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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正廳內一時變得安靜,門口站着的小吏偷偷探着頭,眸中閃過疑惑。

原以為江娘子會繼續鬧騰,現在反而變得安靜了,難道已經提前與昭王談妥了。

虢國公也不催,低頭淡定喝茶,這兩人怎麽辦都行,他不急,若是想打一架,他也會讓出場地。

不知過了多久,昭王先開了口,“三娘,你若是舍不得我和孩子,咱們就不要鬧了,回去吧!我知道你之前受了一些委屈,日後我會護着你和孩子的。”

“我意已決。”江蓮吸了一下鼻子,用帕子擦了擦眼淚,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明白了,你現在是高高在上的昭王,我想要的是卞子晉,昭王我要不起。”

昭王抿了抿唇,“難道你舍得孩子嗎?”

江蓮聞言,素手一顫,深吸一口氣,“這就是我要與你談的,我與你成親時,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沒有計較其他,是我的錯,承運、承汐他們是你我的孩子,不能擔上庶出的名聲。”

昭王皺眉,“你什麽意思?我是昭王,只有我和王妃的孩子能有嫡子的名義,我也心疼承運、承汐他們,如果你想要他們是嫡子,只能記到王妃名下。”

“卞子晉!你有點良心嗎?”江蓮被昭王這話氣的渾身發抖,手指顫抖地指着他,“承運、承汐他們是你和我的子女,我還活着,你就想要沒有娘嗎?好!你現在貶低他們是庶子,可是當時你我成親時,是你入贅,是你嫁給了我,按照你的說法,他們是庶子,你也承認自己是……是……”

江蓮想吐出最後那個字,可是她還是為了兩個孩子克制住了。

“江蓮!你說什麽?”昭王臉黑如墨,被氣的也是全身顫抖。

“咳咳……”看熱鬧的虢國公差點被茶水嗆到。

昭王娶的這位民間女子真是潑辣,可惜話沒說完。

昭王見被虢國公看了笑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緒,須臾嘴角擠出笑容,“三娘,你冷靜一下,你若是舍不得孩子,不如與我回去,你只不過還沒有适應王府的生活,我現在也不适應,咱們一起共渡難關。”

“昭王殿下,你所謂的難關,就是對我、還有我的家人不聞不問,我怕在王府時間再長一些,我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倆之間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江蓮擦了擦眼角的淚,“你如果有良心,就別再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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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臉色又變得難看。

江蓮見他這樣,心中暢快不少,“我知道你的王妃不喜歡承運、承汐他們,我與你和離之後,會帶他們離開王府生活,就在京城中,我打聽過,适齡的宗室孩子可以進入燕都太學,而且他倆在玉牒上,也要是嫡子的身份。”

“江蓮,你說的這些是癡心妄想。”昭王懷疑江蓮因為流産瘋了,“虢國公還在這裏,你這些想法亘古未有,他不會允許的。”

虢國公見有他的戲份,挑了挑眉,淡淡道:“此事确實少見,江氏對昭王有救命之恩,這點不容忽視,雖說昭王以身相許了,但是說不上誰得利、誰吃虧。”

昭王被救時記憶全無,願意入贅,以昭王的心智,應該是當時較為穩妥的選擇,事後證明江家人确實對他不錯,還供他念書、考科舉。

他這話一出,江蓮不禁痛哭,感激地看着虢國公。

角落裏豎起耳朵偷聽的官吏就看到昭王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看着有些可憐。

不過虢國公說的也沒錯,江蓮确實對他有救命之恩,不能因為他成了王爺,就将前事抹平了。

可是江蓮提的要求也是為難人,古往今來,和離的王妃屈指可數,江蓮這些要求太誇張了,昭王除非瘋了才答應,事情傳出去後,昭王府的臉面還要不要。

……

此時禮部衙門外面,百姓頂着大太陽翹首以盼,也有人支了一張木板,當場下起注來,賭江蓮與昭王能不能和離。

結果來看,投注的比例應該是五五分。

在昭王進入禮部一個時辰後,他終于出來了,衆人精神一震,百姓們想要張口詢問,可是看他的臉色,大家覺得還是不開口為好。

等昭王的馬車離開後,江蓮也随後出來了,她臉色也是白慘慘的,一臉頹廢。

不過百姓們對她沒有忌憚,可以大聲問出來。

……

“江娘子,你真的打算和昭王和離?”

