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現世】

花眠沒有辦法, 又只好跟玄極認真讨論了一波演員這個行業在當今社會的地位問題……

花眠掰着手指給玄極數當明星的好處:“不是傳統觀念人們眼中的‘戲子’,供人玩賞的伶人,大多數人出身就身份卑微……在我們這邊, 演員、明星,都是正當的行業,甚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年輕人削尖了腦袋要往娛樂圈路鑽——為什麽呀?因為明星的粉絲千千萬, 助理、經紀人伺候着,大把的片酬拿着,聚光燈下,吃穿不愁。”

玄極:“我也不曾愁過吃穿。”

花眠伸手壓住玄極手中的盒飯:“喔, 那這一頓過後,今晚你準備吃什麽好吃的?”

玄極:“……”

花眠縮回手:“還能更落魄點麽——再說了, 演員也是很辛苦的呀, 別看不起演員,根據拍的場景不同,上山下海刨土坑,那都是常事, 拍個戲受傷也是家常便飯……”

玄極沉默,他捧着飯盒盯着電視機裏正在播放的《雪山飛狐》,似乎正在認真思考花眠所說的事兒……正當花眠以為自己的說服人功力從“零”至“有”正要更上一層樓,這時候,跟着電視機裏主角念得武功心法口訣,手中拿着筷子的男人也揮舞起自己的手臂——

翻掌。

起勢。

掌風呼呼作響, 一掌拍出,三四米開外茶幾上,“啪”地一聲,酒店的杯子被震得四分五裂!

花眠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這時候卻看見男人微微蹙眉收回手,看了眼手掌心後嘟囔道:“這心法口訣似乎略微古怪……”

“……因為心法口訣是編劇瞎掰的,”花眠盯着那死無全屍的杯子眼發直,“但是你要賠酒店杯子這事兒肯定是真的了。”

玄極扒了口飯,淡淡道:“我沒錢。”

理直氣壯得很,畢竟那杯子看着平淡無奇,想來也不值幾個錢。

花眠才不管這個,她只知道這個房間還是以她工作室的名義開的,真出了事,人家還不找她頭上來啊?于是想也不想道:“……沒錢就賺,這種‘我沒錢’的臭流氓式宣言就省省吧。”

玄極扒飯動作一頓,微微擡起頭看了眼花眠,似乎有些意外:長那麽大,算上離開浮屠島後,見過的同齡女性一只手數的過來……但卻沒有哪一個,用“臭流氓”來形容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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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也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的花眠“嗳”了聲捂住嘴,心虛地撇開眼道:“抱歉。”

玄極:“什麽?”

“不應該那麽說你的,”花眠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盒飯裏的鹵蛋,“呃,也是想到賠杯子錢的事着急了——現在你知道金錢的重要性了嗎?”

玄極:“嗯?”

花眠想了想剛才自己罵人的模樣,捏緊了筷子碎碎念般道:“金錢使人醜惡。”

玄極:“……”

午餐時間就在花眠颠過來倒過去地給玄極洗腦,玄極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全神貫注看電視中安然度過……樓下的消防車聲從未停下過,到最後聽麻木了就變成了可以自動忽視的背景音。

吃完午餐花眠把東西收拾好,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又差不多到了開工時間,早上的時候千恩萬謝保證把“表弟”帶給導演看的,然而這會兒“表弟”對“戲子”這行業有些根深蒂固的嫌棄……

“時間到了,我又要回去工作了。”

“嗯。”

“……”萬不得已,花眠只好使出了殺手锏,“……那,那我也是做這行的,那在你眼前我也很不堪?”

玄極微微蹙眉:“何必這麽說。”

花眠“哦”了聲想也不想随口問:“不是嗎?”

玄極:“你自然不一樣。”

花眠:“……”

空氣之中有兩秒的凝固。

第三秒,在花眠呆滞的目光注視下,男人突然站了起來,挪開了自己的視線瞧着窗外就好像剛才窗外忽然飛過一條龍,語氣卻是十分淡定道:“走,不是要上工了麽?”

