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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衆人的視線紛紛尋覓着聲音來源——

主屋二樓的大陽臺上,商老爺子穿着講究地站在欄杆前,如鷹般的眼神正打量着花園裏的每一個人。

那種屬于高位者才有的威壓,在他出現的短短幾秒內就散了開來。

商頌鳴對上商老爺子的掃視,臉上呼之欲出的憤怒頓時散了個幹幹淨淨,反倒有些畏懼地卡殼,“爺、爺爺。”

坐在輪椅上的商确言同樣不自覺地端正了身形,他悄無聲息地拉進了蓋在腿上的毯子,聲線一緊,“爺爺。”

柏續感知到身邊兩人同時散發出的拘謹,看向商老爺子的目光卻沒半分閃躲,思緒游離了幾分——

商老爺子給他的感覺,太像他前兩年去世的親爺爺。

在現實世界中,柏續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感情不睦而離異,柏家同樣有集團産業,柏父忙于集團業務、常年各國飛。

柏續從七歲起,就是在柏老先生膝下養大的。

柏老先生對外一直都是大企業家的形象,雖然退休在家,但他對于小孫子柏續的教育從沒放松過。

嚴格在大事、呵護在細節。

柏家幾個孩子裏,柏續最能摸透柏老先生、也最得對方的喜歡。

眼下,商老爺子的形象和記憶中的親爺爺有些意外卻微妙融合,哪怕在原書的描寫中,商老爺子是個“脾性古怪”的老頭。

“……”

商老爺子對上柏續不藏不躲的目光,視線凝了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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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地,他就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在了兩個親孫子的身上,“這兩天倒春寒,外頭冷,進屋吧。”

說着,他就率先轉身回到了二樓室內。

商頌鳴确認商老爺子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內,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跌了回去,“呼。”

吓死了。

得虧老爺子沒聽見他前面挑釁的那些話。

商确言看懂他的反應,刺道,“你還知道怕?”

商頌鳴這會兒沒了挑釁的念頭,只丢下一句“你們給我等着”,就急匆匆地走回了主屋。

管家林伯對着商頌鳴的背影,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他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看向柏續的眼裏多了點感激,“小柏先生,謝謝啊。”

得虧柏續及時出現,打斷了商頌鳴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刺激,甚至還綿裏藏針地反諷了一波回去。

“不客氣,我只是實話實說。”

柏續看不慣商頌鳴那副嘴臉,也反感對方去掀傷疤的惡意行為。

他看向已經平複心緒的商确言,帶着點逗小孩的興味,“真要說謝謝的話,也該是四少對我說。”

商确言還記得昨天在湖邊的那份争執,口是心非,“你想得美。”

柏續笑了笑,“沒事,看在你哥的份上,我不和你這個小叔子計較。”

“……”

商确言被這聲猝不及防的“小叔子”嗆到失聲。

林伯壓着笑提醒,“四少,小柏先生,我們該進去了。”

“好。”

三人往主屋走去。

柏續和等在大門口的謝奇對了一下視線,示意他一并入內。

這場家宴被安排在西側的小餐廳。

柏續等人剛進門,就看見了已經搶先入座的商頌鳴,除此之外,他的身邊還坐着一對中年夫婦。

管家林伯代為開口,“商總,二夫人。”

柏續自然認出了這對夫妻——

商運以及他的妻子方裕華,話說回來,他和商延枭的這門聯姻少不了他們兩人的推波助瀾。

商運看見他們進屋,第一時間就忙着關切,“小言來了啊,這兩天身體怎麽樣?來人,把那實木椅子搬開一張,方便小言入座。”

方裕華任由自家老公扮演着“好人”形象,借着喝水的舉動掩蓋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這家裏最有能力、最能入老爺子眼的那位,至今都還躺在床上沒醒來的跡象,眼前算得上“三房血脈”的商确言是個明擺着的殘疾。

今晚這場家宴,大房一家子又不在,還不得是他們二房的主場?

柏續将方裕華的細微表情都收入眼中,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聲。

有其母必有其子。

謝奇注意到了柏續的反應,壓低聲音問,“小柏先生,怎麽了?”

柏續微微搖頭,伸手掩蓋口型,“大房一家子呢?沒人來?”

謝奇想起什麽,回答聲很冷淡,“一個半月前就去海外了,還沒回來。”

原本商氏的海外産業都是商啓和商延枭負責的,三房突遭車禍後,大房那邊以“海外大型項目開工在即”的理由順利截胡。

“……”

海外?

柏續品出一絲微妙,但還沒想明白是什麽緣由,就聽見了門口的腳步聲。

在總管家的陪同下,商老夫婦并肩入了小餐廳。

原本還坐在位置上的二房一家立刻起身,商運畢恭畢敬地喊,“爸,媽。”

商老爺子定定地環視一圈,不廢話,“閑雜人等都去隔壁小包廂等着,自家人入座吧,老鄭,可以讓廚房上菜了。”

總管應下,“欸。”

林伯彎腰叮囑,“四少,你要有事就喊我。”

柏續和謝奇對視一眼,随即和林伯特別識趣地走到了隔壁的小包廂,靜靜等待着這場家宴的結束。

商老爺子一坐下,二房跟着入座。

“小言,你哥不在,你坐奶奶邊上。”

商老夫人記挂着自己受傷初愈的小孫子,順帶也示意初來乍到的柏續,“小續,你也來跟着坐,今晚小家宴,沒那麽多規矩。”

柏續适當演上了原主的軟懦勁,“謝謝老夫人。”

商老爺子聽見這聲怯生生的回答,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柏續——

實際上,他對于柏續的家世背景很不滿意,起初不同意對方以這樣荒唐的方式和身份進入商家。

可他看着妻子擔心昏迷未醒的孫子,整天憂心忡忡、以淚洗面,最終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了這場聯姻的存在。

剛在陽臺上匆匆一眼,他還以為柏續有點膽識,沒想到這會兒離近了瞧,對方這性子和背調中所說的一樣不成器。

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延枭?過段時間打發出去算了。

家宴的熱菜都是提前備好的,上得很快。

食不言,是商老爺子一向定下的規矩,飯桌上全員安靜用餐,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古板沉悶。

直到正餐結束,上了飯後甜湯,商老夫人才溫聲開了話頭解禁,“小續,這幾天在家裏還适應嗎?”

