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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恢複寧靜。

陸茵收回落在這位嬌弱不堪的弟妹身上的視線, 略微思索道:“小弟,你對弟妹做什麽了?”

依稀記得印象中的弟妹畏手畏腳,膽怯如鼠, 說話時那聲量小得跟蚊子似的,可沒如今這般順眼。

小弟的婚事, 她這個當姐姐操了不少心。當初的那些相親對象,有一半都是她介紹的, 卻沒一個能入得他的眼。

她出國留過學,思想更開放。甚至開始懷疑起小弟是不是不喜歡女人了。正當她想着要如何和爸媽說這一極有可能的噩耗時,今年三月,小弟帶女孩回家了。

還是一個極為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言行上有些瑕疵,但那美貌是毋庸置疑的。別的不說, 兩人站在一起——般配養眼。

陸茵和爸媽想的一樣, 以為陸晟讓的性子會更傾向于端莊大方的女人做妻子,畢竟陸氏也需要一個得體的女主人, 着實沒想到帶回家的會是恰恰與之相反的一類型。

關鍵是, 這女孩太小了。

得知女孩年齡後的陸家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幸虧是成年了,要不然陸建行的棍棒就該落在陸晟讓的身上了。

小弟決定的事,很少有反悔的時候。在确定女孩是自願的、沒受脅迫後, 陸家人真真是含淚應下了。

被質問的陸晟讓, 不悅道:“什麽意思?”

陸茵雙手環抱在胸前,不客氣的教訓道:“少跟我耍心眼子。既然小願是你一心選擇的妻子,那就要好好的對待人家。別一天到晚跟個大爺似的, 賞着張破臉給誰看。”

陸家人中,陸茵是最不會慣着陸晟讓的人。想說什麽就說, 從不憋着。

陸晟讓莫名其妙挨頓罵,臉色不大好:“三姐,你還有事嗎?”

陸茵沒理會他的變臉,開門見山:“車禍誰家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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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信這真是什麽意外。

陸晟讓知曉瞞不住,冷聲道:“暫時沒線索,極有可能是柳家。”

陸茵臉色變了變,“柳志辰那個瘋子?你招惹他做什麽?公司業務和柳家有接觸?”

柳家在京市也算是大家族,但風評不太好。尤其是現任家主柳知辰,做事全憑心情,仗着和上邊有關系,肆意妄為。

完全就是一顆毒瘤。

陸柳兩家,原本是沒什麽恩怨的,屬于點頭之交。偏偏柳知辰在年輕時瘋狂追求過陸茵,還妄圖給她下藥,想要将人徹底綁在身邊。

也是因為這事,陸茵認識了現在的丈夫。即使在她結婚後,柳知辰也不死心,死死糾纏了數十年。至今未娶妻,身邊的女人卻換了一批又一批。

還隔三岔五在陸茵眼前晃,把她惡心的夠嗆。這人有腦子,極為狡猾奸詐,一般抓不到他的弱點。

當年陸茵被下藥一事,陸建行讓人查了幾天幾夜,硬是沒找到能給柳知辰定罪的證據。

兩家就此結下了仇恨。

陸晟讓靜默不語,很顯然是默認了。

陸茵有些泛嘔,按按太陽穴掩去那股厭惡:“小弟,接下來你要怎麽做?需要你姐夫幫忙盡管說。他認識一些人,應當能幫上忙。”

她現在不指望能送柳知辰進監獄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就是她最大的心願了。

陸晟讓:“我的人還在查,三姐,這事瞞着爸媽。我會對外宣稱是意外。姐夫那邊,你先別說。”

“知道了。”一向溫婉的陸茵,也控制不住的說了髒話,“該死的柳知辰,真是陰魂不散啊。”

病房外。

裝模作樣上完廁所的陸苗,和姜願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選擇了在走廊凳子上坐下。

“诶,你跟着我出來幹嘛?我是小孩子,有些話不适合我聽。”陸苗不解道。

大人的世界,太複雜難懂了。

姜願攤手:“我在裏面,他們不好說話。還不如出來陪着你。我也不愛聽那些彎彎繞繞的正事。”

陸苗附和的點點頭:“你信不信,我爸明天就回去上班了?絕不會在醫院多待一分鐘。”

“信。”

陸苗見她這般堅定,噎住了。

兩人望着清清冷冷的走廊,齊齊嘆氣,覺得這時間過得分外漫長。

約莫着差不多了,姜願用手肘怼了怼便宜閨女,“走,我們該回去了。”

一前一後的進入病房,屋內兩人的談話也順勢進入尾聲。

陸茵提出告別:“小弟,我等下還有個會要開,就先走了。有事電話聯系。”

陸晟讓:“嗯。”

陸茵笑眯眯的說:“小願,下次有機會再聊啊。”

待她離去,王助理推着嶄新的輪椅走了進來:“陸總,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

姜願和陸苗:……

想到了他明天會帶病上班,但沒想到現在就要出院。看這模樣,百分之百的可能性是回公司。

陸苗幽幽問道:“爸,你這住院有三個小時嗎?”

