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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四月二十二日,初陽曙光灑滿京城,紫禁城宮門處,新科進士門穿着禦賜的深藍色的廣袖羅袍,靜候宮門處,旁邊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徐銜蟬擠在最前面,不斷向徐於菟招手,時不時和周圍百姓炫耀。
一道鐘聲過後,紫禁城的大門開啓,兩隊執戟羽林衛走出門洞,分別站在禁門兩側,周圍的百姓見狀,下意識噤聲。
進士們在禮部官員的帶領下,進入紫禁城,走到太和殿前的廣場上,列隊肅立。
進士們微微擡頭,看着面前巍峨的朱牆金瓦,心神澎湃。
徐於菟輕輕擡頭,遠遠望去,太和殿屋脊上的五脊六獸在陽光下仿若活了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
衆人皆肅靜,等候禮部官員下一步吩咐。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禮部官員高聲宣道:“宣諸位進士入宮觐見!”
進士們精神一振,肺腑熱血湧動,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的太和殿,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禮部尚書手托帶墊着黃稠的金冊,擡眸一掃。
進士們肅然一靜,屏住呼吸,殷切地看着他。
等到側殿鐘罄三聲停止,禮部尚書揭開金冊,朗聲道:“宣順天府謝少虞、梓州府洛平川、冀州府徐於菟進殿面聖!”
徐於菟眉角輕揚,薄唇微勾,原先昳麗的相貌越發吸引人。
謝少虞唇角噙着淺笑,餘光瞥了瞥身旁的洛平川,對方神情淡漠,似乎不喜不悲。
……
謝少虞、洛平川、徐於菟進殿後被引到偏殿,衆人不敢随意掃視殿中擺設,按照之前的禮儀教導,在禦案之前跪下,齊聲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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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瑾瑜看了看她選的三甲,滿意地點了點頭,壓低了嗓子,沉聲溫和道:“平身,賜座!”
內侍太監搬來椅子,引三人落了座。
徐於菟有些拘謹地坐在椅子上,眸光專注地看着對面禦案後面的少年帝王。
撇除昨日,這是他與陛下這麽些年距離最近的一次,能清晰地看到陛下臉頰的細絨,身上龍袍上的一針一線。
霍瑾瑜也在打量他們,除了謝少虞,徐於菟、洛平川都是首次面對面這般觀察,三人的相貌氣質各有千秋,就是這麽一對比,洛平川看着比徐於菟、謝少虞身板要瘦弱許多,将來不會是三人中最先禿頭的吧。
霍瑾瑜心中微微嘆氣,但願歲月這把殺豬刀不要割到面前三人身上,畢竟是她第一次親選的三甲。
……
霍瑾瑜與三人聊了兩刻鐘,三人又被請到了太和殿外。
在外的進士們面色一松,他們三人出來,就代表要公布皇榜了。
果不其然,随即大理寺卿捧着一張不大不小的皇榜出來,站在龍座下方,開口念道,“……為國取材,出身不論……今昌寧二年癸卯科殿試結束,由陛下策問天下貢士,賜一甲進士及第三名,二甲進士出身四十二人,三甲同進士出身七十六人……”
在大理寺卿語頓之時,旁邊禮樂齊鳴。
大理寺卿等到這一波禮樂過去後,繼續開口,“一甲頭名梓州府洛平川,次名順天府謝少虞,第三名冀州府徐於菟……”
大理寺卿每念一個名字,殿外的禮部官員高喊一聲,“一甲頭名梓州府洛平川……”
随着他聲音落下,後面不斷有人接力高喊,聲音一直傳到宮門外,在紫禁城上空回響,此乃唱名賜第。
在宮門口守着的徐銜蟬興奮地晃着一旁褚青霞,“道長,你聽到沒有,我哥是探花!探花啊!”
褚青霞被晃的前後直晃,敷衍地點了點頭,“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徐銜蟬興奮過後,發現身邊被人圍住了。
“這位徐小姐,我家主人乃是翰林院學士,家中有一嬌女,知書達理,聽聞探花郎尚未娶妻,可否……”
“徐小姐,探花郎風流倜傥,滿腹詩書,與我家小姐才配……”
“你們讓開,徐小姐,我家說了,探花郎若是同意婚事,我家願意讓一個公子入贅……”
……
徐銜蟬神色呆滞,瞳孔震顫,這是為了搶婚,居然堵到她跟前了。
這群人憑什麽覺得,她哥的事情,她這個妹妹能管得了。
褚青霞點了點她,幫她拉回注意力,指了指提出要“換婚”的那家,“要不你問問這家!”