“和離?真的行嗎?江娘子應該算後娶的妾吧,用不上和離?”

“說什麽胡話呢,江娘子怎麽不算,她嫁的是卞子晉,又不是她的錯,難道嫁錯了人,就将人貶成妾?”

“其實吧,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昭王是那個啊!江娘子又不是嫁的那方,誰是妾真不好說。”

“哈哈哈!好膽子!江娘子,你真打算和昭王分開,你們兩個孩子怎麽辦!”

“唉!你如果走了,孩子怎麽辦?沒娘護着的孩子在深宅大院過得可苦了!”

“果然是狠心的,氣性也太大了,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偏偏要找罪受,老實和孩子待在王府有什麽不好的。”

“大娘,你說這話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咱們這些百姓就是那路邊的野草,就是老實待在富貴人家的花園裏,什麽都不做,也是礙眼,會被人薅走的,不是你想住下,就能住下的。”

“對啊,這樣的話,還不如及早散夥,就是可憐了孩子。”

“江娘子!你真要離開昭王府嗎?”

……

江蓮停住腳步,聽着面前百姓的議論,對着衆人輕輕屈身行禮,“多謝鄉親們的關心,我與昭王殿下在宗人令的見證下,已經和離。”

衆人聽到這話,不禁張大嘴,終于知道結果了,沒想到真的和離了,這樣的話,昭王離開的臉色也能解釋通了。

一名中年婦人擔心道:“江娘子,那你和昭王的兩個孩子呢?”

不會真抛棄在王府吧,不怕昭王将氣撒在他們身上嗎?

江蓮聞言,笑了笑,“他們也不用擔心,各位鄉親多等一些時日就知道了。”

衆人一頭問號,怎麽還繼續賣關子,難道江蓮還能将孩子搶回來。

……

對于昭王、江蓮的結果,百姓不清楚,不過霍瑾瑜那邊已經得到了結果。

江蓮放棄了為兩個孩子争取嫡子身份,也放棄杖刑昭王,雙方當做沒聽過這件事,昭王與江蓮和離,兩個孩子随江蓮在王府外生活,一切生活開銷都由昭王府負責。

韓植感慨道:“奴才沒想到江娘子也不糊塗啊!”

就是争取了嫡子、嫡女的身份,兩個孩子頭頂上還有昭王妃的兒女,繼承王府輪不到他們,而且就算争取到了,未來兩人議親的時候,江蓮就是一平民,嫡出身份也不能為兩個孩子增色,不如當做條件換取更加實惠的東西。

至于杖刑昭王,真到了那一步,雙方真是結了仇,不過倒是可以以此為條件要挾。

霍瑾瑜點頭,“不錯。”

這個效果雖說不盡如人意,也算是盡量妥帖了。

……

大概三日後,百姓瞅到江蓮帶着行禮出了昭王府,然後搬入了與昭王府相隔五條巷子的羅鍋巷一處私宅,不止江蓮,還有她與昭王的兩個孩子也搬過來了,宅門上挂着江府的牌匾,聽說江蓮正在給兩個孩子找奶嬷嬷和丫鬟,不打算用昭王府送的人。

至于兩個孩子也正式上了玉牒,由“江”姓改成“霍”姓,算是正式的皇室人員。

百姓将事情都打聽出來後,對江蓮佩服的是五體投地了,居然和昭王硬鋼,還能得到這個結果,至于什麽“嫡子”、“庶子”的名聲,都和離,脫離王府了,難道還想着以後繼承王府。

