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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商老爺子的噩耗來得太過突然, 商老夫人毫無準備地直面了這個殘酷事實,當場就打擊到了,悲痛地昏死了過去。

走廊裏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商可意和商可舒不得不分出精力, 跟着醫護人員趕去照顧商老夫人。

搶救室的門口一片死寂,留下來的商延枭和柏續就這麽沉默地對視着,各自懷着沉重的情緒,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啊——”

倒地不起的商确言驟然爆發出一陣悲痛又壓抑的嘶吼, 緊握成拳的雙手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助理郭望全吓了一跳, “四少!”

“确言!”

商延枭和柏續同步反應過來, 趕到了他的面前。

邊上的章長敘察覺到了商确言的傷口,轉身走回了急救間。

“……”

商确言的呼吸聲很重,臉上早已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汗水。

他哽咽了半晌才懊悔難當地開口, “都怪我, 都怪我!要不是我!爺爺根本不會出事!”

“如果我沖動追上去,或許孫傳根本不會急着對爺爺動手!”

商确言陷入深深的自責裏, 滿腔愧意不知道該對誰發洩,“哥, 我太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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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以為我已經重新‘站’起來了,可事實上, 我還是什麽都做不到、什麽都做不了。”

不僅間接性地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現在還間接性的害死了爺爺,他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到底有什麽意義?

“……”

商延枭苦澀難當,“不怪你,這事和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你聽哥說, 不要把什麽事情都攬到自己的身上。”

任何選擇都具備兩面性,又有誰能知道——

如果當時商确言沒有追上去的話, 現在的老爺子又會落于什麽樣的情況?

柏續瞧見商确言瀕臨絕望的狀态,心中跟着酸澀,哪怕原書中早就預示過——

對于原主男主來說,商老爺子以及自家兄長的先後去世是新一輪的連環打擊,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最後的歷練和成長。

當文字真正轉化成了眼前的現實,卻是這麽讓人無法接受。

柏續的目光又一次挪回到了商延枭的身上。

他看着戀人分明承載着同樣的悲痛,卻還要強撐着精力安慰崩潰中的商确言。

“……”

腳步聲重新響了起來。

章長敘拿回了一點處理傷口的藥物,“延枭,你們先扶确言起來,他身上的傷口太多了,必須得處理。”

郭望全和謝奇對視一眼,連忙上前幫忙将行動不便的商确言扶回了長椅上。

柏續看見章長敘手裏的藥物,勉強打起精神,“章醫生,要不還是我們來吧?”

“沒事,我來吧,搶救室裏面有醫生負責,再過一會兒,老爺子……就會被送出來。”

“……”

章長敘知道眼前這幾人已經無心處理傷口了,于是幹脆蹲在商确言的面前。

商确言的褲子下擺空蕩蕩的,血跡卻很重。

章長敘心裏有數,直接用剪刀剪開一看,果不其然,磨損的血肉黏連在一塊,光是看着就觸目驚心。

柏續呼吸微窒,商延枭更是直接攥緊了拳頭、冒起了青筋。

章長敘保持着身為醫者的冷靜,“我先簡單幫忙處理,遲點得了空,你們還是帶他再去檢查一下,确言,要消毒,疼的話和我說。”

商确言的眼神有些麻木,“沒事。”

章長敘一邊替他處理着傷口,一邊說明情況,“老爺子送到醫院的時候,生命體征就很弱了,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搶救。”

商延枭合了合眼,接話,“長敘,不用說了,我們知道。”

“我和延枭趕到時,老爺子也已經陷入昏迷了。”

柏續沉默了兩三秒,狠心追問,“确言,你和老爺子剛摔下去的那一會兒……”

商确言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剛摔下去那會兒,爺爺還有點意識。”

“他說了什麽沒有?”

商延枭下意識地追問,轉瞬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可笑”之處。

商老爺子哪裏還能完整說上一句話?

但是下一秒,商确言就定定地開了口,“有,他喊了奶奶的名字。”

——雅南。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逃不過這一劫,商老爺子生前的最後一句話仍然牽挂着自己愛了一輩子的妻子。

柏續眼眶一酸,沒忍住墜下眼淚。

原來,那場結婚周年的宴會,終究是老夫婦兩人攜手度過的最後一場紀念日。

噠噠噠。

商可舒走了回來。

柏續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腳步聲,再次将眼淚藏了回去,“小姑,奶奶怎麽樣了?”

“一下子打擊太大了,醫生已經給開了鎮定劑,現在還在昏睡,大姐陪着呢。”

商可舒沒了往日的肆意嬉笑,難得端出長輩該有的姿态,“二哥那邊我已經打電話通知過了,他們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延枭,你們三人先回去吧,至少換身衣服,別感冒了。”

“不,我不走。”商确言執意開口,“我要等爺爺出來。”

“……”

商可舒抿了抿唇,極力穩住自己的心态。

下一秒,搶救室的門就打了開來。

商可舒看見推床上面的白布,頓時控制不住情緒,失态地撲了上去,“爸!”

“你怎麽能就這麽丢下我們走了,我以後再也不跟你開玩笑任性了,你別走……”

“家屬節哀。”

商延枭和柏續連忙走了上去,“小姑。”

興許是商可舒一時間推晃的力度過大,商老爺子的右手從白布中滑出了一截。

“……”

柏續本能地伸手去整理白布,結果意外地瞥見了商老爺子大拇指腹上的紅色泥印,他神色微妙變動。

“阿續,怎麽了?”

