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chapter 44
chapter 44
你不知道這是我暗戀你的七年, 我的一整個青春都關于你。
———y的心事簿
陳裳被一場夢驚醒,彼時正是淩晨二點。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夢到覃泓英了,這場夢讓她無端害怕, 心髒狂跳。
夢裏她看到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施暴, 畫面一轉,女人抱着孩子開始哭泣。那一聲又一聲直擊在陳裳耳膜, 那不是覃泓英是誰。就算在夢裏她都沒能看清她的容貌, 陳裳有些譏笑,你看, 多少年了,在我徹底放下後,你又來我夢裏。
“你要聽話,我一切都是為了你。”
“如果可以我不想讓你成為我的孩子,我這一生結局都是因為你。”
話太沉甸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 天地白茫茫一片,世間所有的悲痛都承載在這蒼茫天地裏, 她走得決絕。
可現在,雖然覃泓英的樣子已經模糊了,但她始終記得她走那刻望向她的眼神, 那是絕望、悲傷和……無奈, 是一種泡在痛苦裏的無奈, 她至今才探尋明白。
究竟是自己害了她嗎?她前半生的悲痛是否來源于這個孩子。陳裳有些悲痛,她自己不知道反抗, 這一手的悲劇都是覃泓英她自己造成的。她有些憤恨還有無限的悲憫。
這一晚睡不着了。
一閉眼往事歷歷在目。
直至早晨七點多鐘, 她接到通訊錄裏的電話,陳裳盯着屏幕, 怔了片刻,心裏無端發涼,她自己沒意識到指尖在止不住地發抖。
“喂……”
“你好,我是胡警官,你報備的人口失蹤案子目前有進展了。”胡警官停了半晌,說,“如果今天有時間麻煩來趟所裏吧。”
又是這個熟悉的地方。
當初她第一次來,那是大一。她背着書包,來這裏給了一張速寫畫,見到胡警官說得第一句就是:您好,我來找人。
胡警官翻看檔案信息,擡眼看了下端正坐在對面的姑娘,她依舊面上平靜,帶着結果有否始終淡漠的神情。胡斌已經任職二十多年,同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這姑娘心結深第一眼就能望出來。
“你不要緊張。”
“我沒有緊張。”
“小劉,給這位陳女士倒一杯水。”
“謝謝。”陳裳朝另一位走過來的年輕警官點了點頭。
“您好,我想問覃泓英現在在哪座城市生活,她現在是否結婚,您只需要告訴我這兩點就好了。”陳裳先入為主,直接問出口,而後心緊了一道,說,“……或者,她,現在是否還活着。”
屋子裏安靜了一瞬,連按壓飲水器的聲音也突然減小,小劉回頭望了眼師傅。
胡斌翻動信息的手一頓,他不清楚這個年輕姑娘能不能承受住結果,盡管她看起來并沒有異樣。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當然。”
“對方是你母親對嗎?你一直沒放棄找她。”
“是的,但我并不打算再找下去。”
“為什麽?”
“不重要了。”陳裳接過遞來的水握在手裏,又道了聲謝謝。紙杯傳來的熱量難以減緩身上的冷。
胡斌試圖去聽這句不重要中的含義,他當真希望這姑娘能夠放下,如果真的放下,就好了,不在乎才會少了痛苦。
“好,調查顯示覃泓英十九年前就去世了,跳湖自殺。”
一次性紙杯忽被捏得水一下滿溢出來,即使飲水機熱飲口出了點故障還沒來得及報修,但也有些燙度。
“女士!”小劉趕緊接過來。
陳裳吸了口氣,像是感知不到疼痛,面無表情地将紙杯遞給年輕警官,裏面大部分水都從她手上流在了地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十九年前,那是覃泓英從家裏離開的那一年,她是當天自殺的嗎?
她從家裏跑出去,跳湖了。
她跳湖了。
她并沒有開始新生活,沒有遇到一個好的人結婚,沒有再養一個更好的孩子,沒有一個溫馨的家。
她死在十九年前的那一天。自此她的生命開始長眠。
“調查沒有錯嗎?胡警官。”這是第一次胡斌聽見這姑娘聲音有了顫抖。
“旁邊衛生間裏有水,我讓小劉趕緊先帶你沖一下。”
“調查真的沒有錯嗎……”
他是心疼這姑娘的,外表在強大,無所謂,內心轟塌了,就是一片荒蕪。
“沒有。”胡警官看了眼微低着頭的女人,犟不過她,遞給她一份整理好的資料:“這裏面是派人聯系到相關人打聽記錄下的詳細資料,你自己看看吧。”說完,他嘆口氣,叫上一旁的小劉,“走,陪我出去抽一支煙。”
有些事總要自己消解。這個世界才不管你死活。
胡斌靠在牆上點了支煙,吸了口,他想起初次見這姑娘,一時感慨。
“師傅,這個是趙家那位?”