用這些虛的東西換些實惠的便宜,當然再好不過了。

……

江蓮這些日子一心窩在自己的宅子裏,她要學的東西很多,如何打理後宅,如何待人接物,不能靠以前一身莽力亂闖。

對于外界百姓的議論,她也知道了,只能說她覺得自己擔不起百姓的誇贊。

她清楚自己這事能成,還是因為宗人令虢國公沒有站在昭王那邊,昭王拿她沒辦法。

都說皇家無情,她确實在昭王這裏感受到了,不過在陛下、在虢國公那裏,她也感受到了善意,不管對方的本意是因為什麽,但是對她的善意和幫助是實打實的,她會誠心向菩薩祈求,祝禱陛下和虢國公一生順遂安康,事事順心。

……

霍瑾瑜将米開城外派出去後,又外派了兩名學士,顧問處就少了三人,霍瑾瑜就将今年的一甲三人調入顧問處。

廖修遠、蔡成仁還好說,但是邊正青今年已經四十六了,霍瑾瑜懷疑他能不能支撐住顧問處的高強度工作,就是支撐下來,在顧問處幹了五六年,等到外派下去就五十歲出頭了。

光是一想,霍瑾瑜都覺得她殘忍了。

可若是将邊正青單獨撇下,他若是亂想也不好,再說不适合,可以從顧問處退下。

有志不在年高!說不定邊正青能煥發職場第二春,畢竟四十六歲都能當上榜眼了。

是故,廖修遠、邊正青、蔡成仁三人進宮時,霍瑾瑜都以鼓勵為主,尤其廖修遠與邊正青,這兩個一個病弱,一個年紀大,日常要注意身體的,平時若是身體不舒服,可以多去太醫院,反正現下宮裏人少,太醫院的活輕松,這些都是顧問處的福利。

聽着霍瑾瑜的話,三人中可以用“年輕力壯”四字形容的蔡成仁向廖修遠、邊正青投以同情的眼神。

看來有時候被陛下關懷也不是什麽好事。

廖修遠如玉的面色一窘,努力克制住喉嚨間的咳嗽,“讓陛下擔憂了!”

邊正青神态自然,樂呵呵地拱手道:“多謝陛下關心。”

霍瑾瑜見狀,沒再說什麽,讓他們去顧問處報到。

到了顧問處,不一定就能一步登天,還要适應顧問處的節奏,如果适應不了,只能離開。

……

廖修遠他們到達顧問處時,如前人一樣,也被顧問處衆人的速度給驚住了。

應陽羽作為新任首席,招呼雙方認識,然後給他們三人介紹了一下顧問處的日常。

徐於菟看到廖修遠,笑道:“廖兄,我就知道我們會見面。”

廖修遠是狀元,按照以往的慣例(其實也就他們一屆科舉),肯定會來顧問處。

廖修遠溫聲笑道:“徐兄有禮了。”

他總算明白,剛才為什麽陛下那般擔憂,現下看了顧問處的速度,連他自己都不确定。

洛平川好奇道:“你們認識?”

徐於菟笑道:“我與廖兄早年在冀州相識,若是廖兄那年也參加了會試,恐怕我就得不到探花了。”

“徐兄過譽了。”廖修遠連忙推辭,“當年多謝你與徐小姐的救命之恩。”

謝少虞疑惑道:“這又是什麽事?”

徐於菟見狀,就将當年他們上山遇到山匪打劫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衆人恍然大悟。

讓霍瑾瑜驚訝的是,廖修遠三人在顧問處适應的挺好,邊正青大概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幹活節奏,還有些不适應,但是閱歷方面補充了效率短板,在三人中很快就脫穎而出了,其次是廖修遠。