“我才不要。”徐銜蟬面部扭曲起來,先不說靠不靠譜,她若是輕易答應了,傳到外面,還以為她哥哥行為放蕩,對于官聲肯定有影響。
褚青霞扭頭忍笑。
……
宮內金銮殿上,天子授官。
一甲三人之後朝服加身。
接着三名翰林學士親引,新科狀元洛平川領着謝少虞、徐於菟踩着太和殿的漢白玉石階踏上了金水橋最中間的橋梁,又稱禦路橋,此乃帝王行道,旁人不得過,不過也有兩個例外,一是殿試一甲可過,代表帝王對讀書人的尊重,二是帝王大婚迎娶皇後時,皇後也是從禦路橋過,三位引路的翰林學士都只能走旁側。
禮部尚書站在太和殿高臺上,看着從禦路橋緩步走過的殿試一甲三人,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一甲狀元清雅俊秀,榜眼豐神如玉,探花昳麗風雅,衣袖随風輕輕搖擺,不像是傳胪授官的,仿若去參加什麽仙家盛宴的嫡仙。
禮部尚書笑容不止,一甲這等氣質與相貌,作為主持此次科舉的禮部尚書,他也與有榮焉,至于一甲都太年輕。
年輕才好啊,科舉取士取的是“才”,又不是拼年齡。
太和殿到宮門處的路一直比較遠,可是對于徐於菟、謝少虞他們來說,卻覺得如此短。
一甲三人經過皇宮正大門,京兆尹帶着人候着三人,“洛狀元、謝榜眼、徐探花,恭喜!恭喜!”
三人回禮。
然後三名翰林學士親自扶着三人上了馬。
等到三甲全部上了馬後,羽林衛在前方開道,衙役舉着“狀元及第”、“連中三元”的牌子走在洛平川前方,洛平川帶着謝少虞、徐於菟催馬慢行,開始了禦街誇官。
一走到街頭,沒等三人擡頭,就被數不清的鮮花、彩綢、帕子、錦囊給埋沒,三人無論是誰都挂了一身,還有不絕于耳的尖叫聲,徐於菟感覺自己的耳朵快被震破了。
……
“探花郎果然好看,好看極了!”
“啊啊!都好看,我最喜歡謝榜樣,感覺他最适合當探花!”
“謝少虞應該是狀元,你這是故意貶低他。”
“狀元郎也俊啊!聽說今年的一甲三人都沒有成親,不知道會便宜哪家閨秀。”
“啧啧!三個人都好看,都想搶走。”
……
三人聽着這些議論聲,相互對視一眼,紛紛無奈苦笑。
“啊——”
這一笑仿若打開了洩洪的閘門,瞬間驚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吵得人仿佛腦子都快震出來了。
伴随這些尖叫聲,更多的香囊、鮮花砸了下來,就連旁邊維持秩序的侍衛和衙役以及禮部官員也是滿身的香粉。
一名禮部官員苦笑,“大人說的沒錯,果然三人會讓滿城女子瘋魔。”
另外一名官員捏起肩上的一截杏花,在鼻端嗅了一嗅,心情愉快道:“一甲三人确實容貌出色,當然會引人追逐,咱們這□□驗了一回,這場面估計往後十多年都不多見,你我算是長見識了。”
忽而隊伍中鼓樂大振,這是後方的二甲進士也趕上了。
不過明顯熱鬧是前面三人的,尤其後面的二甲和前面的一甲三人一對比,更覺得難得了。
……
“哎呀,今歲的進士們又年輕又俊。”
“看來陛下喜歡好看的年輕人啊。”
“胡說什麽啊!沒看到那幾個沒頭發的褶子皮嗎?別人有才有貌,刺激到你了。”
二甲隊伍中幾個疑似頭發稀少的進士聽到這話差點心肌梗塞,擡起袖子默默擋住了臉。
他們只不過頭發少點,絕對不是沒頭發。
“對啊,對啊!又不是長得越醜,學問越高。”
“這傳胪就是一道坎,後面有個人樣,前面不像人。”
本屆二甲第一,傳胪本胪聽到這話,特別想問,他是屬于哪邊的。
“哈哈!你這話像是将所有人都罵了。”
……
