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6

chapter 6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那麽,我想今天晚肯定做了一場不真切的夢。

——— y的心事簿

李隅找到她的時候,陳裳正坐在兩店中間高高的臺階上。

她蹲坐在那小小一個人,臉埋在兩腿之間。身邊裝好的塑料袋裏,有開的啤酒,還有沒開。

冷風湧動。

她的長發被風吹得翻飛。

三個小時前,他剛到家。

他拿起手機好幾次想給她發消息,打下又删,最後發了一條:【今天晚上想吃什麽?】

可卻遲遲沒有等到她的回複。

蕭蓓兒就給他發來微信。

【有人和阿裳在游戲拼酒!】

他怕她吃虧,當時想都沒想就取了外套,可是走到玄關,這就是陳裳,他沒有理由,他有什麽理由去找她呢?沒有。

李隅又回來,放下手機,腦子裏一片混亂。他坐在客廳裏,看牆上挂的鐘表,聽着它噠噠噠地走。他想他該做好晚飯的,外面那麽冷,她有沒有吃過飯?李隅起身去了廚房,今天買了土豆,早上和家裏通了電話,新學了土豆餅,結果因為注意力不集中,切絲的時候刀意外一晃,食指不小心切了條口。

李隅皺眉,正要去沖水,這時手機響了,他匆匆拿穩手機滑開。

蕭蓓兒:【她剛剛走了!我現在出去找她,要是她回去了的話請你一定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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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你了。】

李隅顧不了那麽多,只急忙開了冷水一沖,拿着手機穿上外套,就出了門。

他按照蕭蓓兒發的定位下車,把周邊都跑了一遭。

晚上的風吹得格外冷。

李隅上去蹲在她面前,她喝醉了,抱着腿整個人瘦瘦小小的。

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叫她的名字。

陳裳仰頭,她醉得沒意識,睜開眼,眼神茫茫然呆看着,又擡頭看向天空,咚一聲又埋在膝蓋裏。她的手很涼很涼。

陳裳覺得冷,可一會兒又暖烘烘的,真是奇怪。

“帶你回家好不好?”

“才不要!”她咕哝着,“男人都是壞蛋!壞死了,壞死了……”

“嗯,壞死了。”

“你也壞,你們都壞!”

“我也壞。”

李隅說:“別拉帽子。”

她趴在他背上,覺得衣服大的吓人,歪着頭伸了伸兩只手,撇撇嘴,又覺得頭上帽子,壓着頭發飄在臉上,癢癢的,實在是難受,她斜着吹了好幾口氣才感覺好些,一會兒兩只手又伸在他脖子前,給他展示,“你看,我的手一下變得好長。”

李隅沒說話,看地上的影子,确認她沒真把帽子摘下來。

“你怎麽不說話了。”

她氣勢洶洶又加了句:“你是不是讨厭我?”

李隅說:“沒有。”

“騙人!”她口齒不清,過來好一會兒,說,“可是……他們都好假,都不喜歡我啊。”

“沒騙你。”李隅堅定。

“騙人是狗,你是小狗嘛。”

“……”李隅說,“我不是。”

他想,喝醉酒的她真一點都不像那個渾身都是刺的陳裳。

他就一路背着她,打車,回他們現在的家。

“草莓,我喜歡草莓。”

“嗯。”

“才不是被抛下的,才不是……”

她時不時開口說一些亂糟糟的話,毫無邏輯也沒理頭,有些李隅甚至都沒聽清,她時不時又安安靜靜的。司機師傅看兩人都是年輕人,他見多了現在社會上的事,瞄了好幾眼後視鏡,男生怎麽看都不像那種渣滓,倒是處處留心女生,擔心都寫在臉上。這麽冷的晚上,自己就只穿了一件薄薄黑色衛衣。

司機師傅是土生土長的楚城人,操着口音,笑說:“和女朋友很般配咧,楚城長期刮風,今晚上冷的嗦。”

李隅一愣,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女朋友。

陳裳胃裏難受,站不穩腳,李隅兩只手扶着她上電梯,輸密碼,還沒來得及給她找鞋,陳裳突然就彎腰捂着嘴要往前跑,李隅立馬明白過來就帶着她去衛生間。

她關了最外面的門,快步蹲在馬桶前嗚哇一下大口吐了出來。痛苦地直接逼出生理眼淚。

裏面斷斷續續地嘔吐聲。陳裳松開馬桶,整個人虛脫沒了勁,緩了一下,按了沖水,但又沒撐住難受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依稀迷迷糊糊聽見外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好半天撐起身,過去漱了口,拿水拍臉。

李隅站在門外,聽到裏面的動靜,剛拿着去客廳飲水機裏旁接了水趕緊又過來敲門。等她出來,扶她到沙發,給她喂了水。

陳裳臉紅紅的。仰頭靠坐在沙發上。

“還難受嗎?”

她不回答,李隅懷疑她現在根本聽不懂。

可過會兒,她居然點了點頭。

“那……”李隅張了張嘴,被她反應打斷,要說什麽,見她又搖頭,使勁搖頭。

算了,還是聽不懂的。

頭暈乎乎的,呼吸沉重,臉上剛敷了冷水,這會兒又熱了,熱得厲害。

她要脫那件原本不屬于自己的外套,使勁拽了拽袖子,可就是脫不掉:“我不要穿這個!不要,穿這個!”

