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穿幫

穿幫

姜荔雪氣呼呼地走了, 還摔了門,“砰”的一聲,把外面值守的林空吓了一跳。

良娣一貫的好脾氣,鮮少發火, 今晚怎的氣成這樣?

林空趁着關門的時候, 偷偷往裏面瞧了一眼, 卻是瞧見太子殿下在笑……

殿下居然在笑?

謝珣是被姜荔雪氣笑的。

這個小女人生起氣來,可真像一只炸毛的貓。

她居然說那龍團鳳餅是破茶?

破茶?

次日謝珣晨起去上早朝之前, 吩咐林空:“你去庫裏取一餅龍團鳳餅給良娣送過去……”

林空道了聲“是”。

姜荔雪收了茶, 問林空:“殿下可還有說別的?”不會還要她那支簪子吧。

“殿下只叫奴才将茶給良娣,并未說別的。”

姜荔雪心中松了一口氣:既然茶都送到她的手上了, 想來已經不執着于要她的簪子了。

不過想起昨晚她對他耍脾氣, 還摔了他的房門, 姜荔雪此時捧着茶,心裏有些虛虛的, 想着要做點什麽事找補一下比較好。

司膳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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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這麽熱, 你怎的又來了?”袁今安看着手上的燙傷還未好利索的姜荔雪, “你不會又做錯了什麽事情, 要親自做飯來彌補吧?”

姜荔雪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昨晚與殿下不小心吵了一架, 他今日主動給我臺階下了,我便也想着給他做點什麽……”

“那你也不能光做飯啊……”

“除了做飯, 旁的事情我也想不出啊。”

“你哪裏是想不出, 你是根本沒有好好想……”憑她的樣貌身段, 有什麽事情是不能撒個嬌解決的, 偏要來這油煙瘴氣的地方受罪。

罷了, 來都來了。

“今日要做什麽菜?”

“我想吃山海兜,”雖是給謝珣做的菜, 但其實都是按她的喜好來做的,其他的菜色,姜荔雪還未想好,便問袁今安,“今日司膳司有什麽新鮮的菜色?”

“今日司裏采買了兩籠肥美的兔子,可做成炒兔、盤兔、蔥潑兔……”

“噫,聽起來好殘忍啊……”

“當初你讓我幫你宰鴨子的時候可沒這麽善良過……”

姜荔雪抿嘴一笑:“走,我親自去挑個最肥的。”

待他們去後院選好了兔子,袁今安便去處理了,姜荔雪見不得那種宰殺的場面,就先去前面的廚房中等着了。

卻不想這司膳司裏又來了一人,正是徐閣老的孫女,徐玉绫。

前幾日月紅與綠萼說過,太後有意擡徐玉玲做太子妃,料想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至今還留在宮裏沒走。

沒想到她竟也來這司膳司裏了。

徐玉绫見t到她,沖她端端行了個禮:“玉绫見過太子良娣。”

“不必多禮。”姜荔雪與她不熟,也不想與她閑聊,便假裝低頭挑菜。

這莴苣不錯,待會兒用油醋涼拌做一道脆琅玕,幹脆清爽,正好配着兔子肉解膩。

她不主動搭理徐玉绫,沒想到對方卻主動與她說話:“早就聽聞良娣秀外慧中,時常親自下廚給太子殿下準備膳食,想必良娣的廚藝一定十分精湛……”

姜荔雪随口應付了一句:“只是會做一些簡單的菜色罷了。”

“這幾日太後胃口不好,食不甘味,臣女想着親自給太後煲一盅開胃的湯,”她虛心地看着姜荔雪,“不知可否請良娣指點一二……”

姜荔雪根本不懂廚藝,往常就算自己做菜,也是袁今安給她布置好一切之後,她依着他的指導在竈臺上翻弄幾下做做樣子罷了。

“我不擅長煲湯,”姜荔雪掩飾着自己的虛實,不想在她面前露了怯,“你另請他人指教吧。”

“是臣女逾越了,”她似是有些委屈,低着頭道,“打擾良娣了。”

說完便走到一旁,去挑選她要用來煲湯的食材了。

司膳司的廚房說小不小,說大也不算大,徐玉绫煲湯的竈臺,與姜荔雪相距并不遠,擡眼便能看到的距離,這就意味着,今天她不能讓袁今安幫她做菜了。

待袁今安将處理幹淨的兔子拎過來的時候,姜荔雪一本正經地接了過來,而後邊對他使眼色,邊說:“有勞了,勞煩再幫我生一下火……”

袁今安用餘光瞥見了不遠處的徐玉绫,注意到對方窺探的目光,便立即了悟了姜荔雪的意思,于是便配合着她道:“是,良娣。”

他矮下身子準備生火,目光卻是盯着姜荔雪那邊,小聲教她:“盤兔做法較為簡單,先往鍋中添涼水,整兔放入,輔以蔥姜祛味,煮至七分熟……”

姜荔雪雖說不通廚藝,但到底往這司膳司裏跑得勤,見識過不少,所以擺弄架勢還是會的。

她面上不動聲色,從善如流地拿了水瓢添了半鍋涼水,而後放入那只肥美的兔子,又切了些蔥段和姜片扔了進去……

袁今安控制好火候之後,便去後院拿了些羊尾油與羊膘來,放在案上,而後繼續去給竈裏添柴。

“羊尾與羊膘切片,”他低聲說,“待會炒肉要用……”

切片?她最拿手的就是這個了!

