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荷花

荷花

江杉：【新社會談什麽封建糟粕呢】

祁先：【[你清醒點搖晃表情]】

江杉：【很清醒，感謝】

祁先：【我本來打算暑假找你玩的，這下看來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怕被你那沒名沒分的同學揍】

江杉：【離得近來呗，我可以邀請我那沒名沒分的同學一起。】

祁先：【？合着我是你們普雷的一環？！！！】

江杉：【怎麽會呢好孩子，你從來都是姐姐的心頭寶。】

祁先：【憤恨！】

兩秒後。

【地址！】

江杉逗他逗得開心，轉手發了個定位過去。

随之便退出了聊天框，點開了葉初的頭像，那頭像是只戴着護目鏡的邊牧，那種臭屁中帶着點憨簡直跟他本人一模一樣。

江杉發了個地址：【歡迎有空來找我玩】

過了好一會江杉才收到他的消息：【最近有事，去的話跟你說~】

江杉心中疑惑，還有自己未曾察覺的失落：【好】

江杉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酸，也再沒有任何新的消息彈出，她摁滅了手機，躺在床上出神。

過了好一會，就在江杉快睡着的時候，手機叮咚一響，她忙打開，發現是祁先發來的一條消息：【怎麽說？明天可以嗎】

江杉恹恹回了句：【都行】

便調了靜音睡去了。

江杉迷迷蒙蒙中聽見外屋有人在說話——

“姥姥好，我叫祁先，是江杉的同學，來找她玩的……”

意識還混沌着，大腦卻已經進一步處理完信息，江杉一個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唰的一下把窗簾拉開，刺眼的陽光瞬間鋪灑進來，強光照得她霎時難以睜開眼，院中立着個少年，正朝她揮手。

江杉踩着拖鞋出門，頭發還睡得像海藻一樣散在身後。

祁先朝她一笑：“依舊能睡啊！”

江杉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十點多了，圍着祁先轉了轉，上下打量：“你還真來了？”

“怎麽，不歡迎我？”

老太太瞅着這筆挺的帥小夥越看越喜歡，忙拉了手：“歡迎歡迎，你是我們小杉的同學？多大啦？家住哪裏呀？家裏……”

“姥姥！”江杉忙出聲打斷老太太查戶口般的詢問，“就是同學！”

“我知道我知道，小夥子真不錯啊，你們準備去哪裏玩啊？”

“還沒想好——”祁先話音一頓，“姥姥。”

江杉瞥了他一眼，叫誰姥姥呢？

“你們可以沿着這個路往前走不要一公裏，有我自己種的一塘荷花，現在花開得可好看了！”老太太笑眯着眼，“中午別走了，留下來在姥姥這吃飯啊！”

祁先乖巧地點頭：“好，謝謝姥姥！”

江杉見他那副裝的人畜無害模樣就覺得頭疼，不由得扶額：“你等我會，我去洗漱一下。”

江杉一邊刷牙一邊拿起手機看了一下祁先确實在來之前給自己發了消息，只是她那時還在睡覺沒聽見，葉初的聊天倒是沒什麽動靜，江杉有心想給他發個消息，但是直到她以龜速刷完牙洗完臉換好衣服，也沒想好說什麽，最後只好作罷，關掉手機不再看。

她穿着背心短褲，從廚房捏了塊燒餅，還不忘順手拿了頂草帽戴着：“走吧少爺，帶你去荷花塘看看。”

祁先提步跟了上去。

這個時候太陽正毒，耳邊是震耳欲聾的蟬鳴，江杉貼着水泥路邊上的行道樹躲着陰影，沒一會就出了被烤出了一身汗。

“高考還順利嗎？”江杉随口問了一句。

“還行吧，跟你沒法比，不過也算是盡力了吧。”祁先走在邊上扭頭看她。

“可以，祝你出個好成績。”

祁先：“……幾個月不見，感覺你變冷淡了。”

江杉一勾唇：“不好意思，天太熱，我實在是熱情不起來。”

天氣雖然熱，但是好在樹夠茂盛，那片荷花塘也不遠，江杉一眺眼就能望見，走過去也就一兩分鐘的事。

“江杉……”祁先跟着江杉坐在了荷塘邊。

江杉側過頭望着他，臉上無喜無悲。

“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喜歡你是不是有點晚了？”祁先輕聲開口，聲音略帶着些苦澀。

江杉沒有說話。

“也許我在剛認識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喜歡你每天像個小太陽一樣不知疲倦，總是笑得很開心，和班上任何一位同學都能玩到一塊去，學習也那麽努力，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祁先看着她又仿佛只是透過她在回憶曾經的美好時光。

“那個時候，我剛從上海轉來這個小地方，破敗的學校，不會說普通話的老師，愛打架的室友，我當時一度覺得厭棄，厭棄自己，厭棄一切，但是你好像跟這裏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毫不誇張地說，是因為你，我才慢慢接受了自己，才慢慢學會接受現實，面對現實，總想着跟上你，跟你一起讀高中，跟你一起去一個新的城市念大學，但是……”他苦笑了一聲，“好像不論我怎麽努力，都跟不上你的步伐，你是那麽的優秀，那麽的耀眼……這樣也很好，我喜歡你，我希望你能越走越遠，去更廣闊的天地，去結識更優秀的人，去看一些不一樣的風景，我不想給你帶來困擾，不過也不想給自己留遺憾，就當是給我的青春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吧。”