……

六月,天氣變得越發燥熱,入夏以後,全國許多地方都陰雨不斷,有不少地方發生了水災,還好朝廷也及時赈濟救援了。

進入六月後,雨汛見多,這段時間,朝廷各衙門是嚴陣以待,就怕民間哪裏又被淹了。

六月最後一天,百官如往常一樣上早朝,原以為今日的早朝就如此時外面晦暗的天一樣沉悶無聊,誰知衆人行禮過後,顧問處的謝少虞就出列上奏彈劾。

他彈劾的內容有些多。

……彈劾濉溪知州伊睿才貪贓枉法,欺壓當地百姓……

……彈劾歙縣知縣蘇安瀾怠職失職,瞞報當地的旱災,造成一百多百姓死亡……

……彈劾休寧學正蘇柴相排除異己,籠絡當地的士紳,欺壓學子,倒賣監生名額,包庇徇私舞弊等惡事……

……彈劾祁縣知縣蘇科為了斂財不擇手段,巧立收稅名目,肆意制造冤假錯案……

……

殿內百官聽完,頓時覺察出不對勁,雖然謝少虞彈劾的許多人,他們不認識,但是地點他們熟悉,大多是徽州境內的,而且許多人還是同姓,說沒有關系,他們将頭摘下來當球踢。

謝少虞一口氣說完後,微微躬身:“求陛下為民做主!”

衆人看着中間身姿挺拔的公子,又望了望龍椅上的少年帝王,對方面色微冷,看着似乎不妙。

“謝少虞,你說的這些可人證、物證?”霍瑾瑜淡淡道。

“陛下,人證、物證已全。”謝少虞恭敬道。

沒等霍瑾瑜開口,從隊列又出來一名官員,向霍瑾瑜行了一禮,然後開始駁斥謝少虞的彈劾,衆人認出時吏部侍郎于哲。

吏部侍郎于哲一番慷慨陳詞後,最後總結道:“陛下,謝少虞為了私仇肆意污蔑地方官員,按律應該治罪。”

他說完後,又有多名官員站出來贊同他的說法,駁斥謝少虞。

大理寺卿捋了捋胡須,多虧于哲,他們知道,剛才謝少虞彈劾的那些人都是昭王妃的母族即墨蘇氏的人。

謝家當年與蘇家的往事,多數老人都知道,謝少虞為母親報仇挑蘇氏的刺,在他們的意料中。

重要的是,陛下會如何選擇,是順着謝少虞的意,一舉鏟除蘇氏,給與南方世家門閥予以重擊,還是輕拿輕放,暫時不動蘇氏。

因為謝少虞這一出,早朝比往日多了半個時辰。

霍瑾瑜目光穿過百官,看到外面初升的朝陽,清晨的陽光瑰麗燦爛,破除了拂曉的昏暗。

霍瑾瑜擡手壓下殿中衆臣的聲音,“謝少虞奏報之事交由刑部、大理寺共同審理,時候已經不早了,衆卿退朝吧!”

韓植見狀,上前一步,一甩浮塵,尖細的聲音傳遍大殿:“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衆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終齊聲道:“恭送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霍瑾瑜起身離開,到了後殿,端起茶盞一口氣喝了半杯。

“陛下,慢點,慢點。”韓植連忙哄道,“謝學士還在殿外守着,您要不要宣他,說不定謝大人有難言之隐。”

“讓他回去,朕現在不想看他。”霍瑾瑜沉聲道。

韓植:“行,奴才這就去,您不要生氣。”

在韓植轉身離開之際,霍瑾瑜喊住他,“你去将謝公請到乾清宮,朕稍後見他。”

韓植一聽,連忙點頭。

……

昭王聽聞謝少虞彈劾蘇氏官員的事情後,頓時也着急。

之前他狩獵出事後,是蘇氏幫他支撐下去,也是他現在離不開王妃的最重要原因,現在謝少虞對蘇氏出手,他當庭彈劾的都是一些有地方實權的官員,若是這些人被撤下,蘇氏要斷掉一半臂膀,他也會不好過。

因為這事,昭王妃也顧不得和昭王繼續置氣,找他商量這事。

兩人經過商議,昭王決定先進宮詢問霍瑾瑜的想法。

……

霍瑾瑜和謝公聊完後,又送了他一副唐寅的字畫。

謝公打開字畫,欣賞了一番,然後小心将字畫收好,笑容如春日的暖陽,溫暖寧靜,“陛下真是豪爽,這讓老臣如何還禮啊!”

