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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湖風吹過,又揚起水面一陣粼粼波光。

商确言一瞬不瞬地注視着柏續,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自從出事後,他聽慣了長輩、醫護和管家輪番的寬慰,而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完全相反的話,真相偏偏刺骨而殘忍。

去死嗎?

商确言想到這條自己已經踩上一腳的道路,聲線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沙啞麻木,“你用不着激我,你以為我不敢嗎?”

他感受着自己空落落的下半身,“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麽的嗎?”

柏續挑眉,“知道,賽車手。”

方程式賽車,是世界上最危險的運動項目之一,腎上激素飙升的同時往往伴随着死亡的高度威脅,稍有不慎就會人車俱毀。

玩賽車,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和死神共舞。

柏續明白商确言的弦外之音,一針見血地點評,“在比賽中結束生命,或許還能被車迷稱一聲英雄;你現在要是墜湖結束生命,那就是懦夫。”

“……”

柏續彎下身來,帶着和溫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犀利,“瞧瞧你現在這頹廢樣子,确實和懦夫也沒兩樣。”

商确言攥着毯子的手暴起青筋,吼出制止,“閉嘴!我的事用不着你來指手畫腳!滾開!”

柏續直面怒火,繼續替他戳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你知道有多少人躲在背後在看你、看你哥、看你們三房的笑話嗎?”

“三少已經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那些有心人巴不得你也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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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要去死多簡單?逃避也不難,四少,那你就眼睜睜地看着吧——”

“看着原本屬于你們三房的位置、屬于你哥的位置一點點被有心人分走蠶食,等到你徹底失去了商老夫婦庇護的那一天,你會知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越是有錢上位者所在的世界,越是講究“弱肉強食”這一法則。

現在因為有商老爺子的權威鎮壓,商家一衆人才在表面上顯得兄友弟恭、一派和氣,但商老夫婦已經這把年紀了——

英雄會遲暮。

他早晚有“鎮壓”不住的一天!

原著中期,從商老爺子卧病在床開始,圍繞着商家衆人的就是一場接着一場的陰謀算計。

“到時候,三少就算沒死也得‘死’了。”

“……”

商确言呼吸一哽,難掩顫抖,“你再咒我哥試試!”

兄弟兩人差了不到四歲,脾氣和愛好卻截然相反。

這些年,正是因為商延枭主動扛起了集團事務,才能讓商确言“叛逆”地做着自己喜歡的事。

在商确言的心中,自家兄長就是最優秀的存在!

柏續察覺出了商确言對親兄長的在意,想起躺在床上的商延枭,心尖晃過一絲興味。

“你錯了,我巴不得三少活得越久越好,這好不容易找到了這麽完美的聯姻對象,可不得使勁扒着他?”

後半句話,明顯帶着故意成分。

柏續彎腰和商确言對視,逗了一句,“你哥長得挺好看,估計身材也不錯,改天我上手試試。”

“你敢!”

商确言急了,不久前的頹廢死志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哥才看不上你這種小白臉!”

柏續确認了他的狀态,一拿一個準,“一會兒吸血蟲,一會兒小白臉的,小弟弟怎麽還罵人呢?”

商确言惡狠狠地瞪他,“你比我大多少?”

柏續煞有其事,“按照我和三少的聯姻關系,你倒是可以喊我一聲——”

“你休想!”商确言打斷他那聲未出口的稱呼,耳根子似乎都被氣紅了,“惡不惡心?”

柏續确認了他狀态無恙,挑眉,“再送你一句話——”

“有時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氣,至少活着,還有改寫命運的機會。”

商确言怔然。

柏續堅信作為原書男主的他沒有那麽脆弱,果斷轉身,“走了,你自己待着吧。”

“……”

商确言盯着柏續漸漸遠離的背影,松開了一直攥着毯子的雙手,連日來被悲痛占據的沉甸甸的心意外輕了不少。

“四少!”

管家林伯着急忙慌地趕來,“你怎麽不說一聲就獨自跑到這裏來了?跟着你的保镖呢?怎麽做事的!等我回去就和……”

“林伯,和其他人沒關系,是我自己想要單獨散散心。”

商确言看着管家眼中的擔憂,混沌的大腦像是破開了清明,“你放心,我再不會做傻事了。”

“……”

林柏察覺出他的情緒變化,有些驚喜。

商确言垂眸注視着腿上的毯子,深呼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将其慢慢掀開。

“四少!”

林伯緊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商确言盯着自己注定成為定局的殘缺,沒有像以往那樣表現出任何激烈抗拒。

“林伯,我爸媽不在了,我哥現在昏迷着,所以從今天起,三房只能靠我了,是不是?”

林伯不想給商确言太大的壓力,“會好的,三少一定會醒來的,四少你也會好的。”

商老夫人已經聯系了最有名的假肢定制廠商,只要商确言願意,就能在創面好全後的第一時間換上複健。

商确言腦海中回蕩着柏續剛才說過的話,那些犀利的言論就像是一把利劍,劃破了困他多日的重重陰霾。

是啊,他不能就這樣讓外人看輕了自己、看輕了兄長,更看輕了他們三房!

哪怕未來這條路再難,他都得積蓄勇氣一步一步走下去!