百姓們的歡聲笑語、漫天的錦囊鮮花、還有不絕于耳的贊嘆聲,讓這群跨馬游街的進士心潮澎湃,意氣風發。
臨街二樓,霍永安和宋致站在窗邊,霍永安手旁扶着一籃鮮花,興奮地往謝少虞頭上砸,十分豪爽,若不是有宋致在一旁控制着,他能将手邊的竹簍給扔下去。
宋致看着下方的熱鬧,輕啧兩聲,“此次一甲三人不分伯仲。”
霍永安抓起一把鮮花揚手一撒,看着正中目标後,點了點頭,“一個比一個小白臉。”
“噗呲!”宋致忍俊不禁,擡扇敲了他一下,有些納悶道:“少虞不是教了你一段時間嗎?怎麽還喊小白臉。”
“小白臉好看,他們都好看,皇帝舅舅喜歡好看的,你算是老小白臉。”霍永安認真總結道。
自從來到京城,他知道不是每個讀書人都叫小白臉的,要長得好看的才行。
“霍永安,你別以為我不敢打你。”宋致頓時手癢癢,“少虞是你的老師,我是他的老師,你知道咱們兩人是什麽關系嗎?”
這題霍永安會。
他說道:“師祖。”
宋致:“在中原,尊師重道十分重要,你若是欺師滅祖,全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砸你身上。”
霍永安眼珠子轉了轉,撇了撇嘴。
宋致見他這樣子,決定等謝少虞回來後,讓他給霍永安多布置一些功課。
要知道玉不雕琢不成器,對于霍永安這樣的鐵疙瘩,要使用非常手段才能讓其成器。
想到此,他故作兇相,“你若是再說小白臉,我就告訴陛下,讓陛下罰你。”
可惜啊!心裏想的再硬實,奈何人家是皇親國戚,他做的最輕松的懲罰,只能是告禦狀了。
霍永安瞪圓了眼睛,雙眸滿是控訴。
宋致見狀,陰恻恻笑了兩聲,指了指下方已經走過去的隊伍,“論身手我是收拾不了你,你若是再亂說話,我就上奏陛下,讓你也去參加科舉考試,謝少虞是榜眼,你作為他徒弟,進士不說,舉子也不奢求,弄個秀才總可以吧。”
可以個屁!
霍永安鼓着腮幫,生氣地看着他。
宋致見少年怕了,得意地撐開扇子,指揮他将剩餘竹籃裏的鮮花給撒光。
霍永安兩手扣着籃子,看了看下方快要過去的進士隊伍,側身又看了看宋致,忽而狡猾一下,如同潑水一般,将籃子裏的花兒全部扣到宋致身上,“今日是老師的登科之日,師祖也不能少了鮮花。”
宋致:……
霍永安将東西扣完以後,将籃子一扔,一溜煙跑了。
等到宋致回過神,人早就沒了。
……
午時三刻,洛平川等人拎着今科進士門從側門入宮,參加瓊林宴。
在場的都是朝廷上的大佬,六部尚書、侍郎、大理寺卿、虢國公、蔡國公、各部侍郎……
宋致坐在角落裏,看着進士們在各公卿施禮問號,看的樂呵。
按照慣例,霍瑾瑜并不會參加瓊林宴,不過對新科進士們的賞賜卻不能少。
霍瑾瑜等到洪公公從瓊林宴歸來後,随口問了兩句,聽聞宴會還算平和,并無人鬧事,松了一口氣。
自此春闱就結束了,她也能分出注意力放在其他事上。
鞑靼最近又集結了兩萬騎兵南下,快要到大寧衛了,似乎有意針對陳飛昊。
之前陳飛昊那邊已經牽制住了鞑靼不少兵力,這兩萬騎兵一下去,會對他産生不小的壓力。
不過據邊陲探子來報,這兩萬騎兵已經是阿克丹最後的籌碼,其明顯将鞑靼的未來堵在了這兩萬騎兵身上,贏了,就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輸了,就是壓死鞑靼的最後一塊石頭。
霍瑾瑜思索片刻,傳令道:“傳召,命隴西候為鎮北大将軍,率領六萬将士支援楚王,此次朕徹底要讓阿克丹有來無回。”
韓植道:“奴才領旨!”