霍瑾瑜笑了笑,“等到秋日魚肥之際,謝公若是釣上魚,送與我幾條嘗鮮即可。”

她不圖謝公真的給她回等價的禮,謝公與曾太傅這兩個定海神針只需要站在她這邊,幫她穩住天下文人的心,她就滿意了。

謝公、曾太傅這種名望的人若是對她的一些政策提出反對,要平複花費的代價就是十份唐寅字畫也抵不了。

謝公聞言,佯裝糾結地皺起了眉,“這樣的話,老臣占了大便宜,這樣可不行,老臣近日學會了竹雕,等到陛下萬壽節時,一定給您雕幾個好看的。”

“也行。到時候朕就放在乾清宮。謝公,若是手藝不佳,可是會被人笑話的。”霍瑾瑜同樣揶揄道。

“咳……這樣的話,老臣可要慎重了,最起碼不能讓曾慎笑話。”謝公笑呵呵地捋了捋胡須,“陛下,少虞既然已經入朝為官,他所做的事情都要學會自己承擔責任,老臣年紀大了,管不了,陛下不必心慈手軟。”

霍瑾瑜聞言挑了挑眉,“聽謝公這話,朕若是不懲治一番謝師侄,對不起謝公的期待。”

謝少虞他彈劾蘇氏官員沒錯,但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身為顧問處官員,她希望顧問處的人盡量不要摻和到朝政中,可是謝少虞他居然親自下場,生怕鬧不大。

“玉不琢不成器!”謝公和煦一笑。

霍瑾瑜嘆氣:“朕原以為去年西南四州赈災時,他已被磨煉足夠。”

謝公聽到這話,面色愧疚,“讓陛下失望了,等少虞回府後,老夫一定訓斥他。”

“算了,人倫常情,若是朕,恐怕早就報仇了。”霍瑾瑜嘆了一口氣。

謝公被霍瑾瑜這句話惹得心中發笑,唇角不禁上揚,感慨道:“陛下果然有先皇的雄威啊!”

先皇若是還在,估計還會給他出主意,如何報複對方。

霍瑾瑜:……

……

謝公離開不久,昭王就入了宮。

霍瑾瑜宣見了他,對于他的目的,不用猜也知道為什麽。

看着跪在地上為蘇氏辯駁的昭王,不禁讓她嘆氣。

當初昭王與江蓮和離的事情,就沒見昭王進宮,現下為了蘇氏的事情求情,看來和昭王妃的感情培養的不錯。

霍瑾瑜讓韓植扶昭王起身。

等昭王坐下,霍瑾瑜詢問道:“皇兄,你最近記憶恢複了嗎?禦醫如何說?”

“多謝陛下關心,府中大夫和禦醫還是束手無策。”昭王眸光微閃,下意識笑了笑。

霍瑾瑜面露失望,“這樣啊……皇兄,雖說古人說前事不可追,可若是沒有記憶,總歸覺得人不完整似的,平時還是不能諱疾忌醫。記起以前的事情,才不容易被人哄騙。”

“陛下說的有理。”昭王眼皮跳的愈發狠了,心中猜測陛下是不是知道什麽事情。

他見霍瑾瑜沒再提起謝少虞彈劾的事情,試圖将話題轉回,“陛下,我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被三娘救後,一直在濉溪,蘇氏在民間名望、官聲很好,根本不似謝少虞彈劾的那般。”

霍瑾瑜吹了吹有些燙的茶水,淡然道:“皇兄,江蓮可與你說過,她的父母為何着急忙慌趕回去?”

“……大概是着急春耕!”昭王呼吸微緊,目光有些游移。

“五月春耕?看來當地官員有大罪!”霍瑾瑜眉梢微揚。

昭王額頭已經有細汗冒出了。

霍瑾瑜見狀,吩咐道:“讓人多放些冰,沒看皇兄出汗了嗎?”