意料之中的,沒得到男人的回答。

一行人走到醫院門口,坐在輪椅上的陸晟讓再次開了尊口:“你們回家吧。”

姜願沒忍住問:“你都這樣了,還回公司嗎?”

???不是,這就出院了?她都不知道她來這一趟幹啥了。

還別說,出車禍一事還真不是陸晟讓讓助理告訴的。是王助理單方面給陸總家裏打的電話。

按照他的性子,只有回到家後,姜願和陸苗才會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點疼痛對陸晟讓來說,不算什麽:“嗯,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今天辛苦你倆跑一趟了。”

辛苦……她一點都不辛苦。姜願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大佬這是在用命賺錢啊,難怪她一輩子都是個窮鬼。

看來是她不夠拼命。

“好吧,那你腿要是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別勉強自己。”除了言語上的安慰,她也做不了什麽。

許是在陽光下,男人淩厲的面孔溫和,唇角隐隐帶着一絲笑意。

仔細一看,又沒有什麽變化,好像是錯覺。

——

陸晟讓身殘志不殘,拖着個傷腿坐輪椅上班。看得整日在家窩着的姜願和陸苗渾身不得勁兒。

回家路上,面面相觑。

“姜姐,是不是在擔心我爸呀?”陸苗湊近,嘿嘿一笑的問。

姜願不上當,反問:“怎麽?你不擔心啊?”

這小妮子,嘴一撅就知道她想幹什麽壞事。還想套她的話,門兒都沒有。

陸苗拔高音量:“我當然擔心了,你不要随意冤枉我哈。那是我爸。”

說着就開始嘆氣:“唉,你也別太擔心了。我爸決定的事,爺爺來了都改不了。除非奶奶出手。但我敢肯定,等我爸腿好了爺爺奶奶都不會知曉這事。”

“我跟你講嘛,你不要說出去。就在去年,我爸出差一段時間帶着傷回來,就在後背上。當時也是夏天,要不是我眼尖,瞅到有血絲滲透出來了,我爸才不會和我透露呢。這事爺爺奶奶就不知道。”

姜願呆住:“啊?這麽危險的嗎?”

什麽鬼?她記得t陸家産業都是合法的啊。後背受傷,別告訴她是天降石頭砸傷的……

陸苗聳聳肩:“這是偶爾啦,大部分時間我爸是安全的。我猜想,這些是仇家幹的。看我爸不順眼的人多了去了,想把我們家拖下水的人兩只手都數不清。”

十四歲的女孩有着稚嫩天真的小臉,嘴裏平靜分析着。像個成熟的小大人,聰慧明智。

姜願咽咽口水,被便宜閨女這一襯托,她跟個不谙世事的傻子一樣。

蒼天啊大地啊,能不能給她這種普通人一條活路啊。

“苗啊,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陸家在京市紮根近百年,且屹立不倒。在後面崛起的家族眼中,就是一塊鮮美的大肥肉。能啃下一口,受益無數人。

有仇家很正常。

陸苗翻了個白眼:“要不然呢,你以為大人會和我說這些嗎?你們大人好沒意思哦,經常當着我的面說正事,偏偏我還要裝作不懂的樣子。不過這樣也好,我探聽到的消息就越多,嘿嘿。”

姜願嘴角抽搐:“能和我說一說陸家有哪些仇家嗎?”