……
五月,鎮北大将軍出發,帶領六萬大軍在興和整頓人馬,然後正式出兵,大軍日夜奔馳,連路上的小股游勇散兵都沒收拾,在七日後到達大寧衛,直接截斷了鞑靼的後路。
鞑靼騎兵雖然說起來只有兩萬,但是草原部落的騎兵和中原騎兵有很大的不同。
鞑靼和瓦刺部落的騎兵他們在戰場上戰馬的數量要高于軍隊的數量,往往一個騎兵最少要配備三匹戰馬。
說起來都讓陳飛昊他們眼紅啊!在他們那裏,戰馬可是比士兵還要矜貴的東西,在鞑靼、瓦刺那邊,許多戰馬就是一次性消耗品,真是人比人,簡直氣死人。
所以說起來兩萬騎兵,其實将近八萬戰馬屯兵于此,規模可想而知,要對付這種規模的騎兵,要麽用大炮、騎兵對轟,要麽就是用數倍于他的人來填。
此次隴西候帶來的支援部隊不僅騎兵,還有三個火铳營,兩個大炮營,步兵營等多兵種。
六月,邊陲傳來消息,經過半月的苦戰,終于将大寧衛外的兩萬騎兵全部拿下,鞑靼新王阿克丹給帶領殘部逃入了草原,疑似有瓦刺部落接應。
霍瑾瑜看了看手中剛遞上來兩天的瓦刺求和依附國書,挑了挑眉,命令大軍繼續清掃鞑靼殘餘士兵,同時命令遠山侯、毅王整頓兵力,準備對瓦刺的作戰部署。
既然現在糧草充足,士兵足夠,那就一次解決,不将草原那片地收回來誓不罷休。
同時霍瑾瑜讓工部成立了一個火器研究所,用來研究火铳、大炮的,此後戰場上用到火器的機會很多。
……
而在翰林院待了三個多月的謝少虞、徐於菟、洛平川也得到新的活計,轉入內閣,成了內閣學士,給霍瑾瑜當顧問助理,幫忙處理雜事。
在他們進入內閣之前,霍瑾瑜将三名她覺得已經穩重成熟的內閣學士外派到地方縣城,地方比較貧困,若是他們好好幹,日後晉升不是問題。
其實地方也不算太偏,若是按照現代的标準,應該就比北京郊區偏一些的地方,再遠的地方,她擔心對方禦服不了手下,就是想幹事,光有政令,沒人幹活也沒辦法。
少年帝王的這想法,其他人也看出來了,畢竟陛下外派的那三人平日工作努力,陛下平時對他們贊賞不已,而且三人并沒有犯錯,此次将他們下放,日後回來恐怕就是另外的光景了。
朝中都知道,內閣學士是由先皇設立的,陛下登基後,內閣學士的人數穩定在了九人,都是從翰林院提拔,平日內閣學士除了幫助整理一些奏折、幫助陛下收集一些信息,有時還會空降到其他衙門“幫忙”,例如現在還在查賬戶部侍郎宋致,之前在戶部工作時,因為戶部一些官吏不配合,內閣學士團就空降幫忙查賬,幹事效率十分高。
內閣學士沒有固定的衙門,後來霍瑾瑜讓人将乾清宮側殿整理出來,弄成小隔間,每人都有專門的桌案、書架、躺椅,順便給豎了一個牌子“內閣學士顧問處”。
謝少虞、徐於菟、洛平川到了顧問處後,發現這裏的風氣和翰林院那種閑的能長草的衙門不同,這裏十分忙碌,學士們走路都風風火火的,往日他們在翰林院需要三天處理的東西,在這裏的要求是一天,時間只能少,不能多。
第一次分到工作,聽到要求時,他們還以為是前輩在為難他們,後來見他們一目十行、筆速飛快,絲毫不見慌張,對于陛下的各種指令都能處理好,就明白自己誤會了。
而且內閣學士的許多處理方法聽說都是陛下的要求。
在顧問處待了半天後,初來乍到的謝少虞微微嘆氣,覺得有些無所适從。
徐於菟、洛平川和他對視一眼,露出苦笑。
……
傍晚,霍瑾瑜拿到首席學士米開城呈上的近五年京城糧價的走勢圖,打開浏覽了一番,随口問道:“今年的一甲進士在你手下适應的如何?”
