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諸夏】
花眠都不知道濯月在胡說八道什麽, 遠處傳來腳步聲, 花眠擡眼一看看見慌慌張張拎着裙擺跑過來的青雀, 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什麽——呃——用腳丫子想都知道她在找什麽。
花眠只知道自己逃跑的時間又被這家夥耽擱了,擡起頭瞪了濯月一眼……濯月還沒見過她這副神氣活現的模樣,當下笑彎了唇角, 而此時青雀已經跑到了濯月跟前,匆忙行禮:“二皇子殿下。”
濯月嗓音溫和:“姑娘為何行色匆匆?”
青雀嘆了口氣:“回二皇子殿下的話,奴婢正在找人呢……啊, 二皇子殿下可有見到個同我穿一樣衣裳的婢女, 這麽高, 圓臉長發——是了, 便是殿下下午說眼熟的那個。”
說到最後青雀才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補充。
濯月笑得眯起眼,薄唇輕啓正欲回答,這個時候他聽見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已經去了隐身咒的小姑娘從轉角處探了個腦袋出來, 臉上紅撲撲地小聲喚道:“青雀,我在這。”
青雀長出一口氣, 放下裙擺上前捉住花眠手腕:“去哪去了,到處找你, 一會兒宴會便要開始了,主子若是等着你伺候瞧不見人便要發難的,真是阿彌陀佛你沒犯傻——”
花眠唇角抽搐了下,心想我倒是想走來着……奈何絆腳石都要堆成山了都——這會兒被拽着手腕是真走不了了,想了半天随口憋出一句“我尿尿也不行麽, 沒跑”,反而是讓碎碎念的青雀紅了臉,轉過頭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濯月,卻見濯月卻毫不在意一般,只是笑着專注地看着花眠。
那模樣……
青雀稍一愣,心中千回百轉,總覺得難不成這兩人還當真之前就認識不成,畢竟這姑娘也不是真如主子說的那般是什麽浮屠島家奴之女……思及此,微微一頓,卻還是什麽也沒說,回身埋怨一般點了點花眠的臉蛋,将她拖走。
……
稍過一會兒,宴會廳內便又似前夜,觥籌交錯,竹絲入耳,一派和諧。
花眠老老實實站在玄極身後,這一次用的不是隐身,眼睛也不敢亂看,垂着頭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只是豎着耳朵聽玄極與上官燕陽閑談,提及無歸劍,兩人似乎都挺有話聊,玄極主動提起今日觸碰無歸劍劍鞘總覺得劍鞘冰涼且死氣沉沉,與往日充滿靈氣的感覺不同。
花眠:“……”
花眠當即挺直了背,頗有些萬箭穿心的中槍感,感覺到在場唯一知情的上官濯月似笑非笑的眼神兒從自己的眼前掃過,花眠在玄極背後,抓緊時間瞪了他一眼。
濯月笑得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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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歸劍若是狀态異樣,易兄可得好好上心,四年之後便是群雄逐鹿天下至尊之位時,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上官燕陽十分客氣似的笑道,“在此之前,無歸劍作為重要憑證,神器更是在新皇登基後需……此時可千萬壞不得,丢不得。”
諸夏大陸皇族非狐族世襲制,自從上古邪神被擊潰,四大種族早已定下契約——自此之後,每隔百年,四族後人聚首,以邪神神器為憑證,均可各憑實力,一奪諸夏大陸皇位。
如今距離百變之約只有四年。
四族之中,除卻東夷汐族因為離不開東海,又不好将整個諸夏因此遷都,從未有過角逐之心外,其他三族的青年才俊均已嶄露頭角,在諸夏大陸破具盛名——
之前也說過,狐族二位暫時還可稱為皇子的家夥,此番雲游四海諸夏,便是為了一探虛實,了解當下各族實力。
眼下聽見上官燕陽提醒,玄極自然知道作為皇位角逐重要角色之一,狐族自然巴不得他把無歸劍給掉地上摔得粉碎才好,當然也不揭穿,淡定自若一笑,舉杯:“那是自然,易某省得。”
一杯烈酒下肚,與昨日那梅子酒的果香全然不同。
花眠看着男人的唇,被烈酒染得濕潤,想到前夜他醉酒之後的模樣,不禁微微臉紅,想擡手拉他的衣袖讓他少喝點,結果手還沒伸出去,就被上官濯月的聲音打斷——
“我瞧着易兄身邊那婢女還是覺得眼熟得很,也不知道是否與曾相識故人有何淵源,易兄若不嫌棄,可否讓她上前來與我添酒,也好讓我問她幾個問題。”
濯月話語剛落,就感覺到上官燕陽在桌子底下瘋狂踢他,擰頭一看自家兄長臉上大寫的“你他娘的有完沒完”,濯月笑一笑假裝什麽也沒注意,便執着地看着玄極。
而此時此刻玄極也想說,你有完沒完?
而這時對方如此執着,他也不好再說什麽,強壓下心頭不悅,心裏後悔今日那軟劍就不該貼着他那張惹人讨厭的俊臉入土三分不傷分毫,假裝刀劍無眼多好……這會兒轉頭看向花眠,那冷漠的目光刺得花眠也跟着縮了縮肩膀,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又無辜地瞅着自己,分明在說:你瞪我做什麽?
“………………我我我我看他不怎麽眼熟,”花眠飛快撇清自己,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一點都不眼熟。”
玄極見她這般果斷甩鍋,心中的不痛快少有好轉,眼角溫和了些,也有稍小聲音問:“可會伺候人添酒?”