陸苗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清點:“最大的仇家是柳家,那男的是個死變态,據說追求過姑姑。随後是王家吧?不過他們家已經不成樣了,王靈每回見着我都一副趾高氣揚的面容,非要在嘴上占幾句便宜……”

其實她知曉的也不多,大部分都是道聽途說來的。只能說,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姜願誠心豎起大拇指,“厲害厲害,苗苗,你太棒了吧。”

陸苗咳了咳,謙虛說:“哎呀哎呀,別誇。”小臉上那是止不住的笑容。

“姜姐,仇家是有點多。但你別害怕,只要我爸和陸家還在,他們就不敢對你做什麽。”她怕姜願害怕,信誓旦旦的補充道。

她身為陸晟讓的養女,這些年表面看似風光無限,背地裏不知被多少人罵過‘野種’‘沒人要的孩子’這類似的話。最初那兩年,她還會憤怒的和她們争論,甚至上手打架,鬧到大人面前去。

但現在的陸苗,再聽到這些不堪入耳的話,內心淡定平靜,毫無波瀾。

說就說呗,又不會少塊肉。

她們那就是嫉妒羨慕恨!她生活過得越如意,越幸福,那些人就越氣惱。

哼!那她偏偏要比所有人都要好。

都是學生,大人聚在一起難免會比較自家孩子的學習成績。陸苗想通後,更用功學習了,直接在成績上碾壓那些瞧不起她的人。

回到家。

擔憂不已的萍姐上前問:“夫人,先生那邊怎麽樣了?”

好端端的,怎麽就出車禍了。沒得到先生和夫人發話,她也沒用這消息去驚擾老宅的兩位。

姜願實話實說:“傷着右腿了,情況不是很嚴重吧。他坐着輪椅回公司了。”

在陸家待了幾十年的萍姐,接受良好,安慰道:“……先生向來有分寸,夫人您別太擔心了。”

姜願腦海中浮現出男人有些蒼白的臉色,叮囑道:“萍姐,晚上做點補氣血的菜吧。”

白天陸晟讓不在家,對他的傷情沒什麽概念。到了晚上,麻煩事就顯現出來了。

因為要上樓,坐輪椅是不可能的,所以陸晟讓帶回家來的還有一根拐杖。在看着他拄着拐杖邁上樓梯時,一旁的陸苗和萍姐很有眼力見的沒上去搭手,而是給傻愣愣的姜願使眼色。

“姜姐,快去攙扶着我爸啊。”陸苗見她沒反應,小聲叨叨。

依她的觀察,她姜姐對她爸不讨厭,頂多有些害怕。多處處就免疫了,這正是培養感情的好時機啊。

啧,為了這倆的夫妻生活,她小小年紀就操碎了心啊。

姜願:……她這小身板,給大佬當拐杖差不多。

陸晟讓面不改色的邁上臺階,速度卻很慢,顯然還沒适應這拄拐杖的生活。

姜願長呼吸一口氣,小跑上前到他沒拄拐杖的那一側,小心翼翼的托住他的胳膊,“小心點,我攙扶着你上樓吧。”

有了她的幫忙,陸晟讓上樓輕快多了。

兩人身體挨得很近,肢體接觸的部位隐隐發燙。姜願穿的短袖,白皙的手臂緊緊貼着粗壯有力的胳膊,險些把握不住。小手像是輕飄飄的羽毛,時不時在調整攙扶的姿勢。

女孩為照顧他的感受,身子微微前傾,露出精致鎖骨下那雪白細膩的一大塊肌膚,以及一抹外洩的春光。

陸晟讓不自在的移開視線,之後的目光再也沒有往那一處看去。

“你要回卧室還是去書房呀?”姜願擡頭問,漂亮眸子亮晶晶的,溫軟細膩的小臉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瑩白如雪,光滑無瑕。

看得陸晟讓一晃神,垂眼道:“回卧室。”

上樓出了一身汗,燥熱悶氣,他想洗漱冷靜一下。

姜願不知男人的想法,只覺她的小身板在大佬面前像根竹簽。這一路走來,周圍空氣中充斥着異性的氣息,倒不是那種令人讨厭的汗臭味。

手心都出汗了,臉頰漸漸發紅。

将人攙扶進卧室,姜願就想跑路了。但想到自己的吃喝住行全是大佬提供的,又硬生生剎住了跑路的心。

“姜願,能幫我拿一下衣服嗎?”陸晟讓緩慢走到衛生間門口,黑漆漆的眼眸很有壓迫感。

“馬上。”

姜願轉身打開衣櫃,拿了他常穿的睡衣,手最後停在抽屜上方。掐了掐手心,一鼓作氣的随意拿了一條短褲。

像是燙手般,這一小件貼身衣物被她揉巴揉巴的藏在了衣服裏。

姜願繃着小臉,把衣服遞給陸晟讓,後知後覺的想起他還是個病人,遲疑道:“你腿不能碰水吧?”