內侍聽到吩咐,又往冰鑒中倒了兩盆冰。

昭王感受着徐徐吹來的冰涼冷風,感覺這冷風從他的皮膚一直滲到心裏,目光落到面前的皇帝身上,經不住打寒顫。

霍瑾瑜見昭王安靜下來,又說了另外一件事,“皇兄,你如今平安歸來,太妃十分高興,太妃在宮中許多年了,一直謹言慎行,守禮本分,朕想成全你們母子二人,讓她出宮養老,省的太妃孤獨。”

“……陛下這是何意?”昭王愣住了,有些不解道。

韓植在一旁解釋道:“昭王殿下,快行禮謝恩啊!陛下同意你接崔慧太妃去昭王府住了。”

“……陛下此話當真?”昭王有些不可置信。

霍瑾瑜點頭,“當然……嗯……為了慶祝皇兄平安歸來,朕還打算讓崔慧太妃晉封貴太妃。”

昭王聽到這裏,趕緊跪下謝恩,“臣替母妃多謝陛下。”

“皇兄別着急,送貴太妃出宮養老這事,要準備的事情很多,等到貴太妃出宮,你們有更多的時間相處,說不定有益于你記憶的恢複。”霍瑾瑜溫聲含笑道。

昭王連連點頭。

離開乾清宮後,他就去了後宮将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崔慧太妃,崔慧太妃一臉高興,留下昭王用了午膳,等到昭王離開後,她坐在院中,看着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宮殿,嘆了一口氣。

伺候她的嬷嬷給她端了一杯養胃茶,“娘娘不高興嗎?”

“當然高興,我成了貴妃,又能出宮,只是……不過霍铉能活着已經是老天爺保佑,他現在忘了以前的事情,在京城也好。”崔慧太妃仰頭看着飛檐翹角的宮殿,“真好,真好啊!”

嬷嬷看着欲言又止,她擔心殿下反應過來後不願意。

……

昭王回去後,将這個消息告訴了昭王妃。

昭王妃沒想到昭王不僅沒帶來好消息,反而又帶來一個壞消息,想到此,她眼眶盈淚,不禁用帕子堵着嘴,“是妾身連累了殿下。”

昭王:“你別這樣說,是本王沒用。等到母妃出了宮,你就輕松些了。”

“殿下,您難道還不陛下的用意?”昭王妃瞪大眼睛,晶瑩的淚水在她眼眶晃動,“陛下他是要利用太妃将您圈在京城,您是藩王,有自己的封地,若是不回去,封地還有什麽用?”

她不信昭王願意待在陛下眼皮底下,處處受人掣肘。

“這……是這樣子嗎?”昭王腦中一道驚雷閃過,拼命搖頭,“陛下只說讓我接母妃出宮,沒說讓我留在京城。”

昭王妃苦笑:“殿下,您覺得陛下會允許您帶着太妃回封地嗎?您是藩王,是他的哥哥,當年您沒出事前,朝野您繼位的呼聲最大,如果陛下他真愛護你,不會任由江蓮與您和離,直接冊封她為側妃就好,偏偏允許了,還有地方蘇氏官員被彈劾,你覺得只是針對我爹嗎?就怕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随着話音落下,昭王的臉色越發晦暗,他癱坐在坐塌上,嘴唇阖動半晌,不知道說什麽,最終道:“可是我已經告訴母妃了,母妃她……也很高興。”

若是他現在告訴母妃自己反悔了,自己恐怕會擔上“不孝”的罪名。

可是若是将太妃接出宮,他多半真如王妃所說,要留在京城。

他的封地、他的王府……都将離他遠去。

昭王妃攥着帕子,深吸一口氣,“此事只能從太妃那邊下手,太妃如果不願意出宮,您也沒辦法。”