米開城笑道:“還在努力幹活。”
“還沒走?”霍瑾瑜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酉時了。
米開城恭敬道:“他們的速度雖然慢些,但是據微臣觀察,似乎快要幹完拿了。”
“那就行,他們才進來,不适應你們的速度,不要太欺負了。”霍瑾瑜叮囑道。
米開城:“微臣指派了三名學士教導他們,憑洛狀元、謝榜眼他們的資質,過一段時日,就能掌握這些技巧了。”
畢竟能考上一甲的,都不是死讀書的人。
霍瑾瑜思索片刻,“這樣吧,等到他們忙完,若是不急着回去,讓他們來乾清宮一趟。”
米開城:“微臣遵旨!”
霍瑾瑜示意對方退下。
米開城恭敬地退下,回到顧問處,殿內還剩五個人,除了徐於菟、謝少虞、洛平川三人,另外兩人是值夜班的人。
米開城将徐於菟、謝少虞、洛平川三人喊道面前,笑容溫和道:“你們不必如何急切,陛下暫時不需要這些東西,若是平時有困難,可來問在下。”
洛平川:“多謝首席關心。”
謝少虞和徐於菟也拱手致謝。
米開城對于他們的态度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剛剛陛下吩咐,你們幹完活後,若是不急着回去,可以去乾清宮一趟。”
三人再次致謝。
因為霍瑾瑜要見他們,所以三人加快了速度。
米開城與其他兩名學士端着茶杯看着謝少虞等人忙碌,笑道:“看來之前逼得還不夠狠。”
另外一名短須學士嘆息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想當初鄙人初來乍到,第一天的活可是忙了兩天,差點累吐血,他們的工作看着要比我當時的難度大,居然一天就快要解決了。”
“有這麽誇張嗎?游兄,才兩天就要吐血,看來你有些虛哦!我昨日得了一塊鹿肉,明日你要不要嘗一嘗。”第二名學士沖他眨了一下眼。
短須學士嘆息道:“在下只是哀嘆,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超過我等。”
“超過又如何,難道他們一個人能解決陛下的工作。”第二名學士倒想得開,“你要想開點,有他們在,咱們還輕松些。”
短須學士則是給了他一個白眼。
米開城則是目光幽深地看着謝少虞他們,他已過而立之年,陛下之前和他說聊過,最早明年,他就要從顧問處退下,去其他部門歷練,所以這段時間,霍瑾瑜想讓他推舉出來一個合适的新首席。
米開城一時拿不定主意,還在猶豫不決時,陛下就将三名內閣學士下放歷練了,今年的三名一甲進士補了空缺,米開城不知道他的選擇是變大了還是變小了。
……
戌時一刻,乾清宮內侍禀告,說是謝少虞、洛平川、徐於菟觐見。
等到謝少虞、洛平川、徐於菟進來時,餘光能瞥到少年帝王手中還在忙碌,在他們行禮的這段時間,對方已經批了兩份折子,速度絲毫不遜于顧問處的內閣學士。
洛平川內心感嘆,怪不得給陛下那樣要求顧問處,原來自己就是這速度。
霍瑾瑜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也只能嘆了一口氣,大家身處的環境不一樣,培養的閱讀習慣也就不一樣,她上輩子身處信息大爆發、各種營銷熱點混雜的現代,快速搜索熱點、剔除無用信息已經成為本能,有的人他不僅自己咬文嚼字,看書的時候也咬文嚼字,速度就慢了。
“來人,給三位學士看座。”霍瑾瑜一邊吩咐,一邊将朱筆放下,将手中的折子反蓋在桌上。
內侍搬來高背椅子,三人謝過坐下。
霍瑾瑜掃了一眼對面三人,含笑問道:“今日你們在顧問處可還适應?”
