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074章

“……”

這一巴掌着實是在意料之外。

商祈順的眼鏡被連帶着甩飛在了地上, 左邊的臉頰頓時有了充血般的火辣辣的痛感。

他偏頭沉默了許久,才發出一聲不知意味的淡笑。

從小到大,商可意從來沒有打過他, 如今居然二話不說動了手,可見實在是被他氣狠了。

商可意見他還有心思發笑,不但沒了從前的愛護, 反而還加重了責問聲, “商祈順, 你聾了嗎?我讓你跪下!”

“……”

商祈順感受到口腔裏彌漫的那一股鐵鏽味, 眸色晦暗。

他不着痕跡地頂了頂發脹的腮幫子,然後筆直跪了下來,“媽, 怎麽生了這麽大的氣?”

聽似溫馴的語氣, 垂落的眸光散下一小片陰影。

商可意攏了攏自己同樣發麻的掌心,“你還知道我是你媽?”

她苦澀地笑了一聲, 看破的目光緊緊落在自家兒子的身上,“商祈順啊商祈順, 都到了現在這種時候了,你還要在我面前裝下去?還不肯和我說句實話?”

知子莫若母。

她作為商祈順的親生母親, 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家兒子藏在溫和外表下的野心和狠厲?

商祈順壓住嘴裏彌漫的那股血腥味, “什麽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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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可意見他還不肯承認,幹脆逼問,“三房一家子的車禍,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

商祈順擡眸看向商可意, 旋即又垂了視線, “爸不是已經自首承認了?如果我和這件事有關系,警方又怎麽會放我出來?”

商可意想到吳畏, 好不容易止住的酸澀感再次覆了上來。

時至今日,她終于終于認清了事實,“你爸……不,吳畏他不是個好東西!”

“但他僞裝了這麽久,不過就是圖權圖財,他将私生子的事情瞞了我三十多年,又怎麽讓對方去做買兇殺人這麽犯法的事!”

商可意曾經是有些“戀愛腦”,但如今想明白了,思路自然也就通了。

買兇殺人,制造車禍,背負兩死兩傷。

哪怕是吳畏的心腸真狠到了這種地步,也不應該把自己的私生子牽連進去!除非……

商可意腦海中忽地閃過了一絲念頭,雖然離譜但足夠将所有的蛛絲馬跡都串聯起來!

——除非有人早就知道他有私生子的事情,并且還拿這事來挾制吳畏和吳承望兩父子。

商可意呼吸一顫,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跟前的商祈順,“商祈順,你、你早知道你爸在外有私生子了是不是?”

餘音落地,她就控制不住上湧的氣血後撤半步。

商可意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形,眼眶通紅,“你說話!你今天要是不把事情給我講清楚,我立刻就沖去警局找吳畏問個明白!”

“……”

商祈順淡笑着搖了搖頭,“媽,有時候太聰明了不見得是好事,你都活到這個年紀了,偶爾糊塗點不好嗎?”

口吻徹底變得冷漠,根本沒有半點母子之間該有的溫情。

商可意聽見他變相的承認,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天大的笑話,“你真的、真的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情了?卻故意瞞着我?”

悲涼和怒意交織着,讓她下意識地又揚起了自己的手,“商祈順,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當媽的嗎?”

巴掌将落未落的那一刻,商祈順忽地冷臉反攥住了她的手腕,“夠了!”

商可意一怔。

沒了眼鏡的遮擋,商祈順的眼色越發顯得冰冷無情,“對,你都猜對了——”

“我比你更早知道那私生子的存在,是故意瞞着你了,也是我拿着我爸的把柄、說服他和他的私生子都替我做事,三房的車禍我才是幕後策劃的人,那又怎麽樣?”

商祈順甩開商可意的手,冷笑,“三房死了兩個,吳畏和吳承望進去了,而我全身而退,這就是事實。”

商可意再也支撐不住地栽在了沙發上,總覺得眼前的商祈順像是成了一個陌生人。

“商祈順,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子!”

