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現世】

這邊花眠窘迫得說不出話來, 那邊玄極卻還是不肯放過她,他垂着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看上去波瀾不驚淡淡地說:“怎麽不說話了?看來是在下入不了花眠姑娘的眼。”

花眠:“……”

“在下”和“花眠姑娘”這種一切回歸原位的稱呼, 讓花眠有些膽戰心驚……怎麽都沒想明白話題怎麽就擦槍走火到了這個地步,她動了動唇:“……不是, 找、找個劍鞘而已——”

還不到要勞煩您老人家親自以身相許的程度吧?

“‘而已’。”玄極瞥了她一眼,用像嘲笑又輕飄飄的語氣道, “無歸劍鞘關系到入冬之前, 我的名字是否能夠名正言順地刻在皇權争奪榜上;關系到我能否登基為皇;關系到邪神複蘇之後, 諸夏大陸的未來……”

玄極停頓了下:“諸夏大陸億萬百姓蒼生,你說‘而已’。”

花眠被訓得擡不起頭來, 她在想,他是不是生氣了來着?

……氣什麽?

好像有點理不順了啊。

擡起手撓撓頭,花眠的思維混亂得只有讨論話題的開頭和結尾, 于是發表跳躍性的總結:“……所以, 只要有人能夠給你找到劍鞘, 哪怕她開口要成為諸夏大陸的未來皇後, 你也會毫不猶豫點頭答應, 是嗎?”

玄極不回答, 只是低下頭, 看着她反問:“你想嗎?”

花眠一張臉瞬間快要腦充血似的漲得通紅, 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玄極又問:“不敢還是不想?”

花眠:“……………………”

花眠:“你困不困?我困了。”

玄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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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麽一波強行又不講道理的扯開話題,玄極倒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漸亮, 他索性不再逼她,自顧自站起來,披上衣服擡腳就要往陽臺走——結果剛走兩步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捉住衣角,玄極挑了挑眉,回過頭,花眠指了指自己行李箱上那截狐貍斷尾。

玄極認真道:“很值錢的,不要?”

花眠一臉抗拒:“……我上哪賣去,在這邊捕獵野生動物違法。”

玄極想了想:“那我賣了把錢給你?”

花眠琢磨了下,感覺自己經過一波“要嫁金庫管理員”的發言後,守財奴的形象生動立體,于是也不再跟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客氣,點點頭說:“好。”

玄極收好狐貍尾巴,直起身這時候又被一把捉住,男人看着那第二次捏在自己衣角的小手,并未抽回衣角,而是令他自己都驚訝地極有耐心問:“又怎麽了?”

“走正門。”花眠指了指門的方向,“你受傷了,還爬什麽陽臺。”

玄極微微一怔,似乎完全沒有覺得這是什麽問題……片刻之後,那張棺材臉柔和下來,莞爾一笑,輕描淡寫般緩緩道:“你确定要冒險,讓人可能瞧見大清早的有個男人從你房間門裏走出來?”

花眠一時間腦子沒轉過彎來,臉上有些呆滞,十幾秒後終于反應過來玄極說了什麽,猛地放開他的衣角,猛地一把捂住自己的棉衣,瞪大眼看仇人似的看着玄極……

男人唇角上揚弧度變得清晰:“遮什麽,該看的也看了。”

言罷,轉身走到陽臺,輕輕一躍跳上欄杆,轉頭看了眼呆楞在原地的花眠……下一秒,黑影一閃消失在她的視野範圍內,隔壁房間的陽臺門被打開又關上。

花眠:“……”

直到一陣寒風從打開的窗吹進來,花眠打了個寒顫,碎碎念一般嘟囔“怎麽越來越像個流氓”,這才轉身走到浴室,先把自己的腳上的血給洗幹淨了,然後打電話給酒店前臺,聲稱自己在房間不慎打潑了拍戲用的道具血,血是動物血,請問應該怎麽處理。

好在酒店因為就開在H市影視基地旁邊,對這些劇組的瑣碎事見過不少,所有員工都被訓練出了天塌下來也不會大驚小怪的本事,所以回答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

能怎麽處理?