她甩手,試圖掙脫下來,李隅只好傾身,扯她的一只袖子,幫她脫下來,又去拉第二只袖子,這下給她脫了外套,放在一邊,他轉臉看她,正要直起身離開。

陳裳突然伸手過來拽他的衣領。

李隅重心不穩,一下撲倒下來,這側沙發一顫,縱使他兩手強撐着,依舊唇擦到了她柔軟溫暖的臉頰。

只一下,李隅錯愕地趕緊要撐着起來,可誰想陳裳又将他一拉,她的唇就這麽貼到了他的唇角,一移,就這麽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李隅渾身一僵,瞪大眼睛,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她卻使勁抓着不松手。

柔軟的,灼人的,潮濕的。

一個喝醉了的酒的人又有多大力氣,她醉了,他又怎麽了?十幾秒的怔愣,李隅垂在兩邊的手微微動了動,自私地沒有抽身。室內安靜。

陳裳始終是想掌握主動權的人,她的吻帶着長驅直入的勢态,雙手捧着他的臉,舌尖抵入,瘋狂地想要探尋他。

李隅開始回應,不自覺輕易就奪回了主權,陳裳像終于得到糖果的小孩,滿意了,纏上來,他擡起手要落在她的肩上,可卻突然理智回來,一下将她推開。

陳裳倒在沙發上。

兩人呼吸不穩,劇烈地喘息着。

心快跳到了嗓子眼,李隅退開,整個人緊繃到極點。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

是他唐突了,怎麽……

他回應了她的吻。他瘋了嗎。

電話來了,是陳裳的。李隅平複了下呼吸拿起來,問她是否需要接。

電話顯示哥。

陳裳卻盯着他,口紅沾到了唇邊,花了一片。

燈光下,有一種殘敗的美。

她不知道有沒有看,或者她知不知道究竟是誰。

鈴聲停了。

她一雙眼睛卻依然盯着他,那雙桃花眼吸人,清透透,亮晶晶的。

可李隅卻什麽都沒想,因為她突然一閉,眼淚滑着滾落下來。

他從來就沒看到她哭過,可這樣一個人卻哭起來,沒有聲音,眼淚直掉。

她哭地很厲害。肩膀直抖。

李隅頓時無措,想要說話卻不知道究竟要說什麽,手忙腳亂地去衛生間拿了條用熱水打濕的新毛巾。

她微微頭側靠着,感覺到臉上濕濕熱熱柔軟的觸感,很舒服,但她此刻頭暈的厲害。

眼淚擦了又落。

“別哭了,好不好……”

陳裳說:“湯圓,黑芝麻餡兒的湯圓,好想吃。”

李隅說:“別哭,明天做給你。”

“真的?說假話。”

“真的,不騙你。”

李隅輕輕擦拭她的臉。

她又說:“看不到星星了。”不知她這刻想到什麽,醉酒後一雙眼睛盈滿了阻擋不住的傷心,整個人像破碎的水晶球,脆弱孤獨。

李隅心裏一怔,轉頭,順着她的方向看向窗外,安慰說:“星星都在外面。”又怕她現在吵鬧要出去,“明天才有,現在出去也看不見。躲起來睡覺了。”

她不哭了,氣沖沖地說:“你騙人!”

李隅:“……好吧。”

他趁她不哭了,仔細擦她的臉頰和睫毛,又重新洗了毛巾,挽着她的袖子給她擦粘了酒水後黏糊糊的手。

她說:“你是小狗。”

李隅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是。”又要去拿她另一只手,可她又偏偏較勁兒舉起剛剛給她放下的。

他給她按下,她又t舉起,放下,舉起。

好幾輪回,李隅不放了。

醉酒後的陳裳臉紅暈暈的,因為剛剛哭過,眼睛澄澈清亮。

李隅看着她,像教導幼兒園調皮的孩子,可陳裳從來都不乖巧,全身上下都寫着不服管教和反骨。

她食指不直還有些微微彎着,在半空中從眼睛滑到嘴巴,盯着他鼻梁上的一粒小痣,眼神虛虛晃晃的,慢慢說:“你……你長得有點好看。要不要……”

“要不要跟了我。”

明明只是停在空中卻仿佛真的感覺到她指尖的觸感,還有,她的話,一瞬之間,原本還嚴肅的他耳根爆紅。

李隅一閉眼,吸了口氣,不管她,直接去到另一邊用毛巾給她擦另一只。

他一點一點給她擦拭幹淨,默默低着頭,不去看她的眼睛,可她另一只手卻不老實,倏然左手過來真的摸到了他的唇。

李隅瞬間擡頭,彈起來。

她笑得惡劣:“我的口紅,怎麽跑你這了。”

之前耳根還沒褪去的紅一下蔓延到臉上,李隅感到他整個人要被烤熟。

他用手背使勁擦了一把嘴巴,陳裳一臉狡黠地咯咯笑。

他放下毛巾,快步去到衛生間,洗漱臺前的鏡子上那擦暈了的一點紅,仿佛又将他帶回了半小時前。

真是……

他快速打開水,一下一下沾水用手揩着,手指上又沾染了她的口紅,渾身都是熱的,彎腰掬起一捧水狠狠地澆在臉上。

外面刮着呼啦啦的大風,葉子在地上打旋。明天要下雨了。

李隅獨自站了會兒,出來的時候,她已經靠在沙發上睡着。

走近,是她的呼吸聲,伴随着牆上噠噠輕輕走着的鐘。

她睡得不安穩,嘴裏輕輕低喃:“……小狗。”

李隅有點被她的執着無奈到。

再次重複: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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