“可是,我要如何勸母妃?”昭王目露求助,他現下和崔慧太妃還是有些生疏,再說自己三十多歲了,也不好給太妃撒嬌。

“……妾身去求母妃。”昭王妃勉強擠出笑容。

昭王松了一口氣氣,上前将昭王妃攬在懷裏,輕聲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昭王妃将頭倚在他的胸前,嘴角的笑格外苦澀。

……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下午昭王妃備齊了東西打算出門,宮中宣旨的內侍就來了。

聖旨內容如他所料,就兩件事,一是冊封崔慧太妃為貴太妃,二是允許昭王接崔慧太妃出宮養老,命其盡早做好準備。

事情已成定局。

昭王夫婦:……

……

朝中其他人得知聖旨內容後,明白昭王現下是徹底被困在京城,封地算是回不去了。

除非崔慧貴太妃崩逝,否則事情無法更改,就算這樣,陛下也可以用他失憶加喪母的借口,再困個四五年。

其他藩王得到消息後,心裏為昭王同情了一瞬,然後就繼續吃喝玩樂了。

有什麽可惋惜的,誰讓他死而複生,老娘還活着呢,陛下不針對他,還能針對誰。

同為先帝的皇子,怎麽不見陛下針對宣□□王、還有康王。

以前大家羨慕昭王娶了賢妻,岳家實力雄厚,有名望,現在看來,昭王就是在還以前的債。

蘇氏若不是與昭王結親,說不定陛下還不對它動手呢。

是的……

許多人懷疑,謝少虞彈劾蘇氏官員,是受了霍瑾瑜的吩咐,過往恩怨不過是借口。

畢竟謝少虞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等到昭王歸來,與他的小妻子和離的檔口,本人可是還失憶呢。

霍瑾瑜知道朝野的輿論反饋後,直接無語了。

她就知道,謝少虞這事肯定會有人朝她頭上扣鍋!

但是她又不能解釋反駁。

七月,熱鬧了一個月的謝少虞彈劾蘇氏地方官員案結束,根據刑部與大理石兩方共同審理,謝少虞所奏之事确實人證物證都屬實,刑部對涉案的相關官員進行了處罰,有兩名蘇氏官員因為罪行較重,判了斬監候,并且狠罰了一大筆錢,這兩人是即墨蘇氏族長蘇源的堂兄弟,在族內聲望頗高,可以說是蘇源的左膀右臂。

聽說結果下來後,蘇源直接吐血暈倒了,蘇氏的其他人此時也是蠢蠢欲動,有想要将蘇源拉下馬的意圖。

霍瑾瑜聽說南方一些地區,尤其蘇氏這些南方世家門閥控制地區近些年又興起了裹小腳纏足的習俗,頓時大怒。

這個時空裹小腳的習俗也是來源已久,因為達官顯貴推崇,民間百姓就有樣學樣,流行起來,後來因為前朝昏聩,時局動亂,各地起義風起雲湧,百姓活着尚且艱難,裹小腳這種風俗也就沒了。

霍瑾瑜沒想到,好不容易大家生活好了,那些人居然第一時間就是想着糟踐女子了。

她當即命人下達了對蘇氏的斥責,表示身為禮儀詩書世家,本應造福教化當地百姓,反而帶頭威逼女子裹腳,頌揚如此不正之風,此乃不慈、不善、非人哉!

“不慈、不善、非人哉”七個字一下子砸到蘇氏頭上,将他們懵了,這下不止蘇源吐血,蘇氏族中好幾個年長的蘇家人也吓病了。

蘇氏的人不懂,他們不過是與昭王結了姻親,又不是犯了十惡不赦的罪過,為何陛下要如此對待他們啊!

只能說,他們恰巧撞到了槍口上。

經過這一波,不少地方的百姓都知道當今陛下不贊同纏腳,已經下了定論,若是讓自己女兒裹腳,就不是人,不慈、不善!