花眠:“不會。”
玄極沒想到她答得這麽快,愣了下道:“……不會就學。”
花眠看了眼玄極,又看了看上官濯月,鼓了鼓腮幫子。
玄極見她這般條件反射似的嬌憨模樣,一句“那別去了”幾乎脫口而出,然而也明知道這時候開口得雷翻多少人,于是生生把話吞回肚子裏,語氣溫和了些,更像是勸解:“待客之道總該有。”
花眠無奈,只好拎着裙擺自他身邊站起來,在衆目睽睽之下往上官濯月那邊走去……走到他身邊,看了他一眼,拎起酒壺,有些個不高興道:“……你,有什麽想問的?”
玄極聽見她這公事公辦又生疏的語氣,心中最後一絲不悅也散去,拍拍手示意歌舞繼續……濯月一哂,也不在意,只是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花眠坐下:“你家中可有父母?”
花眠掀起眼皮子掃了他一眼:劍鞘哪來的父母。
濯月眼神回應:随便問問。
花眠無奈,想了想只好答:“總,總不能是石頭裏蹦出來的?父母自然有,只是……走得早罷。”
”舉目無親?”
“還有個兄長,”花眠傾斜酒壺,看着一股清流從壺口倒入,垂着眼又面不改色半真半假道,“很兇那種,尤其不悅我近男色,若有發現,連我同奸夫一起打斷腿。”
說着警告地瞅了上官濯月一眼。
“奸夫?”濯月嗤笑。
“……”
猜到她所謂的兄長便是無歸劍本身劍魂,提到他時語氣之中的怨念真切得怕是花眠自己都沒發現……濯月想了想,也覺得就憑劍鞘這樣的性格被無歸劍欺負好像也沒什麽好稀奇的,擡起手,接過滿滿的酒杯,他舉起酒杯擋住嘴時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剛才在外頭問你的話,現在也還作數。”
花眠一愣,下意識擡起頭看他:“什麽?”
濯月笑了笑。
一仰頭将手中酒飲盡。
下一秒做了個令在場人們全體傻眼,歌舞伎都忘記舞動停下錯愕看着他們的動作——只見他一手執酒杯,另外一只大手以猝不及防之速扣住花眠的後腦勺,指尖插入她柔軟的發将身邊的人攬入自己懷中,遂低下頭,含住她的唇瓣。
花眠愣怔之中,甚至來不及反應,感覺到冰涼的唇瓣覆蓋住她的柔軟,下一秒便有火熱的舌尖挑開她的牙關闖入——
辛辣的酒伴随着男人舌尖的闖入渡進她的口腔,她被猛然一下嗆到鼻頭一酸,雙眼泛紅……擡起手壓在他的肩膀上想要往後退,然而扣在她後腦勺的大手卻紋絲不動,力大如牛。
花眠動彈不得。
只覺得陌生男人的氣息瞬間将她籠罩,和昨日被主人含住唇瓣時心中如擂鼓的雀躍絲毫不同,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奈何舌尖被他的舌尖纏繞住,只得閉上眼咕嘟一口吞下他渡過來的酒業,在他稍稍放松對她的牽制時,立刻後退,咳得眼淚汪汪上氣不接下氣——
咳嗽之間,聽見男人“噠”地一聲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她耳邊溫濕吐氣,用帶着濃烈酒氣的氣息,笑着回答她方才的問題道:“跟我走,我待你好,從此之後,諸夏大陸,無人再可欺你。”
花眠咳得鼻涕都快噴出來了,肺部仿佛就要炸裂。
一臉茫然地回過頭看向上官濯月,便看見他站了起來,對着面色并不那麽好看的她家主人拱手緩緩道:“與花眠姑娘短暫閑聊,這廂發現不是故人勝似故人,濯月在此對易兄有個不情之請——還妄他日歸皇城帝都,能攜帶花眠姑娘一同上路,共賞諸夏錦繡山川,湖海沃地……”
玄極舉起杯子正欲送至唇邊的動作一頓。
濯月緩緩把話說完:“當然,作為誠意,我願以黑月、清風、括蘭三座毗鄰西荒之地城池作為聘禮,以表一片欲與佳人合的清風明月之真心。”
當濯月笑眯眯地提出這等“虧本買賣”時,上官燕陽一聽當即色變,又開始繼續在桌子底下瘋狂踢他!
而易玄極卻猶如一潭死水,随後把手中酒杯“噹”地一放——
“二皇子殿下對易某妻妾厚愛之心。易某替她收下,”男人緩緩道,“只是盛情之心,恕難回應,易某十七餘載未近女色,偶得一人,心中甚是歡喜,她既已是我的人,又怎麽能輕易用三座城就能換了去。”
易玄極面無表明。
完完全全看不住那張棺材板似的臉上有什麽“甚是歡喜”的意思。
濯月顯然也沒想到自己胸有成竹的誘人條件就這麽被駁了去,臉上在片刻愣怔後,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玄極卻仿佛沒有在意,而是看向被烈酒嗆得臉紅脖子粗,這會兒唇瓣還沾染了別的男人渡來酒液的花眠,微微蹙眉:“添酒不會好好跟青雀學,這番丢人作甚,還不回來?”
花眠狼狽地爬起來,一陣風似的刮回玄極身後,雙手毫不猶豫伸出來,救命稻草似的捉住了他距離自己最近的那手臂——
一張臉上茫然又惶恐。
此時。
現場安靜得一根頭發絲掉地上怕是都能讓如雷鳴轟鳴,死寂之中,青玄保持面部微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壓壓驚,一滴冷汗順着背脊滴落——
這是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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