“媽,你弄錯了,我一直都是今天這樣子!”

商祈順從地上站了起來,指腹蹭了蹭已然腫脹的臉頰,“當然,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全部都拜你所賜。”

“……”

商可意瞳孔一縮,“你說什麽?”

商祈順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的母親,“自打我即事起,你就一直告訴我,我才是商氏大少爺,老爺子對我這位長孫寄予厚望。”

“只要我變得足夠優秀,老爺子将來很有可能會把集團交給我。”

為了得到商老夫婦乃至全家的肯定,商祈順從小就在拼了命地努力。

“可是後來呢?大概從我十一二歲開始,你的口風就變了。”

商祈順漫不經意地挑了挑眉,過往卻歷歷在目。

“你會和我說,我這個當哥哥的,不能比不過商延枭那個做弟弟的!哪怕我和他相差了五六歲,你也覺得他是我将來繼承集團的最大威脅。”

“是你逼着我,一點一點兒地把他當成假想敵!”

“是你逼着我,一點又一點地将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哪怕事實證明,商延枭确實成長得優秀又有能力,他超越了商祈順、成了外人口中最有可能的集團繼承人。

與此同時,商祈順對他的敵意也随着時間的流逝根深蒂固、再難拔除了!

商可意搖了搖頭,想要辯解卻無從說起。

她是事事争強好勝,所以才會嚴格要求自己唯一的兒子,希望商祈順能夠成為小輩中最優秀的那一個,可她從來沒教對方去害過人!

商可意內心五味雜陳,有些喘不上氣,“你和他争得再厲害,也不應該設計車禍去害了你小舅和舅媽!”

商祈順不為所動,“媽,你怎麽還是不長記性?真正動手的人從來不是我。”

“爸有私生子的事情,你也別怪我瞞着你,畢竟以你的性子勢必會鬧得雞飛狗跳,那我的手裏不就白白損失了一枚棋子?”

“……”

商可意的眼淚已經哭幹了,甚至覺得有些荒唐,要是放在今天之前,她怎麽樣都無法想象——

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最終會變成冷冰冰的尖刀将她傷得鮮血淋漓!

“三房真正該死的人,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商祈順無視了商可意的神色,看着窗外三房別墅的方向,“或許我是應該後悔,當初下手還是不夠狠!”

早知道大房會在栽這麽大的跟頭,他就應該在車禍之後迅速二次下手!

無論是故意裝昏迷的商延枭,還是雙腿致殘的商确言,甚至還有“被迫”進入商家的柏續,他都應該趁早料理了!

要怪就只能怪商延枭前期的僞裝确實迷了衆人的眼,也迷惑了遠在海外的他。

商可意哽住呼吸,只覺得渾身寒毛直立,“祈順,你還想做什麽?你、你聽媽一句勸,收手吧好不好?”

就讓這一切就從吳畏那邊終結!

“晚了!”

商祈順吼了一句,咬牙切齒,“我這些年付出了這麽多,還被三房害得身敗名裂,無論如何,商氏集團最終必須是我的!”

商可意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生骨肉走到萬劫不複的地步。

她起身企圖再勸,結果卻狼狽跌倒在了商祈順的腳邊,只能抱着自己兒子的腿,“祈順,就當媽求你了!我……”

商祈順根本不聽她的話,無情後撤,撿起了自己的眼鏡,“媽,你放心,短期之內我是不會再有行動的。”

商延枭和柏續都不是傻子,這會兒肯定等着他漏出馬腳。

“從今天起,你還是好好留在家裏吧,集團和分公司的事情有我呢。”

商祈順戴回自己的眼鏡,又恢複了那派斯文的模樣,“不過,媽,你得認清局勢——”

“因為爸的事情,爺爺奶奶對你還是心寒了,二房和三房都不可能向着你,爸肯定是要進去了,你這輩子只能靠着我了。”

“……”

商祈順彎腰,看似“孝順”地将商可意從地上扶了起來,“媽,你會替我保密的,對吧?”