洛平川略微蒼白的面上浮現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小臣無能,忙道現在才将手中的活幹完,還請陛下恕罪。”
“無礙,人都要有一個适應過程,朕相信你們。”霍瑾瑜寬慰道。
內侍給三人上了香茗。
徐於菟笑道:“多謝陛下的信任,微臣一定努力,不負陛下的期待。”
謝少虞說道:“今後臣等在禦前若是有了過錯,也請陛下能夠諒解。”
霍瑾瑜低頭抿了一口茶,擡眸掃了他一眼,“你放心,朕會秉公處理,不會因為你是朕的師侄而徇私枉法的。”
“……陛下。”謝少虞抽了抽嘴角,最終也不知道說什麽。
徐於菟側首忍笑。
洛平川也是眉眼微彎。
雖然他與謝少虞相處不多,不過也能看出對方不是仗勢欺人的性子,頂多看着與陛下關系近些。
霍瑾瑜又詢問了一些他們對經手工作的看法,想看看他們會不會說出讓她眼前一亮的想法。
殿內的茶水續了兩波,韓植看了看時間,輕聲道:“陛下,戌時正(晚八點)了。”
“這麽晚了?”霍瑾瑜放下手中的茶盞,看了看時間,掃了一眼對面坐着的三人,發現洛平川臉色蒼白,坐着時隐隐用手按住腹部,她詫異道:“洛學士,你是不是不舒服?”
謝少虞和徐於菟也擔憂地看着他。
聽到她的話,洛平川臉色更加虛白了,連忙搖頭,勉強笑道:“陛下,臣早年家貧,為了讀書得了胃病,今日太忙,大概因為耽擱了吃飯的時辰,所以胃病犯了。”
“韓植,讓禦膳房給洛學士準備一份飯食,好消化的那種,再去請禦醫過來一趟。”霍瑾瑜吩咐道。
“奴才遵命。”韓植轉身就要離開。
“慢着!陛下,微臣現下還能堅持,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洛平川瞳孔一顫,連忙制止。
洛平傳見霍瑾瑜面上不贊成,直接跪了下來,祈求道:“陛下,微臣的胃病是老毛病,只需要吃些東西就好了,不需要麻煩禦醫,深夜宣禦醫,若是傳出去,也不是好事。”
謝少虞不解道:“洛兄為何這般諱疾忌醫,宮中的禦醫都是杏林聖手,給你看一下,說不定胃病就好了。”
“謝兄的關心在下收納了,只是在下的事自己知曉,不用謝兄關心。”洛平川冷着臉道。
謝少虞:……
“洛兄,你這樣子不像無事,不如讓禦醫看一下,聽不聽還兩說。”徐於菟溫聲勸道。
洛平川冷冷道:“在下也不需要徐兄關心。”
徐於菟:……
霍瑾瑜挑了挑眉,原以為洛平川是個軟性子,原來是個有刺的。
不過這麽諱疾忌醫,難道身上有隐疾?
此時一名內侍提着紫檀食盒跑進來,跪在霍瑾瑜跟前,“陛下,禦膳房聽到吩咐,準備了三鮮湯、綠豆棋子面、泡茶,還有一份羊肉水晶餃。”
“洛學士,飯菜來了,你去偏殿墊墊肚子吧,朕可不想明天京城傳出朕苛待下屬的謠言。”霍瑾瑜嘆笑道。
“臣有罪!”洛平川伏地叩拜請罪。
霍瑾瑜見狀,示意韓植将人扶起來。
洛平川見狀,順着韓植的動作站起了身,跟随內侍去偏殿吃東西了。
等到洛平川離開後,霍瑾瑜看向剩餘兩人,眉梢微揚,“你們兩人呢,應該沒有低血……氣血兩虛之症。”
別到時候因為低血糖昏迷了。
謝少虞、徐於菟連忙搖頭。
霍瑾瑜見狀,示意內侍給兩人也準備了一份晚膳,她則是打算等到他們離開後,再吃飯。
等到三人在宮中用完飯食,霍瑾瑜也不留他們,吩咐羽林衛将三人平安送回去。
三人臨上馬車前,謝少虞透過昏暗的燈光看到洛平川的臉色似乎越發白了,不由地嘆息了一聲,果然普通百姓考科舉,如此不易。
洛平川爬上馬車後,連忙将車窗簾子扯上,整個人沒入陰影中,叫人看不出他臉上的情緒。
……
次日下朝後,霍瑾瑜見洛平川臉色較之昨日有了一些血色,不過精神還是有些萎靡,就給他賜了一些補品,讓他好好養身子。
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三元及第,出身寒門,将來可是要給她當表率的,就算幹不到六十歲,也要湊到五十五歲吧,洛平川今年二十二,還有三十三的工齡要熬,可不能現在就拉胯。