“別看人前,不是自己,裏面的苦看不到的。”胡斌嘆說。
這天,陳裳不記得是怎麽出來的,她一路沉默進到一家二十四小時藥店處理了手上的燙傷,在一處地方坐了很久,才往回家的方向走,風也落魄,她成了孤獨的歸人。
曾經恨過,怨過,都跟着冬天呼出的白氣散了,遠了t。
陳裳想到覃泓英清晨起來給她做黑芝麻湯圓,她偷偷扒在門邊上看,覃泓英笑着的樣子。
第一次去幼兒園,被父親教訓,覃泓英晚上偷偷給她擦藥,心疼的樣子。
找到超市工作,帶快臨期免費贈送的面包糖果放在她床邊,覃泓英逗她開心的樣子。
發工資為給她一條裙子和老板讨價還價,覃泓英低聲下氣的樣子。
……
那麽模糊的一張臉,卻在現在終于大霧散去,我看到了你的模樣。
陳裳看着遠處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一波又一波。
她希望她能夠重新擁有很好的人生,忘掉過去的一切,生活該這樣待她啊,可是這世上卻再沒有她的身影。
陳裳開始思考起愛情,有什麽意義呢?覃泓英年輕時的那段戀愛并沒有拯救她,相反,她被推入另一個深淵。如果她能和大學時愛的那個人走到最後,是不是就不會嫁給老陳?也更不會最後有她,可結果呢,結局的走向還是如此。
陳裳懷疑起世上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愛。
覃泓英這虛虛浮浮的一生,都敗在了一開始的選擇。她突然一下看清了。
陳裳有點悲傷,在她一個人坐在家裏喝酒的時候,情緒徹底崩潰。她恨她,怨她,為什麽當初要抛下她,把她一個人丢進深淵裏,原來,今天有了答案。覃泓英早就不在人世。
陳裳錯怪了她。
她想向她道一句抱歉,也終于想向她承認,她這些年在趙家過的不好,一點都不好,可意識到聽不見的,聽不見。
陳裳吸了下鼻子,重新開一罐酒,手上這會兒又疼起來,雖不至于太嚴重,但也紅了一片,她皮膚白,看起來有些吓人。
“喵嗚~”湯圓玩的好好的,過來蹭了蹭她的腿,伸了一只爪子輕輕扒在陳裳的腿上,似是察覺到她的情緒。
“喵嗚~~喵。”
“我不是給你倒過糧的了嗎?你來我這幹什麽?”
它不叫了,也不走,就默默貼在她身邊。
陳裳看着看着,想伸手摸摸它柔軟的毛,卻還是沒動作,只仰頭獨自喝了口酒。
李隅回來的時候看見了這樣的陳裳。
他改了機票,提前回來,只因為她一句玩笑話“你能不能馬上出現在我面前”,就改了提前一天的航班,風塵仆仆只為了能夠見到她。
陳裳聽到聲音沒有反應,直至李隅蹲在她面前。
“阿裳。”
“嗯。”她聲音輕輕浮浮。
兩人都很久很久沒有講話。李隅不知道怎麽了,這個場景跟去年他接她回來的感覺很熟悉,她好像很失落和難過。
只是陳裳這次沒有喝醉酒,她只是想喝點,但還沒有醉,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太孤獨了,她原來也是害怕孤獨的。
“疼不疼?”他輕聲問陳裳,心卻皺成了一團。
陳裳搖搖頭,又點頭。
“藥呢?買藥了嗎?”
“在長椅上,我忘記帶回來了。”
李隅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安撫性的,像是說沒關系,而後站起身:“你在家等我,我等會兒就回來。”
過了十幾分鐘,李隅從藥店回來了,他重新買了燙傷膏,一點一點溫柔塗在她受傷的地方。
“剛塗上可能會疼得有些厲害,過一會就舒緩了,你別怕,後期按照我爸醫院的方子不會輕易留疤的。”他半蹲在她面前,輕輕吹了吹。
陳裳低頭看着他,她今晚感覺更難過了,今天的心特別特別脆弱。她以前從不這樣的。
李隅以為她是怕疼,從兜裏找出來一把西瓜糖放在她另一只手上,又撕了一顆送到她嘴邊:“李珍寶讓我帶給你,她一直惦記着你。”
那種清清甜甜的西瓜味陳裳記了很久。只是後來有一天晚上一個人回家路過超市的時候,她突然進去找了所有糖果區,卻再沒嘗到曾經的味道,也永遠都只存在記憶裏。
也是在那天,她出來的時候眼睛紅了。
真奇怪,那時剛剛進入夏天,哪裏來的凜冽的風。
“李隅。”
“嗯,我在。我一直在。”
“謝謝你。”
“沒事的,不用客氣。”
她覺得她并沒有能力去全身心愛一個人,他是一個很好的男孩,理應有一段更好更真誠的戀愛。
陳裳希望李隅的戀愛可以互等,那個姑娘願意去敞開心,去接納他,不要讓他永遠做默默付出的那一個。就算後面因為一些原因結束也沒關系,良性戀愛本來就足夠美好。
而她,不該這麽自私的困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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