姜荔雪做了那麽多年的通草花,當年學得第一個基本功就是要學會将通草芯片成薄薄的一層通草紙,這麽多年練下來,她的切片的功夫已經出神入化。

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她便将那兩塊肥油切成一片片薄得近乎透光的肉片,還故意拿起一塊,對着不遠處的徐玉绫晃了晃。

袁今安瞥了一眼她得意洋洋的小臉,無聲輕笑着,與她道:“再切一握蔥絲……”

姜荔雪照着做。

“調小半碗面絲……”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姜荔雪還得空去削了半根莴苣,切成一寸長的小塊,待會兒焯水後就可以涼拌了。

她這廂将莴苣切好,那廂袁今安已經将七分熟的兔子撈了出來,放在盆中過涼水,順便幫她拆解開,方便她待會兒縷切。

鍋內煮過兔子的原汁盛出之後,在袁今安的指導下,煉油,下肉,入鹽少許,蔥絲下入之後炒至片刻,再将原汁下鍋滾沸……

步驟有條不紊,動作優雅從容,如果不是炒焦了的話,一定是一道非常美味的盤兔。

姜荔雪快速将兔肉盛出,放入一旁的食盒中不給旁人瞧見。

而後又去做脆琅玕。

慌亂之中,忘了給莴苣焯水,直接将方才煉出的羊油倒進去,又添了些鹽醋,拍了兩瓣蒜,攪拌均勻後也放進了食盒中。

袁今安在一旁瞧得直皺眉,但當着徐玉绫的面也不好多說,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将食盒蓋好。

“良娣,那山海兜還做麽?”

“時辰不早了,我得去詹事府給殿下送飯,山海兜便先不做了……”再做真的要穿幫了。

“好。”袁今安另用一個小食盒裝好碗筷和玉井飯,神情複雜地看着她離開了。

已經可以預想到太子殿下吃這頓飯的表情了。

太子殿下是文雅儒生,雲中白鶴,明德惟馨,應該……不會罵人吧。

午時的烈日煌煌照着,簇新的枝葉中偶有幾聲清脆的鳥叫聲傳來。

臨窗的謝珣往窗外看了一眼,緩解幾分因為批閱太多而疲累的眼睛。

腦中不由又想到昨晚,姜荔雪被他氣得跺腳的樣子,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

今早讓林空将茶給她送了去,也不知這會兒她還在生氣麽?

現下想想,昨晚自己跟那支簪子較勁實在有些幼稚,或許她的師兄确然對她有幾分惦念,但如今她已嫁為人婦,料想那位師兄膽子再大也不敢跟皇家搶女人,他又何必執着于那支可有可無的簪子……

更何況,那不開竅的小女人想必到現在也沒看清楚她師兄對她的心思,他又何必将這層窗戶紙捅破呢。

捏了捏眉心,正欲重新投入到公務中,卻見庭院中出現兩道熟悉的身影。

是她和她的貼身宮女,一人提着一個食盒,不用旁人引路,便熟門熟路地往先前那個茶室去了。

胸腔裏那顆躍動的心髒怦然加快許多,目光追逐着那道纖細的倩影,一種微妙的渴望在周身游走。

他努力按下這種異樣,往漏刻上看了一眼。

還要兩刻鐘,才到中午休息的時間。

不多時,有人便進來與她禀報,說是良娣過來了。

他不溫不淡地應了聲“知道了”,實則執筆的指尖都游走着淡淡的酥麻之意。

今日的這兩刻鐘,仿若被無限拉長了一般,他第三次去看漏刻時,也才僅僅過去一刻鐘而已。

窗外的綠意依舊盎然,疏散的陽光自樹葉的縫隙中投下,被風一吹,落于案上的光斑便微微晃動。

漏刻終于到了午時過半的位置,謝珣擱下筆,面容沉靜地起身離開。

衆人摒聲不語,待他走後才爽朗笑着地打趣:“瞧,良娣一來,太子的拖延症都不藥而愈了……”

茶室中,萦繞着一股淡淡的糊味,姜荔雪正對着那食盒犯愁。

那會兒馬車經過樊樓時,她特意叫蘭英進去點了兩道一模一樣的菜,想着神不知鬼不覺地将菜換掉。

可樊樓生意實在太好,樓裏的大堂與雅間都坐滿了客人,她這兩道小菜排在很後面,少不得要半個時辰之後才能做出來。

姜荔雪只得讓他們盡快做好了直接送到詹事府,她與蘭英提着食盒先在詹事府中等着謝珣,免得他不知她要來此,與她錯過。

身後傳來推門聲,姜荔雪轉身,便瞧見謝珣走了進來。

“殿下……”他來的怎麽這樣早?那兩道菜還沒送過來呢。

謝珣看到食盒,就約莫能猜到她的來意,但還是明知故問道:“今日怎的有空過來?”

姜荔雪一臉誠懇的與他道歉:“我是來與殿下賠不是的,昨晚我不該頂撞殿下……”

“無妨,孤并未放在心上。”他亦是聞到似乎有什麽東西糊掉了,便往那食盒看去,“今日做了什麽菜?”

“盤兔和脆琅玕,”姜荔雪猶豫着道,“不過這次做的不太好,火候有些過了……”

“無礙。”他吃過太多次她做的菜,料想這次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謝珣神色如常地坐下,姜荔雪焦灼地往外瞧了一眼,仍不見樊樓的人來,只得硬着頭皮打開食盒,将裏面一黑一綠的兩道菜端了出來。

謝珣看到這兩道菜的品相時,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姜荔雪低着頭将筷子遞到他手中的時候,他舉着筷子,遲疑了一會兒,才夾起一塊看起來沒有那麽焦黑的兔肉,慢慢放入了口中……

姜荔雪掀眸看了他一眼,弱弱地地問:“殿下,好吃麽?”

“……好吃。”

片刻,又道,“就是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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