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

chapter 9

她生氣了,我很擔心。外面太冷了,希望她能早點回來。她是不是都忘記了?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 y的心事簿

身體一抽,陳裳從夢裏醒來。

離過去已經十幾年,她早已對母親的臉感到模糊。能做的也只能盡力找到當時的人,憑着感覺逐漸畫出來。

這是她心頭上一塊難以愈合的疤,一碰就潰爛流水。這些年,對于找覃泓英這個人,陳裳早就麻痹,以至于從四處得來的結果,她不喜也不悲。

她早就把她當作一個陌生人了啊。

可為什麽醉酒時的一句話,還是深深提醒着她,你其實心裏還溫存惦挂着。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一方面她真心希望她能過得好,可心裏還是無論無何有一粒壞種子希望她過得不要太好,她想問一句當年為什麽不聽她的話,帶着她早早一起走。那個家算哪門子家啊!後來到底又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抛下她一個人?

可這又怎麽樣,能改變什麽嗎?不能。

從警局回來,撲面的水汽讓她清醒,逐漸莫名為什麽要跟李隅這個不相幹的人發這個脾氣。

冬天黑的早,又加上下雨,早已提前進入夜裏。

角落邊上開了一盞落地燈,淡淡的柔和暖光鋪陳好像将外面昏暗世界切割開。她的背影卻顯得格外單薄。陳裳撿起滑落到地上的毯子,眼神放了會兒空,收了收腿坐起。

趙斯年穿着深黑色絲綢睡袍,正好從紅木樓梯上下來。

“吃飯了?”

陳裳瞧到他突然出現,臉上沒什麽意外。

“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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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下臺階,開了大燈:“我一會兒叫人送過來。”

“不是說至少後天才過來?”

“有事,不能來?”

“行。”

他去倒了兩杯水過來,陳裳接過,他坐一邊,難掩一身矜貴氣。

“下次過來困了就去床上睡,這裏都叫人打掃過的。”他眼神鎖在她身上半刻,“最近遇到了什麽事?”

陳裳看他:“你想多了。”

“真的?”

她不說話,眼神挪到角落的開着的落地燈上。

“阿裳,這房子一直在這兒,你什麽想搬過來都可以。”趙斯年嘆了口氣,“還記得你大學時候,寧願出去四處找地兒租,也不願搬到這來,這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

“羅弋陽你做的?”陳裳很直白。

趙斯年頓了下,喝了口水,眼神起了些鋒芒,沒什麽好隐瞞的,他坦然:“不過是終止和他們的合作,不想遞這塊食罷了,後面自然有聽話的眼巴巴跟上來。”

這話說的雲淡風輕,這種關頭,羅家怕是早已亂成了一鍋粥,要不然也不會匆匆來楚城,找別的挽機。不過,攤上趙家,恐怕根本就沒有別的公司願意接這個盤。

“她知道嗎?”看這樣子,不用提了,陳裳無語。

“你心疼人家?”趙斯年一雙眼睛緊鎖着她。

“他怎麽樣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趙斯年盯着她看了兩秒,放下翹起的腿,理了理衣服,說:“媽沒管,大小事上她已經不幹預我了。”

“你還說你沒耍性子,哥這不像你。”

“跟你相關的,我就沒有好脾氣過。”

陳裳頓住,過一會兒,哼道:“我只是怕牽連到我自己。”

“放心,有我在,牽連不到你身上。”

是嗎,不是的。

從小到大,有多少事,有多少暗裏的冷嘲排擠,你是不知道的。

當然,她也不在乎。

趙斯年:“我本來以為你會勸我。”

陳裳:“嗯,然後呢?你就會收手?”

“不會。”

“你會勸麽?”

“我為什麽要勸。”陳裳半靠着,縮了下脖子,将搭在腿上的毛毯往高扯了扯。

趙斯年瞅見,又調了幾度。

“這冬天挺冷的。”

“嗯,比北城好些吧。”

趙斯年還有話想講。

陳裳又繼續上一個話題,淡淡說:“所以你應該覺得我挺壞。”

趙斯年搖頭:“怕什麽?有人給你托着盤。”

陳裳看他一眼,挪開視線,彎腰拿了手機,不再理會。三小時前有一條未接電話,最近的一小時,有幾條微信。

李隅:【你今天回來嗎?】

李隅:【對不起,思來想去很久,如果是因為沒有如實告知你昨天晚上的事,因此你感到生氣的話,是我的問題。我以為你會對自己說了什麽感到介意,所以沒有告訴你。昨天晚上你什麽秘密都沒跟我講,只吵鬧了些雜亂的胡話,迷糊睡前呢喃想要吃湯圓,并沒有說其他的別的秘密。】

李隅:【外面下雨了。】

陳裳默默盯着屏幕,她當時氣上了頭。明明已經有了臺階,但她依舊沒有選擇回複。

趙斯年捕捉到她放空的眼神,問:“在看什麽?”