賠幹洗費呗。

一大筆。

往外掏錢的時候花眠心都在滴血,心裏想的是她上哪兒撿回來這麽一個讨債鬼……然而轉念一想這家夥前前後後救了她幾次命數都數不清楚,似乎又覺得這錢掏的有理了,心裏總算舒坦了些。

弄好一切回到房間已經是早上七點半,酒店服務生帶着情節工具殺進來的時候,花眠發現自己的房間茶幾上放着一袋包子和一杯豆漿,拎起來包子一看,裏面全是甜滋滋的豆沙包。

花眠:“……”

花眠看了一眼陽臺門,她走的時候明明上了鎖,某人卻視其不存在,來去自由。

拎着豆漿和包子,花眠敲響了玄極的房門,過了一會兒後男人打開門,對着門縫後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花眠舉起手中的早餐:“謝、謝謝。”

玄極:“順道。”

……還真是他買的。花眠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房間地毯要清理,我換房間了,從你的左邊房換到右邊房。”

玄極:“嗯。”

花眠:“以後別走錯,吓着別人。”

玄極:“好。”

兩人的對話發生得自然而然,完全沒有人覺得哪路不對——直到花眠再次告別男人,一邊啃包子一邊拖着破爛的行李箱搬到新的房間,這才反應過來:什麽叫“以後別走錯”來着?

撓了撓頭,花眠在新房間裏放置好了個人用品,這才重新爬上床睡覺……折騰了一晚上,腦袋幾乎是沾着枕頭就睡着。

然後,大概是之前夜裏關于玄極娶妻的話題聊得太深入太令人印象深刻,所以花眠她……

又做夢了。

……

諸夏大陸。

在東夷汐族東海之愚,右三百裏外有一片荒原雪林——名曰“獠牙奔原”,傳說幾千年之前,獠牙奔原有雪域狼族栖息此地,千年來與汐族隔水相望,各據一方,互不幹擾。

直至千年流轉,汐族一位有野心、好戰族長繼位。

偶然聽聞,獠牙奔原中央有一無名湖畔,上古神器“無歸劍”鑄劍材料出自于此湖畔底部,湖畔之下還有什麽上古神武尚不得知,只因狼族族內無人善泅……于是汐族目光不再滿足于水域之下,将侵略的目光放到了一水之隔的獠牙奔原之上,出兵攻打——

狼族人蠻力壯,卻抵禦不過擁有與”無歸劍”齊名的上古神器“碧玉葫蘆”的汐族一次次不知疲憊的輪番攻勢,終于在兵力消耗殆盡之後,狼王戰死于雪原中央無名湖湖畔旁……聽說,那一天狼王的血液染紅了那無名湖畔。

至此,狼族覆滅。

無名湖泊被汐族族長賜名“雪狼湖”。

狼族覆滅之後,獠牙奔原常年被大雪冰封,尋常人等入內多最後迷失于雪林之內,九死一生,故常年荒無人煙……

而此時此刻,在獠牙奔原的雪狼湖中,被冰封千年的冰層破裂——如碧偶般白皙的手從冰縫之中探出,尖銳的長甲如倒鈎死死勾住厚冰裂縫邊緣;緊接着,一面容嬌豔、耳為鳍、魚尾人身的年輕女子破冰而出,淡色的長發在陽光之下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

眉似柳葉,身軟若無骨,雪肌鳳眸,可以稱“絕世佳人”亦不為過!

她雙手撐在冰層邊稍稍一撐,整個人一躍而起,與瞳眸同色的墨藍色魚尾拍打在浮着冰的冰面上,陽光之下,墨藍色鱗片泛着瑩瑩水光,如薄紗長尾再輕輕一勾,“嘩啦啦”飛濺的水花之中,飛起一塊玄色隕鐵!

藍色光芒大綻放,隕鐵高高抛起,穩穩落在女子手中,女子掂量了下,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轉過頭看向身後樹上沉默站立的中年男子:“青玄大人,先前提到的雪狼湖湖底玄鐵,可是此物?”