商可意接不上話,只覺得自己後退無路、前進無門。

“不早了,我先上樓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商祈順沒再繼續和她糾纏理論,說完就徑直上了樓。

商可意愣愣地站在原地,從未有過的無助從心底蔓延到了全身,窗外的風雪似乎下得格外大了些。

——噼裏啪啦。

壁爐的柴火燒得通紅。

柏續迫不及待地接過管家遞來的鉗子,從壁爐口扒拉出四五個被錫紙包裹的大紅薯,“好香,不知道熟了沒有?”

下雪天就該配烤紅薯。

商延枭見他光着手就想要去撕錫紙,連忙制止,“阿續,小心燙。”

柏續乖乖收手,“我着急想吃這一口。”

商延枭示意邊上的管家,“林伯,去拿一下厚手套和小刀。”

柏續補充,“還要勺子。”

林伯笑眯眯地接話,“好的,我馬上去拿。”

邊上的商确言攏了攏自己腿上的毯子,重新切回正經事,“商祈順和車禍一事沒關系?就找不到其他證據了?”

柏續了然,“商祈順不是那麽輕易會有纰漏的人,他肯定事先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所以這次東窗事發才能這麽有恃無恐。”

利用吳畏和他的私生子單線聯系,設計車禍害了三房,而現在出了事,吳畏只能選擇保住他這位更有前途的婚生子——

不得不承認,這步棋下得殘忍而高明。

商延枭從管家的手裏拿來厚手套和小刀,一邊幫柏續弄烤紅薯,一邊分析實際情況,“短期之內,商祈順應該不會再有動作了。”

商确言明白颔首,“嗯,他怕我們暗中盯着他,勢必會消停一陣子。”

柏續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錫紙紅薯上,挑了個最大的,“延枭,我要這個!”

商延枭暗笑,“好。”

商确言瞥見兩人的互動,“咳。”

柏續又将視線落回到他的臉上,“現在這樣也好,接下來元旦連着春節假期,我們也是時候該放松一下了。”

“不過,商祈順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暗的,估計會在明面的商業項目上多花心思。”

畢竟,想要拉攏高層股東,還是得拿出實打實的利益。

商确言心中有數,“放心,我不會讓他得逞的,該是我們三房的項目我一個都不會讓出去,他們大房想要的項目,我也會想盡辦法奪過來!”

“嗯。”

柏續相信他這位“原書男主”的實力,“之前白小姐介紹的中迪鐵路項目推遲到明年三月初了,我這邊倒是暫時得了空。”

商延枭将炭烤紅薯劃開,說得随意,“集團的事情有确言在,我不擔心,我們要不要出去玩玩?”

“……”

商确言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哥,你說什麽?不是,你真打算把集團的事情全部丢給我啊?”

“你要是搞不定,我會來幫忙的。”

商延枭回了一句,轉瞬将冒着熱氣的紅薯遞到柏續的眼前,“嘗嘗?”

商确言目睹眼前的一幕,沉默震耳欲聾。

柏續拿起一旁的小勺子,挖了一口紅薯,甜到流蜜的薯肉還沾着一絲熱氣。

商延枭笑問,“怎麽樣?”

柏續哼哼唧唧地沒辦法下咽,“唔,還有點燙。”

商确言沒眼看,卻也眼饞這一口炭烤紅薯。

家裏的壁爐一直在。

從小到大,紅薯類的制品他也吃過不少,但這麽原汁原味的嘗試還真沒有過。

商确言看向商延枭,試圖像從前一樣,“哥,我也想吃。”

商延枭的注意力全在柏續的身上,餘光都沒往他身上瞥,只是随口敷衍,“這不是有手套和小刀?這麽大人了,你自己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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