花眠又“哦”了聲,半晌反應過來,眼前一亮:“你答應了?”

“答不答應,總要去看着你的,以免再出事端要你性命,”玄極瞥了她一眼,“走不走?”

花眠瘋狂點頭,想了想又問:“那你要不要,先穿上那個……”

花眠指了指被玄極随手放在電視機下面的褲衩,上面的健美男模讓她又臉紅了下——跟玄極混久了,她的封建程度直逼古人,以前好歹是個看着小鮮肉下水濕身布貼肉都面不改色的人。

玄極沒有拒絕花眠的一番好意,拿起那包褲衩轉身進了浴室,套上褲衩什麽的,再次走出洗手間,對于那條造型奔放的底褲,男人的評價是:“自在許多。”

花眠:“……那就好。”

雄性生物的那裏總是比較敏感的,老是和硬邦邦的牛仔褲放在一起難免會覺得不舒服……更何況玄極整天天上地下的亂飛。

而此時此刻男人身着牛仔褲和襯衫,外面再一件寬松的男士黑色羽絨服——人身材好真的穿什麽都好看,如果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身着玄色古裝的男人就像月色下的天神,那麽此時此刻,他無疑便是哪個時尚雜志封面裏走出來的模特……

這拍張買家秀上傳一下,賣家怕是要哭着把衣服的錢都還回來然後直接把它當模特照使。

此時,花眠和玄極各懷心思,一前一後走出房間。到了房門口,花眠停頓了下,還想讨人厭地垂死掙紮一下:“沒有錢,就連內褲都買不起。”

走在前面的男人步伐一頓。

“很慘的。”花眠強調,“你肯定不想這樣。”

玄極:“知道了。”

花眠:“……”

如果沒猜錯的話,所謂的“知道了”,大概是“閉上嘴”的頂級禮貌克制版……所以花眠乖乖閉上了嘴。

到了走廊,因為有花眠在,玄極還想習慣性往電梯方向走,沒想到走了兩步就被一把捉住,告知電梯停止工作了,無論住的多高這兩天怕是都要樓梯上下。

玄極是無所謂。

但是他也是見識過花眠那跑兩步就喘得撐膝蓋的體質,聽聞她要從這麽高的樓走樓梯走下去的豪言壯志,當下就挑起了眉。

花眠還以為是他懶:“你要是不耐煩就可以先跳下去,然後在酒店大堂看看熱鬧順便等我……”

玄極不知道“酒店大堂”有何熱鬧好看,絲毫不動心,于是道:“我可以帶着你一起下去。”

花眠剛想說“這麽好”,後來冷不丁想起被玄極拎起來一把跳下樓、上來就口吐白沫現在還在醫院躺着胡言亂語的王哥……一個“好”字到了唇角死活說不出口,抽了抽唇角,正想說“不用了”——

這時候身體一個騰空,腳下一滑,被人打橫抱起。

花眠低低尖叫一聲,鼻尖撞到男人結實的胸前,随即聽見耳邊男人淡淡道:“抱穩,下去了。”

花眠懵逼地舉起雙手圈住她脖子的一瞬間,感覺到放在她腰間的大手微微收緊,下一秒,他們就從二十一層樓梯間飛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眠閉上眼,感覺到風呼啦啦地在耳邊吹,眼前迅速掠過的樓層完完全全就是她迅速倒計時的生命線!

風刮在臉上刀子似的疼!

花眠“嘤”了聲頭一擰直接像是小動物似的把臉埋進男人的懷裏——

“人肉跳樓機”四平八穩,只是放在少女腰間的手伴随着她臉埋入他懷中稍有停頓,但是花眠才沒心思注意到這些個細節……

她只知道自己有點尿急。

估計是吓的。

在花眠萬分擔憂在這麽下去她真的幹出要尿他一身這種事的時候,突然感覺到男人腳下輕盈一點,伴随着樹冠發出沙沙聲響,然後他們便穩穩落在了小樹林的雪地上。

玄極将她從懷中放下的時候,花眠還閉着眼,落地時一顆心仿佛也落了地,只是腿還有點軟,她不得不伸手扶住玄極——

花眠:“我我我……下回!走樓梯!”