祁先故作輕松撿了顆石子丢進了池塘中，江杉望着那圈圈蕩漾開的漣漪，格外出神。

“怎麽，被我吓到了？”祁先見她神色不對，輕聲開口。

“沒有。”江杉也學着他丢了塊石頭進去，池塘水再次乍起，“聽你說的我那些，感覺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很開心自己過去一些微不足道的行為能帶給你莫大的安慰。”

江杉轉過頭來看他：“不過我想說，你所說的那些接受與面對，本質還是你自己付出了努力，開解了自己，拉你一把的從來不是我，也不是那個活在你記憶裏總是光芒萬丈的虛幻，是你自己，是你願意相信，願意付出，也願意改變，這比一切都重要。”

“祁先，你是很優秀的，不要總是覺得成績是一切，你善良、堅韌，敢于面對，這些美好的品質比起那淺薄的數字更有分量，你到哪裏都不會差的，我相信你！也很感謝你所說的這些，這段時間我确實是經歷了一些事情，也曾像你一樣過分地依賴一個人，認為他光芒萬丈，把我從黑暗裏拽了出來……”

“不過你今天說的，倒是讓我想明白一件事情，或許我并沒有從黑暗中走出，我只是在借着別人的光讓自己暫時擺脫了黑暗，當那個人離開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自己的世界還是同之前一樣，除非我永遠拽住那束光不放，永遠把他綁在我身邊，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也沒有人願意一直做照亮別人的光，尤其是一個永遠不願意從黑暗中走出的人。”

“謝謝你，其實我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是喜歡，但是我曾經确實把你當做很好的朋友，你覺得我照亮了你，其實你同時也在照亮我，我們過去的友誼是真的，是溫暖的，我希望今後也能一直溫暖下去，也許你打開了心扉，願意其他人走進你的生活，與你交流，說不定會找到真正能夠觸及你靈魂的那個人，祝願你，也祝願我自己。”

祁先怔怔聽着她說完，江杉靜靜望着他，彼此靜默了好一會後，他笑了一下：“謝謝你說的這些，希望我們都能夠如此幸運。”

兩人又坐了會，直到江杉開始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大腿被咬了一個又一個蚊子包時，她終是受不了對祁先說：“話說我們這美景也賞了，掏心窩子的話也說了，是不是可以回去吹吹風扇吃吃西瓜了，咱就別再這給蚊子們加餐了。”

祁先笑起來，伸手拉了她一把：“早說，我的錯。”

臨走前，江杉又用樹枝勾了好幾朵盛開的荷花、蓮蓬和兩大片荷葉，滿懷清香捧着回去了。

祁先跟在江杉身邊接過她遞來荷葉一人頭上扣了一頂，盛夏卻有一番清涼。

如果說之前的江杉是小太陽，照耀着他，溫暖着她，那現在的江杉就是清涼的山泉，撫平着他，開解着他。不論是哪個，祁先都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能與之并肩，她就是那個一直觸及自己靈魂的人。

兩人冒着滿頭的汗跑回了院中，江杉馬上去卧室把電風扇擡了出來，然後又從冰箱裏拿了兩聽可樂，一罐冰在祁先臉上，祁先笑着接過。

江杉又折回去打了口井水，招呼他來洗把臉解暑，等收拾完，她把荷花插在老太太的花瓶裏，坐下來和祁先一起剝着蓮蓬吃。

“你和你那位同學現在是什麽情況？”祁先剝了個蓮子扔進嘴裏不經意問道。

江杉睨了他一眼：“怎麽，打聽我的八卦？”

“說出來我給你參謀參謀，咱倆都是剛剛交心交肺的革命友誼了，你還不相信我？”

江杉靠在藤制搖椅上，雙腿自然交疊在一起，她從花瓶中又抽了一枝花出來放在鼻尖輕嗅，好半晌才開口：“其實我也不太清楚，短暫分開也許是一件好事，我之前确實太依賴他了，之後的事等填完志願再說吧。”

“如果有機會，你想跟他上同一所大學嗎？”祁先問道。

江杉笑起來：“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師父的水平，如果有這個機會要麽是我燒高香了，要麽就是他得去改命了。”

“那你們……”祁先話卡在了嗓子裏，後面的問題不言而喻。

“再說吧。別老是關心我那點子事了，你呢？有想好讀什麽專業嗎？以後想做什麽？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想學個金融，小時候一直想當那種西裝革履手提公文包揮手就是一兩個億的項目，感覺很帥！”祁先滿是憧憬。

“嗯……感覺很不錯。”江杉略微沉吟，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茍富貴，莫相忘啊朋友！”

“你呢？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我？我以前想做那種每天都跟很多人一起玩的工作，雖然具體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是現在反而不是那麽想接觸太多人了，感覺讀個計算機也許不錯，每天就只需要面對數字？就能完成工作的那種。”

雖然兩個人各自幻想着未來，但其實那時他們還過于年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會變，也不知道社會遠沒有他們想的那樣單純，不過沒有關系，每個少年都會做夢，這稀有的能有并不是每個都能夠擁有。

青春的夢想，最為可貴，掙紮在現實泥沼中的人對其不屑不過是嫉妒自己再也沒有做夢的能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