女子聲音柔軟妩媚,仿佛狐族中人,風情萬種。

聞言,樹上名喚“青玄”中年侍衛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地濺起雪塵漣漪,他站穩之後瞥了眼那女子手中玄鐵,目光微動,因為興奮微微閃爍:“正是此物!如今邪神即将複蘇降世,狐帝沉迷權勢無心領軍,三軍人心渙散……若一月後,我家公子無法以完整無歸劍為信物争奪皇位,邪神降世,諸夏大陸恐生靈塗炭,善水大人——”

“這些奴婢都不管,”名叫善水的汐族女子笑了笑,“奴婢認為,玄極公子心懷蒼生,将玄鐵交由公子重新打造無歸劍鞘自然是好,只是……”

善水話鋒一轉。

善水:“這是雪狼湖底最後一塊玄鐵,亦與千年鲛珠同樣為本族聖物……如今玄極公子劍鞘丢失風聲已經走漏,生生就要少了個競争對手,狐族自然竊喜萬分異常關注——倘若被狐族知曉汐族祭祀為人族登帝推波助瀾,獻出世間最後一塊千年玄鐵為人族打造劍鞘,狐帝和他那些小崽子恐怕不活放過我們呢!”

原來女子為汐族當代女祭祀善水,一人之下萬分之上,掌管汐族大小事物,地位僅次于汐族族長。

因此,哪怕青玄年紀明明比善水大了一輪,出于尊卑,也不得不喚其一聲“大人”。

眼下聽聞善水言論,明顯有讨價還價之意,好在青玄原本也沒打算空手套白狼指望汐族白白幫忙,于是眼下聞言,倒是淡然,稍一鞠躬恭敬道:“大人,只要能夠換回玄鐵重新打造無歸劍鞘,在下哪怕赴湯蹈火……”

話語未落,汐族人魚已經掩唇輕笑,柔聲道:“赴湯蹈火,倒是不必——恰巧奴婢對玄極公子登基為皇一事也信心十足,今日不過是在這兒,借着青玄侍衛的嘴讨個便宜,要個日後的擔保憑證罷了……”

青玄扶了扶腰間的配件:“大人請講,青玄洗耳恭聽。”

掩在修長的指尖後,紅豔欲滴的紅唇笑容擴大:“第一,奴婢希望玄極公子在位之時,汐族之位并肩人族,汐族族人入皇城享最高禮遇,宴席之上,與君左右手位,位極人臣……”

青玄:“那是自然。”

善水:“第二,奴婢希望玄極公子登基後,出兵鎮壓北方,令狐族無暇自顧,确保他們不能來我汐族領域搗亂滋生戰事。”

青玄有些猶豫:“出兵鎮壓北方,眼下外患未平……”

善水搖了搖指尖:“第三,奴婢希望玄極公子登基為皇之日,善水,作為諸夏大陸之後,八擡大轎,明媒正娶,蒼天在上,百官朝見,冠絕天下,并登後位。”

青玄微微一愣,似乎有些驚訝善水提出如此要求。

缺件見端坐于雪狼湖邊,汐族女祭祀将玄鐵放至手邊,輕輕一揮薄袖,藍光閃爍之中,玄鐵消失于其袖跡:“奴婢知曉青玄侍衛對這事兒做不得主,如今這玄鐵便由奴婢暫時保管,你且去通知你家公子……”

青玄猶豫道:“我家公子他常駐浮屠之島,無量神宮,對男女之事……”

善水不急不慢打斷他道:“玄極公子尚未婚配,此時奴婢略有耳聞,怎麽,難道是青玄侍衛認為奴婢這堂堂汐族女祭祀,配不上你家公子?”

中年侍衛被如此逼問,那雙墨藍色瞳眸注視之下,冰天雪地竟生生出了一背冷汗……

猶豫再三,唇瓣啓開,點點頭:“好,這事青玄自會向公子如實禀告,在此期間,就勞煩善水大人将玄鐵妥善保管。”

善水抿唇一笑:“那是自然。”

一陣風吹過,卷起雪塵,迷糊人雙眼。

……

現世。

窗外的雪下得越發地大了,雪子打在窗戶上發出噼啪的輕微響動,外面白雪皚皚一片,這大概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不少影視制作組因此而停止了白日的拍攝工作。

而此時此刻,寧靜的酒店房間內,深陷于潔白柔軟床鋪中的少女眉頭輕斂,似正因夢中情景微微不安……

良久,她柔軟的唇瓣輕啓,發出一聲似嘆息又似感慨的輕嘆,緊接着身體似因為缺乏安全感而蜷縮起來。

睡夢之中,她的雙臂抱住膝蓋,整個人團成一團。

白皙精致的臉深深埋入被褥之中,眉頭又比方才皺得更緊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花眠:我艹還有這種操作,本劍鞘不服!

玄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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