詢問落地的那一瞬間,他就順着戀人的視線看清了商老爺子指腹上殘留的紅色印痕,陡然間也意識到了什麽。

兩人默契對視一眼,都知道現在的場合不方便多說。

“沒事。”柏續當着外人的面,随口回了一聲,迅速将白布重新遮蓋。

商延枭壓了壓起伏的心神,才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在了商可舒的身上。

悲傷在走廊裏蔓延,持久不散,直到淩晨,二房一家子才急匆匆地趕到了醫院。

在商可舒的再三勸告下,商延枭和柏續才帶着商确言回家暫時休整。

熱水給冷了許久的身體回暖,但柏續的腦子還是亂糟糟的,太陽穴更是從剛才起就一抽一抽地發着疼。

等柏續回過神走出浴室時,商延枭已經在床邊上等他了,兩人對上視線,後者立刻掀開了一旁的被子。

“過來,還冷不冷?”

“好點了。”柏續走近,不确定地問,“我們不回醫院了嗎?”

商延枭将戀人溫柔扯進被窩,“你和确言都太累了,等休息到早上,我們再一塊兒去醫院換班。”

柏續安靜靠在商延枭的懷中,雖然心力已經耗得差不多了,但卻全然沒有睡意。

“延枭。”

“嗯?”

商延枭輕拍着他的後背哄睡,“阿續,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麽,我和你有同樣的猜疑——”

“孫傳上了年紀,一個人根本做不了那麽多事,從他潛入醫院帶走爺爺開始,之後的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密謀好的局。”

“老爺子手上的那個印泥,應該是用來按壓什麽合同的。”

除了本人的名字簽署,按了手印的合同文件同樣具有一定的法律效應。

“如果老爺子還活着,只要他不承認是本人意願所為,或許還能說一句無效,可現在死無對證,萬一日後出現了什麽按了手印的文件……”

只怕處理起來會有麻煩。

商延枭當然知道這點, “阿續,你覺得這件事情是誰做的?”

問出口的問題,卻有着很明顯的指向性。

柏續這回沒了留餘地的可能,只說,“已經是明碼了,不是嗎?”

“……”

商延枭沒接話,瞳孔深處的恨意越蓄越濃。

他努力壓制着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吻了吻戀人的額頭,“先睡吧,別擔心,一切的一切,我都會想辦法解決的。”

柏續內心深處的恐懼還在蠢蠢欲動,他不由自主地往商延枭的懷裏貼近了些,近乎貪婪地嗅着戀人身上令人安定的氣息。

“商延枭。”

“嗯?”

“我在。”

“我知道,我也在。”

柏續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

他又一次夢到了那片白茫茫的雪山,渾身都是刺骨的冷意,雙手下還是那堆怎麽挖都看不見人影的雪團。

眨眼睛,他周圍的場景又有了變化。

柏續站在雷雨轟動的公路上,低頭望向那五六米高度差的斜坡,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商老爺子,不是商确言,而是渾身被血浸透的商延枭。

柏續連滾帶爬地撲到戀人的身邊,卻怎麽都無法将毫無生機的他帶回到公路上。

轟隆!

又一道巨響砸下,似雪崩,又像驚雷。

他絕望地仰頭,只能看見眼前又一道模糊而嚣張的身影,滿懷仇恨、聲嘶力竭地吼道——

“我得不到的,你們也別想得到!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商延枭一塊!”

夢魇的畫面再度轉變,商延枭駕車帶着他再度行駛到了新國的那個路口。

同樣從路口鑽出的車輛撞上了他們,而他們也再度撞在了路口的電線杆上,只是這次沒了上回的好運氣——

商延枭完全被卡死在了車座上,烈火從他的腳底蹿出,柏續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戀人被火焰吞噬,那股迎面撲來的灼熱感讓他感到無比窒息。

身體就在這一輪又一輪的冰火兩重天的絕境裏煎熬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柏續才猛地掙脫出來。

“延枭!”

他驟然睜眼,又因為劇烈的頭疼艱難喘息着。

柏續望着空落落的床側,內心深處的恐慌很快就從夢境蔓延到了現實,他根本顧不上疼到快要爆炸的太陽穴,起身跑下了床。

砰!

房門從內外同步打開。

商延枭端着剛剛泡好的感冒藥,看見滿臉虛汗卻又驚慌的柏續,眉頭緊鎖,“阿續?”

柏續眼眶以他自己都沒想到的速度泛紅,向來愛逞強的他在這一刻徹底沒了嘴硬的念頭,“商延枭,你去哪裏了?”

商延枭瞧出戀人的不對勁,一手端着藥杯,一手帶着他往床邊走。

“阿續,你怎麽了?”

商延枭将被子拉回到了柏續的身上,拿起一旁備好的溫毛巾擦了擦他的虛汗。

柏續也不說話,眼裏滿是驚魂未定。

商延枭只好溫聲解釋,“你和确言後半夜都發了燒,我剛去給你泡藥了。”

“幾點了?”

“還不到五點。”

商延枭重新探了探他的額頭,神色越發擔憂,“怎麽還那麽燙?難不難受,來,先把藥喝了,等天亮了再不退燒就去打一針。”

“……”

柏續根本無心喝藥,只是一動不動地盯着眼前的商延枭。

商延枭察覺出戀人眼中過分的驚慌,只好又将藥杯放下,貼近将他摟進懷中,“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從得知爺爺死訊那一刻開始,我其實就覺得你的情緒不對勁。”

柏續眼中壓制的是失去親人的悲痛,除此之外,還夾帶着商延枭無從讀懂的茫然、無措和恐慌。

柏續将整個人的重心都卸在了商延枭的懷中,他抵在對方的肩頭,聽見自己強烈失控的心跳,再也沒了隐瞞的心。

“商延枭,我……”

有點害怕。

沒能說出口的情緒,卻被商延枭默契接收,“你在怕什麽?”

“……”

哪怕不知道從何提起,柏續還是冒然地開了頭,“延枭,我、我想和你說個事,關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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