陳裳:“沒什麽。”她鎖了屏。

“你今天去派出所幹什麽?”

陳裳擡眸,突然涼薄起來:“你找人跟我?”

“沒有,恰好朋友看到的。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陳裳說,“潇蓓兒店子的事,已經解決了。”

趙斯年見她語氣忽就冰冷,愣了愣,點頭:“你那個高中玩到現在的朋友?”

“嗯。”陳裳答的興氣不高。

趙斯年自然就知道了:“我不會特意找人去問的,也沒派人跟你。你不想讓我知道的,那我就不知道。”

-

陳裳再回去已經過了三天,其實她當天收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冷靜下來。但她就是感覺別扭,加上滿腦子煩緒,說不清心裏哪一塊不舒服。蕭蓓兒悄悄湊過來告訴她,當天晚上,是李隅出來找她将自己帶回去的。

“我當時只是給他發了條消息,要是你回去了讓他告訴我一聲,結果他自己就跑出來找你了。”

“你不知道阿裳你那會兒有多難纏,當天晚上好像五度呢,他陪你待了會,衣服都給你了,讓我先回去,就陪你不鬧了才帶你走的,嘿嘿,這小子。”

陳裳一直吃東西沒說什麽,大家招呼着要轉場出去玩,她撈起桌上的車鑰匙,招呼一聲,獨自開車走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和以往一樣幹淨整潔,空氣中散發着淺淺的香,是她前幾天在夜市買的一小孩的花,當時回來随意找了個花瓶插上,理應該枯了,或者焉了,但現在依舊還新鮮。陳裳挪開眼,換了拖鞋,放眼望了圈兒,走到客廳去坐下。就當她以為屋裏沒人的時候,忽聽砰地一聲,很清脆的響動。

陳裳快步走到門口,皺眉敲了敲門。

她站在外面敲了好幾聲,等了一會兒。

李隅穿着一件薄薄的純白色毛衣,他臉紅暈暈的,面色憔悴,站在她面前。陳裳目光直直落在他臉上。

“你怎麽了?”

李隅見她伸手過來,下意識朝後仰,陳裳卻往前跨一步,直接推開小半開的門,另一只手掌搭在他的額頭上:“你發燒了?”

李隅怔了一瞬,看到她回來,半刻說:“沒事。”

陳裳默默盯着他看了幾秒,帶上門,轉身了。只留下門背後一個人獨自站在原地。

過一會兒,敲門聲又響,只是這次前兩下很輕,後面逐漸強烈起來。似乎像咬牙苦惱的人終于不再較勁兒。門一下被裏面的人拉開。

兩人默默注視着對方,彼此的要說的話都在眼裏。李隅目光在她臉上移開,轉身進到房間,陳裳也跟着進來,他聽到身後的動靜,垂了垂眼睫,走到床邊蹲下,撿剛剛摔壞的玻璃杯,就幾片大的。

他站起身,四處望了下,陳裳率先看到垃圾桶裏丢的一個手提袋,撿起來撐開,走過去:“拿這個裝。”

李隅點點頭,将它們放進去,先放到牆邊上靠着。

陳裳空檔打量起房間,他這邊配置的東西少。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小型的實木書桌,整體要比自己那小到很多很多,但都随主人一樣幹幹淨淨的。床上用品是純淺灰色,應該是剛下床,被子被掀開一角,似乎還能感受到被單上散發着絲絲溫暖。

李隅看她目光落t在他的床上,稍有些不自在,兩人也不知怎麽就這麽幹站着。

陳裳擡眼,也沒料到他正在看她,見他面色實在是虛弱,催促:“你別站着了,趕緊躺下。”

“去醫院了嗎?怎麽就發燒了?”她問。

李隅聽她話,說話聲音因為生病了有些啞,道:“中午吃了藥,現在已經好多了。”

陳裳一雙眼睛瞪着他。

“……真的已經好很多了。”

李隅抿唇,又說:“只是剛剛睡醒,才顯得還有點燙,明天早上就好。”

他垂着眸,手在被子裏無意識地縮了縮。

“行,那你好好休息。”

她抛出話,轉身要走。卻被叫住。

“陳裳。”

“嗯?”

