。

‘娘娘。’還是歆韻拉了拉于婉寧的衣袖，把她帶回了現實。

“謝皇上恩典。”于婉寧雖然心裏對壞了她好事的狗皇帝罵罵咧咧，但表面上還得做出一副很受用的樣子“謝恩”。

“貴妃平身罷。好了，皇後不在，諸位也各回各宮罷。”皇帝對衆妃嫔道，又轉頭吩咐身旁的貼身太監：“去帶人把于貴人放出來。”

“是。”太監利索地退下。

“……”

而于婉寧看着衆妃羨慕的眼神，真都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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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正當于令娴為自己的遭遇傷懷的時候，忽然一幹宮女太監魚貫而入，捧着新衣、發帶、洗漱用品之類，而領頭的——竟是皇上的貼身太監！

他一來就給于令娴行了禮，恭敬道：“奴婢恭迎貴人回宮。”

“ ！？”

……所以，她就這麽被放出冷宮了？！

于令娴喜極而驚，任由宮女們給她洗漱換裝，再由得衆人把她帶上宮門口的大轎。

她回到自己的春涼閣還是懵的，直到洗上了澡，才反應過來。

“這回還多虧了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一邊給她按摩一邊感慨道。

“姐姐，是姐姐！那我得好好謝謝她！”原來姐姐沒有信口雌黃！于令娴很快明白姐姐為自己做了什麽，不僅欣喜于姐妹情深，更對姐姐感激不盡。

“可不，連皇上都說您和娘娘姐妹情深呢……”另一宮女笑道，“貴妃娘娘她……”

兩位宮女一五一十地同于令娴講了貴妃的驚世駭俗之舉，以及皇上的判斷。

“淑嫔真是罪有應得，偷雞不成蝕把米。皇後倒是便宜了她，三個月的俸祿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麽吧……”

“畢竟她是皇後啦，再說韓家家大業大的……”

“好了，沒大沒小的，再不住嘴小心我罰你們！”還是于令娴堵上了了這倆宮女不把門的嘴。

不過……姐姐救她也救地太順利了吧，僅僅因為自己入宮不久，芳華正茂？

于令娴腦子一轉，韓家和郁家好像在先帝那挺得臉的，而于家則是深受當今聖上信任。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又所謂前朝後宮為一體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