一些正在給自家女兒裹腳的人家趕緊松了腳,擔心被官府的人責罰,畢竟就連蘇氏那樣的大家族都被皇帝斥責,他們平民小百姓也只能随着政策走。

霍瑾瑜看到民間的這一通反應,只能苦笑。

有時候你苦口婆心地勸百次、千次,不如一次殺雞儆猴的威懾力,

為此,霍瑾瑜上朝時表示:“衆愛卿,民生艱苦!朕又思念起先皇,不如大家再寫一首詩詞悼念先皇,順便痛斥民間裹腳不正之風。”

百官:……

得!又來了!

先皇,你管管你家兒子吧!

……

七月中旬,霍瑾瑜任命謝少虞為汾州臨濱鹽官,負責監督淮鹽的儲存運輸轉銷,即日啓程,不得耽擱。

消息一出,大家就知道謝少虞這是被貶了,被陛下厭棄了,對比顧問處的其他學士外放官職,謝少虞的鹽官就有些不值一提了,更不用說許多人都是一方主官。

許多人推測,估計陛下不滿謝少虞身為顧問處學士,卻親自下場彈劾蘇氏地方官員。

沒想到陛下這次氣性這麽大,就連謝公都不管用,将謝少虞一下子貶為一個小地方的鹽官,想着翩翩矜貴公子要在小地方受氣,引得不少人心疼。

謝少虞接道旨意後,坦然接受,将手中的工作交接給其他人。

洛平川望着他,嘆氣道:“謝兄,你莫要怨陛下。”

顧問處的學士是服務陛下的,輔助陛下處理政務,若是過多幹預朝政,尤其親自下場,會帶來壞影響。

謝少虞淡然一笑,“我知曉。洛兄不必擔心,正好這些年我也累了,也可以歇歇。”

徐於菟不滿道:“謝少虞,你真是打的好算盤,陛下讓你去地方,可不是讓你去享福的,你好好幹,早點回來給我們分擔工作,否則我若是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謝少虞:……

“咳……咳……”廖修遠輕咳兩聲,插嘴道:“謝兄,我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不過可以保證,若是事務多了,應該會比徐兄更早做鬼,到時候吓到你,還請你見諒。”

“你們啊!”謝少虞唇角終于露出舒心的微笑,無奈道:“好好好,既然你們這樣說了,我就不得不從了。”

徐於菟等人見狀,也滿意地笑了。

……

霍瑾瑜在卧榻小憩時,內侍前來彙報,說謝少虞在殿外候着,想要見他一面。

霍瑾瑜懶洋洋地掀起眼皮,“見什麽,他當初彈劾的時候就沒有和朕通氣,現在要走了,就更不需要了。”

韓植小聲道:“陛下,您又不是真的将謝大人給丢了吧,要不見面勉勵一下,讓謝大人走的踏實。”

“哼,他是去地方當官,又不是快要死了,謝公的外孫沒那麽脆弱,你讓他走吧。”霍瑾瑜翻身,直接用後腦勺對着韓植。

韓植嘆氣,整理了一下長袖,走到殿外,将站在陽光下的謝少虞拉到陰影處,“謝大人,陛下這幾天處理政事繁忙,身困體乏,此時正在小憩,您不如回去吧,陛下沒怨您。”

謝少虞唇角微壓,嘆氣道:“公公不必安慰,我知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對,陛下氣我也是應該的,還請轉告陛下,少虞到了臨濱後,一定為民造福,不負陛下所托。”

“好的!好的!奴才一定,一定!”韓植連連應下,看着頭頂的日頭,推着謝少虞,讓他快些回去,不要再曬了。

謝少虞見狀,也不再耽擱,大步離開了。

韓植撐着眼簾,看着謝少虞離開的背景,用帕子擦了擦額頭的熱汗,又望了望頭頂火辣辣的烈日,心中嘆氣,這個時候趕路,真是遭罪啊。

回到殿內,沁涼的空氣不禁讓韓植舒心一笑,再次擦了擦汗,見霍瑾瑜沒在卧榻,而是在研究一張地圖,他湊近一看,陛下指尖所指的地方正是汾州臨濱。

韓植就聽陛下呢喃道:“洪澇、幹旱、海潮……謝少虞,發揮你的能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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