他不說話了,停了一會兒,半坐起來。

“前天的事,”李隅微擡頭望着她,語氣認真,“抱歉。”

陳裳一愣,心裏一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還是怎麽,他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委屈兮兮的,很清澈。

陳裳忽就想到了潇蓓兒曾經高中的時候拉着她半夜分析帥哥,狗狗眼溫柔深情又可憐。她一直很無語,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今天倒是在一個人身上真正感受到了。

她一時心裏生出一些柔軟,回來靠在他的書桌上,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目的竟沒走。

“還沒回答我,怎麽就發燒了?”

“前天回來沒帶傘。”

“哦。”

李隅不知道她信沒信。其實這兩天晚上,他刻意忙完一個人在修複室帶了許久,以為那麽晚回去她應該也回來了。可無論多晚,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她拉開他的椅子,在書桌前坐下。瞧見桌面上擺了一只灰土色的小陶罐,輕輕拿手指撥了撥。

“之前是什麽樣的?”

“碎了一大面,後半部分整體是缺的。”李隅說。

“哦。現在不怎麽看得出來。”

陳裳剛剛還沒注意,在一排排書中有幾本脊面頗為熟悉的。倒是意外了。

李隅見她指尖一一滑過,意料不到,整個狀态緊繃,就要低下頭,陳裳像不給他機會,這時忽側頭看過來。

“喜歡哪一本?”

李隅不言,她又挨個滑過,他看着她粉白的指尖一點一點移動,呼吸快要凝滞,臉也熱地厲害。

“這本?”

“這本?”

“這本?”

“還是……”

李隅急切說:“都喜歡,每一本內容都很好。”

陳裳揚眉看他,抽了其中一本出來随意翻了幾頁。Dream系列全冊他這都是齊全的。

陳裳:“關注微博,說不定一本抽獎會送小禮物。”

李隅抿了下嘴巴。

“你知道吧,陳裳z。”

她眼睛直勾勾的,像狐貍。

李隅說: “好。”

話音一落,陳裳噗嗤就笑了,這人,真的……耳朵又紅了。

陳裳不逗他。

“北城哪個中學念的?”

李隅忽擡頭看向她,說:“濟雲附中。”

“哦。”

她問:“大學又是臨大的?”

李隅說:“是。”

陳裳說:“那挺厲害的,找你回校了吧,後幾年錄取分數好像高了些。”

李隅說:“沒有。”

“哪裏沒有。”陳裳阖上書,在手裏轉着把玩,“張校沒找你回去發個言?”

李隅說:“沒你高。”

陳裳那一年以專業課第一文化第三的成績就讀了臨川大學的王牌專業。學校門口屏幕上滾了好幾月個喜報,後面好多年裏校方都找她錄寄語視頻。可以說完全是一個驕傲的存在。

“也是。”陳裳牽了下唇,“我最厲害。”

李隅彎眼笑了一下。

白色毛衣襯得他膚色白皙,整個人都更顯柔和,他似乎不太愛笑,但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李隅見她靜靜地盯着自己,眼神匆促不知落在何處,垂了垂眼簾。

陳裳目光直直落在他鼻翼的那粒小痣上。他因半低着頭,碎發在眉眼上落了一小片陰影。

房間裏靜悄悄的,除了彼此的呼吸聲,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懷疑自己心亂地快要溢出來。

他匆匆擡頭,見她果然還望着,眼神閃躲的迅速彈開,摸了摸臉。

李隅問:“你……看什麽?”

陳裳停了一會,說:“你穿白色……和黑色應該都挺好看的。”她揚了揚眉,扭頭看桌上有一瓶沒開的礦泉水,口躁的慌,握起來,問:“這能喝嗎?”

“冷的。”

“沒事。”

她扭開,微微仰頭,喝了一大口。

陳裳将瓶子放下,見他擺桌上的幾本專業書,随意說:“附中哪一屆的?在學校沒見過你,同高中又一個大學。”

李隅:“14。”

“哦。”陳裳說:“那我比你大三屆。”

她無意點着桌子,漫不經心道:“要是早一年,你估計得随別人喊我一句裳姐。”

陳裳當時高中的時候,因為個性加上後面被人扒出是北城鼎鼎的有錢門戶,算是沒人不知道她的,關鍵是什麽?呵,人家自身學習優秀擺在哪兒。漸漸的同她玩的圈子也沒多人在意她的身份,想找茬都也只敢背後偷偷罵幾句。

“不過,在怎麽,就算沒見過,你都該是我學弟,或許你現在應該喊我一聲學姐。”

“叫學姐。”陳裳頗有興趣地勾了勾唇。

李隅無聲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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