“……”

柏續沒料到商老夫人開頭第一句話是在關心自己,他連忙放下湯勺,“謝謝老夫人關心,我挺好的。”

“那就好,進了家就別拘束。”

商老夫人笑意淺淺的,看着很慈祥和善,“你如今和延枭、确言兩兄弟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有事要相互照應。”

“嗯。”

坐在對面的商頌鳴看見商老夫人對三房一如既往的關心,又想起剛才在噴泉前收到的言語攻擊,頓時心氣不順。

方裕華看出了自家兒子的不痛快,藏在桌下的手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安撫。

“……”

母子兩人對了一道短暫的視線。

方裕華回贈目光,趁機附和,“是啊,你現在既然進了商家,那就家裏的一份子。”

她看向商老爺子,借着對方的治家言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別出門在外做錯了事、丢了我們商家的臉面。”

柏續眼色微凝,總覺得方裕華話裏有話。

商老爺子察覺出端倪,“老二媳婦,你這話什麽意思?”

方裕華別有用心地看向了對面的柏續,遲疑,“爸,我就是今天看到了一點兒小道消息,不知道該不該說。”

商老爺子最煩這種話術,“不該說就閉嘴吃飯,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說,那就少鋪墊這些沒用的。”

言辭犀利而幹脆,這不怒自威的氣勢激得方裕華心頭一跳。

她連忙調整姿态,拿出手機,“我朋友發給了我一小段監控視頻,是關于三房的。”

“……”

三房?

商确言聽見刻意的“三房”前綴,眉心一蹙,“什麽視頻?”

手機經由總管家遞到了商老爺子的面前。

方裕華提醒,“爸,你看這監控視頻裏打架的人像不像三房的保镖?而且我看邊上站着的人是柏續。”

“……”

果然如此。

柏續早在第一時間猜到了視頻內容,他聽見方裕華再明顯不過的針對和引導,極力壓住自己的冷笑。

有趣,他還沒有開演,有人就先替自己唱上了。

其實,柏續确實想要借着這場家宴演一場早已經安排好劇本的戲,但他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是二房替他搭建起了這場舞臺。

商老爺子審視着監控裏的內容,站在他身邊的總管家率先認了出來,“老爺子,這打架的一方确實是三少的保镖,我記得叫陳餘飛。”

站在後面觀戰的人,也的确是柏續。

商老夫人心存疑惑,接過手機查看情況。

商老爺子盯了一眼柏續,詢問,“打架的其他人呢,是誰?”

方裕華自以為掌控了節奏,連忙接話,“我打聽清楚了,這在店內打架三個年輕人裏面,就、就是穿黑衣服的那個,是金百集團的公子哥!”

“對方前兩天帶着朋友包場買衣服呢,結果就遇上了柏續他們,雙方言語上有了點小矛盾,後面忍不住就動了手。”

“……”

小矛盾?

還不說是誰先動了手?

柏續默默聽着方裕華這套避重就輕的闡述,也不着急反駁。

“爸,你是不知道——”

“聽說陳家少爺被我們商家保镖打成了重傷,這會兒還在醫院躺着呢!”

商頌鳴接話,“我記得延枭身邊的保镖好像是退役兵?身手功夫都挺不錯的,好端端的,怎麽會動手呢。”

餘音未落,他就将問題抛了出去。

“柏續,陳餘飛一個拿錢辦事的保镖,還是跟着你出門的,要是沒你的允許,他應該不會動手吧?”

“我就是擔心這事呢!”

方裕華也将矛盾點丢給柏續,裝出一副“全然為商家着想”的姿态,“畢竟柏續才進了我們家,又和延枭是名義上的……”

商老爺子悶咳打斷,不贊同地蹙眉。

方裕華頓了頓,特別有眼力德改口,“我的意思是,柏續對外是三房的一份子,這才沒多久就得罪了金百集團,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我前陣子聽商運說,金百集團有意和我們商氏合作?這節骨眼上發生這種事,爸,依您看,需不需要三房上門道個歉什麽的?”

“……”

柏續聽見方裕華一環扣一環的說辭,總算明白對方繞着大圈子去提及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一來,是想要添油加醋地借着這件事敗壞他在商老夫婦面前的印象。

二來,如果真的派人上門主動道歉、認錯,那三房日後的臉面又要往哪裏擱?

一石二鳥。

只可惜,算計錯了人。

商老夫人沒有因為這段言論就一邊倒,她和自己的丈夫默契對視一眼,将解釋的機會遞了回去,“柏續,這是怎麽回事?”

“……”

柏續迅速醞釀情緒,再擡眸時眼眶已然委屈到泛紅,“我沒有,是他們先看不起我——”

他的聲線裏帶着一絲不多得的顫抖,幹脆跟着上升層面,“他們看不起我們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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