陸晟讓頓住,這一點他還真沒想到。

但讓他夏天不洗澡是不可能的。

“要不你用毛巾擦擦?”姜願表情複雜的給出建議。

衛生間裏只有淋浴,洗澡的話是肯定會打濕到小腿上。

總不能她一起進去幫着洗澡吧……

光是想想那個畫面,姜願就想兩眼一閉,不忍直視。

陸晟讓:……

更想說,他自己可以洗。但想到會有各種意外發生的可能,他沒把這話說出口。

鮮少有這般狼狽的時候。

僵持之時,陸晟讓妥協了,“依你吧。”

姜願露出笑容:“嗯嗯,那你先坐着,我把椅子搬進衛生間。”

一番折騰後,滿臉疲倦的陸晟讓被早早安排着躺上了床。

用完後的衛生間,沒有髒亂差。都不用姜願過多清理。

——

短短一個晚上,姜願見識到了大佬的不易和極高忍耐力,早上起床動靜小,她都沒被吵醒。

在陸晟讓去上班後,在家的姜願想到了一個緩解良心痛的辦法。

快到中午時,她去了廚房:“萍姐,這幾天午飯多盛一份。我給苗苗她爸送去。”

上班苦,上班累。得不到足夠的休養時間,在吃的方面就不能再差了。而且外面的飯菜哪有自家的有營養。

跑這一趟也不費力,左右是張哥開車,萍姐做的飯。她無非是動動嘴皮子。

萍姐喜笑顏開的應下,“好嘞,夫人。”

這時已經是十一點半了,午飯差不多做好了。姜願怕來不及,又不是很餓,就沒吃幾口。

“苗苗,要一起去給你爸送飯嗎?”走之前她問。

陸苗雖擔憂她爸,但不想去當這倆人之間的電燈泡,“不去,我爸有你就夠了。”

在張哥行駛出最快車速後,十二點半左右,終于抵達陸氏樓下。

姜願沒來過公司,前臺不認識她,不肯放她進去。

下樓給陸總拿午飯的王助理,碰巧看到了這一幕,面帶微笑的迎上去:“夫人,您怎麽來了?”

姜願記得在醫院見過王助理,“王助理,我來給陸總送午飯。”

王助理嘴角一抽,恭敬道:“陸總還沒吃午飯,夫人您來的太及時了。我這就帶您上去。”

姜願笑笑:“要不你把午飯帶上去吧,我就不去打擾了。”

王助理沒接,為難道:“夫人,陸總忙起工作來誰都不敢驚擾。有您在,那就好多了。”

姜願心虛:……有她沒她都一個樣。

王助理不再出聲,帶着姜願進入會客廳:“夫人您先稍等一下。”

随後敲門進去,低聲道:“陸總,夫人來了。”

陸晟讓怔住,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這聲“夫人”是誰,沒想通她來幹什麽。

“讓她進來吧。”

王助理離去後,陸晟讓沒了心思在文件上。

姜願忐忑的拎着午飯進去,推門,映入眼簾的是男人俊美、不容冒犯的面容,戴着金絲邊框眼鏡,遮住了深邃眼眸裏的鋒芒。

襯衫領口微敞,露出半截鎖骨,嚴謹又禁欲。

和在家看到t的陸晟讓,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辦公室冷清亮敞,和那一半書房的風格極為相似,這裏更多了一絲不近人情。

姜願頓感壓力山大,想着趕緊把午飯送出手離開。越發走近,纖塵不染的玻璃窗将京市的城市景色一覽無遺,十分壯觀。

她沒心情欣賞,相反還有些緊張。因為她恐高。

人傻傻的站在那兒,瓜兮兮的問了個愚蠢的問題:“你吃飯沒?”

陸晟讓頓住,嗓音沉悶:“沒有。”

姜願回過神,把食盒放在一邊的茶幾上,輕聲說:“你腿腳不便,最近中午我來給你送午飯吧。”

說着,小心翼翼的将飯菜一一擺放出來。

正擔心陸晟讓需不需要她幫忙,回頭一看,就見着他拄着拐杖緩步走來,絲毫不影響他的周身氣度。

“麻煩你了。”

他嫌麻煩,按往常慣例,一向會選擇拒絕。不知為何,這次答應了。

見他這麽輕易就答應了,姜願頗有些受寵若驚,“不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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