想罵髒話來着,然而因為太激動差點兒咬着舌頭。

玄極伸手,替她将太激動吃進嘴巴裏的一縷頭發撥開——習武之人微微粗糙的指尖從她細膩柔軟的臉蛋上輕輕蹭過,男人收回手,輕笑一聲:“一驚一乍。”

似嘲笑。

更像調侃。

……

花眠帶着玄極,憑借着自己的工作牌輕易就通過了拍攝現場的封鎖線——今天拍的是沙場戲,就是男主與自家坐騎因為流言蜚語決裂之後,第一次獨自上戰場,結果遭遇敵人暗算圍剿,然後被自家坐騎從天而降救下的大戲。

這算是整個《洛河神書》的高潮,兩位男主的情感沖突劇烈,當初花眠坐在道具車裏看得情緒跌宕起伏的也是這段。

還一時胡言亂語叫了偶然路過的玄極“主人”。

……呃,不堪往事,不提也罷。

言歸正傳,這種大型群戲需求的群衆人員多,通常要幾十上百群衆演員也不夠用,一大群人必須這裏死死那裏死死,然後再用電腦後期統一制作——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

最麻煩的莫過于,戰場戲,再怎麽後期電腦合成,那也必須要有那麽一兩匹真的活馬給到鏡頭特寫強調逼真性,而演員騎馬的戲也少不了——

大多數的年輕演員肯定是不會騎馬的,一般就是坐在馬上或者是拖車擺個姿勢拍個上半身,擺擺姿勢;

等騎馬動起來擺拍不了的角度,就得上武替,拍背後,拍側面……

明星何等嬌貴,摔壞了誰也賠不起。

總之說來說去,拍攝現場總得有幾匹活馬,而且活馬上還得騎幾個活人……有活動物的戲碼往往是各家劇組都最頭疼的,畢竟有時候人演到位,動物不配合,也麻煩得很。

這會兒。

花眠帶着玄極到了拍攝現場,整個地方就這麽大也不擔心他走丢,帶着他帶到道具服裝到底地方領了一套盔甲,讓他一邊自己研究,花眠則轉身去找導演。

當時導演正操着他的港普,給白頤講戲講得興高采烈:“這裏的情緒一定要到位,為什麽,因為男主角這時候深陷‘沒有坐騎他就不行’的流言蜚語中,他很急迫證明自己,所以他的情緒應該是什麽?”

白頤:“激進的,不冷靜的,熱血的。”

“說得好!”導演一拍大腿,“你從那個機位切過來,黃沙滾滾之中——聽過那句話沒有——一支穿雲箭破天,千軍萬馬來相見!那種感覺!”

花眠:“……”

花眠挪着小步伐蹭過去,耐心等他們講完戲——不是她非要巴望着導演看玄極一眼,只是有正面鏡頭和沒有正面鏡頭,有臺詞和沒有臺詞,那群演的工資海事有點區別的。

等她好不容易等完導演和白頤講完戲,遠遠地跟導演指了指人群裏那抹修長身影——此時此刻玄極正背對着他們,大冬天的羽絨服脫下來挂在手臂間,襯衫袖子高高撈起,他正低頭研究手裏的道具頭盔。

“那麽高,”導演愣了下,又低頭看了眼花眠,“看着背影身材不錯,以前拍過戲沒有啊?”

花眠搖搖頭。

這時候她眼神兒一飄,一眼看見玄極走近距離自己最近那匹最高最俊的大馬,伸手摸了摸馬臉後,手一撐長腿一甩,利落翻身上馬!

花眠:“=口=!”