韓植:“洛學士,您可要保重身子,陛下和米首席說了,這段時間不要給您派太多活,讓您養好身子再說。”
洛平川面色愧疚,“讓陛下為我擔憂,實在是平川無能。”
“你養好身子,為陛下盡忠,就是對陛下最好的報答。”韓植諄諄叮囑道。
“是是!在下銘記在心。”洛平川連忙應下。
……
韓植回去複命,“陛下,奴才已經叮囑過洛學士,讓他好好保重身體了,唉,看洛學士那樣子,估計從小就有不足之症。”
“嗯,也許吧。”霍瑾瑜嘆了口氣,“看來朕要給朝中百官弄個體檢,防止他們小病拖成大兵。”
“陛下,何為體檢?”韓植大眼滿是不解。
“體檢”這詞陛下是從哪份古籍中看來的。
霍瑾瑜輕咳一聲,“體檢就是身體檢查的簡稱,朕打算讓宮裏的禦醫給上朝的百官半年檢查一次身子,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治療的大小病症。”
“陛下真是宅心仁厚,文武百官知道後,一定會感恩戴德。”韓植面露贊嘆,兩眼放光。
霍瑾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用這麽誇張,朕就是想他們身體都好好的。”好為她賣命。
“奴才說的這可是實話,古往今來,能如陛下這般關心臣子的帝王屈指可數。”韓植下颚微昂,眉飛色舞地晃着蘭花指。
霍瑾瑜看着對方小拇指嫣紅的指甲,眼睛微微眯起,指了指他的小拇指,“這東西怎麽回事?”
宮女、內侍都不得塗脂抹粉,韓植居然還染指甲了。
韓植見狀,連忙心虛地将手放了下來,目光閃爍,“奴才這是碰鳳仙花時不小心染上的,過一會就洗掉。”
“哦?是嗎?”霍瑾瑜意味深長道。
韓植連連點頭。
一旁的檀菱恨鐵不成剛地點了點他,“你真是昏了頭,陛下計較的不是你塗脂抹粉,而是你陽奉陰違,欺騙陛下。”
“陛下,奴才不敢。”韓植連忙跪下,他就是私下裏試一下,伺候陛下時一時忘了。
“韓植,檀菱說的沒錯,朕最忌諱欺騙,你這次說了謊,朕就罰你半年俸祿,你可不服?”霍瑾瑜淡淡道。
“服!服!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韓植一邊說着話,一邊将小拇指藏到身後,用力擦着衣服,想要将小拇指指甲上的顏色擦掉。
“起來吧。”霍瑾瑜示意對方起來,擡手讓他将手伸出來。
“……陛下?”韓植不解地伸出手,跟着陛下這麽久了,他倒不怕陛下會将他的手砍了。
霍瑾瑜打量韓植小拇指上的蔻丹,她忘了想要賺錢,自古以來化妝品都是暴利。
尤其現在美妝行業乃是一片空白,而且到國外賣化妝品,也不用擔心技術洩露,利潤豐厚,運輸還方便,化學東西耐儲存,對于一些對東方財富之地有幻想的人,神秘東方大國出品的美妝品,就能讓不少人趨之若鹜。
至于人選,霍瑾瑜擡眸看了看面前忐忑的韓植,笑靥如花,“韓植,朕交給你一個任務。”
“……陛下,奴才只會伺候人。”韓植看的有些怕。
“對你不難,你若是有困難,就去麒麟院求助。”霍瑾瑜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開發美妝産品的任務交給他,當然她會将上輩子看的一些美妝種類告訴他,給他列個表,至于如何研究,她就幫不了他了。
“陛下。”韓植沒想到因為染了一個指甲,不僅沒了半年的俸祿,還得了一個任務。
霍瑾瑜含笑道:“朕相信你。”
“該!”檀菱斜嗔了他一眼,都是陛下跟前的人了,居然這般粗心。
韓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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