時隔近兩個月,商确言終于有了“生”的欲望,“林柏,我餓了,想回去吃東西。”

林伯喜出望外,“好!好!我們這就回去。”

偌大的二層主卧裏,商延枭一改之前的“昏沉”模樣,他從容地享用着精致而可口的午餐 。

沒多久,他就放下了筷子。

謝奇看着飯菜的餘量,關切詢問,“三少,不再多吃一點兒?你最近這段時間瘦了不少。”

為了在外人前裝得逼真,更為了防止不速之客的特意探查——

商延枭每天都在嚴格控制飲食,以往愛好健身的運動量也降低了,這體重自然會有所下落。

“不了。”

商延枭拿起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拭,下床緩步走到窗邊,他透過簾縫觀察着別墅外圍的景色,眸底不見一絲輕松。

“小言人呢?他情況怎麽樣了?”

“林伯說四少這段時間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我今早看四少那樣子,瘦得厲害。”

原本的商确言是個明面上的“拽哥”,活得樂觀、自信又張揚,而不是現在這樣死氣沉沉地呆坐在輪椅上,整個人都像是失去了生機。

“……”

商延枭聽得蹙眉。

謝奇再三詢問,“三少,不需要把你的真實情況告訴四少嗎?”

商延枭眸底晃出一絲不忍心,可嘴上還是強硬道,“先不說,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家裏,他不可能靠我一輩子。”

如果放在以前,商延枭或許會縱着自家弟弟繼續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但今時不同往日——

人死不能複生,三房遭遇重創,未來想要在商氏重新立足,光靠他一個人小心謹慎、籌謀布局是不夠的。

商延枭是心疼自家弟弟,但更希望他在這樣的“絕境”中磨練心志成長,而不是自暴自棄成為了其他人口中的談資笑柄!

如果商确言從此就這麽一蹶不振,商延枭只會可惜和痛心,那樣才是真正的懦夫!

“明天就是家宴了。”

商延枭考慮着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一切,轉身提醒,“你晚上找時間和小言、林伯聊聊,提醒他們明晚多注意二房那邊的情況。”

謝奇立刻領意,“明白!”

他們已經調查清楚了,上回那別有用心的護工就是受到了二房那邊的金錢驅使,和他幕後對接的人還是二房的遠房親戚。

隔了三四層人際關系去收買一名護工?

小心到這個份上,真不知道該說二房是謹慎過頭,還是愚蠢過了頭。

謝奇又想起一事,低聲詢問,“三少,小柏先生那邊怎麽辦?需不需要我也囑咐他幾句?”

一直以來,商老爺子的脾氣有點古怪,喜怒不定,全家上下沒幾個人能琢磨得明白,萬一柏續不小心說錯話、觸了雷,那跟着倒黴的就是他們三房。

至少在家宴那種場合,能保持沉默就盡量保持沉默。

商延枭眉心微蹙,還沒等他開口說話,主卧門口突然響起陳餘飛的一聲——

“小柏先生,你回來啦?”

比平常高了不少的音量,暗含一種急促提醒,商延枭和謝奇的面色同時一變。

“快!”

商延枭大跨步回到了床上,從容的神色難得有了一絲緊迫感,眼下再貼回儀器探頭顯然是來不及了。

“攔住他,不能進來。”

“好!”

謝奇頓時跟着反應過來,他将托盤裏的飯菜端到了中廳的休息桌上,又快步朝着門口走去。

啪嗒。

房門打開。

落點正好是柏續的随口一句話,“我飯後閑着沒事,進去看看三少。”

“小柏先生,那什麽……”謝奇及時出面,輕推了一下眼鏡,“你現在暫時不方便進去。”

柏續疑惑,“不方便?”

謝奇見慣了大場面,這會兒一點兒沒露餡,“我們正幫着三少換洗,所以現在不方便。”

“……”

柏續眼色微變,“是嗎?”

一個商務助理還要負責照顧老板的日常洗護?

謝奇臉不紅心不跳,“新的護工暫時還沒找到,只能我先幫忙,小柏先生,你來得正好,我有其他事想和你說。”

柏續問,“嗯?”

“金百今早已經花錢在壓熱度了,如果錢花得到位,這波輿論估計持續不了太長時間。”

謝奇确實講起了正事,鏡片下的雙眸晃過一次糾結,“而且我聽說,有人開始在圈內散布消息——”

“說是你先出言不遜,還帶着保镖打傷了人,陳少軒那邊的情況嚴重到住了院。”

邊上的陳餘飛面色一變,“胡說八道!”

這擺明了是惡人先告狀!

他的身手可是特意練過的,當時下手還留了分寸,根本就不可能把人傷到那種地步。

陳餘飛難得有些不忿,然而柏續沒有一點兒被誣陷的惱怒,“沒事,他們早晚嘴硬不出來。”

這回輪到謝奇沒明白,“什麽?”

柏續沒說透,只問,“明晚家宴?幾點開始?”

“老爺子一向的規矩是五點半開始。”謝奇出于好意提醒,“小柏先生,明晚那種場合,你盡量少說話,吃完跟着回來就行了。”

“……”

柏續想起原書中商老爺子的古怪脾性,每場家宴幾乎都是一種“批鬥大會”,想到這兒,他不但沒有害怕,心裏的期待反而越來越高。

謝奇提醒,“小柏先生?”

面對眼前人的好意,柏續應得漫不經心,“嗯,有數了。”

少說話?

那怎麽能行?

他早就試圖演一場好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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