那俊俏的身手看得周圍衆人發出一陣嘆息。

導演也看愣了:“你表弟是武替出身?還是學過馬術?”

花眠:“……貴、貴族教育,應該包括了馬術。”

導演點點頭,在連玄極臉長什麽樣都沒看清楚的情況下道:“副将的角色是他的了。”

花眠聞言,喜出望外,看了眼坐在馬背上輕輕松松,一副真正老司機模樣的玄極……馬背上的他背對着陽光,仿佛整個身體都沉浸在黑暗中,光從他身後照射,就像是在他身體周圍渡了一層光——

一陣風吹過,拍攝場地的黃沙被卷起,男人的長發随風揚起。

駿馬,沙場,馬背上的英俊少年郎。

花眠注意到片場邊已經有閑下來的工作人員對準馬背上玄極的方向舉起了手機,她微微翹了翹唇角,然後再意識到自己沒理由嘚瑟的時候,又把唇角放下。

沒過一會兒,今日下午第一場戲就要準備開始。

花眠抓着玄極把道具铠甲換了,意外的是,這身铠甲在他身上還真挺像那麽回事,将他的身形承托得更加高大威武……而這對于尋常人來說似乎有些笨重的道具盔甲并沒有影響他的行動,在攝影組工作人員指導下,他翻身上馬。

開始試戲——

“《洛河神書》第二十二集 第一幕第一次!”

伴随着場記板“咔嚓”一聲打下,整個拍攝現場安靜下來,導演彎下腰湊近了導演監視器後——

數臺攝像機鏡頭紛紛對準白頤以及他身後的幾名副将,鏡頭再拉廣角,出群像……

白頤舉起手中長戟,熱血仰天咆哮:“衆将士聽命!”

身後衆将士“哐”地用盾牌、長矛砸地,暴喝!

導演:“咔!”

衆人:“……”

衆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心想剛才那一幕不是挺好的嗎,白頤感情到位,砸盾戳矛聲音整齊劃一,氣勢都出來了啊“咔”什麽“咔”?

直到導演招過副導演,又叫來白頤,幾個人湊到導演監視器彎下腰對着剛才拍下的東西一陣指指點點……

花眠心中略有不安也跟着蹭過去遠遠看着。

然後用她左邊5.3右邊5.2的眼睛看見,導演将某個鏡頭回放,正巧是白頤暴喝“衆将士聽命”這句臺詞之後,本來這句臺詞的氣勢很足,然而當鏡頭一切,給到他身後某副将幾秒時,導演摁下暫定——

導演:“就是這裏。”

只見鏡頭中,身着副将服的男人背脊挺直坐于馬背,手中牽着缰繩控制住馬匹的輕微躁動……在聽見白頤臺詞後,他按照之前給他說好的固定動作,擡起頭,看了白頤一眼。

……就是這一眼,出了問題。

導演:“看見沒有?白頤,畫面非常奇怪——你剛才那聲,聲音雖然很大,但是你仔細看一下就會發現,你氣勢被這個副将壓住了。”

白頤微微眯起眼,彎腰去看。

導演:“我為什麽喊咔?因為這裏這個氣勢确實有點壓不住了,這個群演的眼神有點君臨天下的味道,你們發現沒有——你們看,那我放大給你們看,我就奇了怪了——這群演很厲害啊,是不是剛從隔壁片場客串了一波皇帝然後過來我們這邊繼續的?”

導演:“這一眼一共就三秒,很有武人的味道,剪輯時候我就要用這條。”

導演:“白頤你去揣摩下感情,壓過他,什麽時候壓過這一眼,這條什麽時候算過。”

白頤:“……”

花眠:“……”

花眠擡起手“啪”地捂住自己的眼。

以一種“不敢看”的鴕鳥心态,逃避開了此時此刻被質疑氣勢被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路人甲群演”壓過的白頤大神,臉上的烏雲。

作者有話要說:

玄極:本來就是皇帝

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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