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圈套之章：命運的重逢

圈套之章：命運的重逢

今天，天氣陰。

看來大暴雨馬上就要來了……

蘇延擡頭望着窗外密布的烏雲，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厭煩的情緒。

但是維系一段穩定的感情總是需要做很多自己厭煩的事，比如他今天要趁着大暴雨趕去醫院接餘文靜下班。

對于男性來說，這是一種非常廉價的付出。

可在這種極致的天氣下，女人卻總是會很容易被感動，所以性價比超高，他自然很擅長利用這一點。

果不其然，剛開車出門沒多久，雨水就開始霹靂吧啦地打在車窗上，這更讓他感到由衷的煩躁和不安。

他伸手把車裏音樂調到了最大聲，跟着音樂大聲地哼唱着，仿佛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有機會去體味內心空蕩蕩的回響。

長久以來，蘇延總覺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個無法逃脫的夢境之中，周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貌似永遠都感知不到安寧與平靜，所以他讨厭獨處和寂靜。

這座城市本就擁擠不堪，一場大雨更是讓交通陷入了癱瘓之中。路上的車輛之間緊緊相連，仿佛是一條巨大的鋼鐵之龍，被困在狹窄的街道裏無法掙脫。

蘇延總感覺自己渴望很多東西，渴望自由、渴望愛與被愛，而他的內心卻又極其匮乏，沒有追求自由的勇氣，也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更沒有相信自己能夠被愛的信心。

“我覺得你很可憐，你一直把自己包裹在一個你自己打造的人設裏，從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因為你已經自卑到了極致，就連你自己都十分清楚，真實的你壓根沒有人喜歡……”

三年前，蘇延已經把自己的內心藏在角落裏瑟瑟發抖了，可是在盛怒和巨大的屈辱感下，栗姝仿佛殺瘋了，哪句疼就撿哪句說，那一句句咄咄逼人的話深深地刺痛了本就無處可躲的蘇延。

“那個真實的蘇延早就死了！在小時候每天看着父母吵架的時候就死了！”沉默已久的蘇延終于被栗姝的話擊穿了心理防線，再也克制不住地吶喊着：“夠了，栗姝，你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你放過我吧！”

在蘇延很小的時候，就學會撒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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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并不明白為什麽父母之間總是争吵不休，也不明白為什麽每次吵架父母都會問他各種各樣的問題，更不明白父母為什麽總是相互折磨，折磨完對方就來折磨他，但是他驚訝地發現了一個事實，就是如果說實話，父母的争吵只會更兇。

于是，他學會了撒謊，學着分析和判斷怎樣的回答才能平息戰争。

慢慢他就覺得，真實的自己反而比不上那個虛假的自己了，所以他寧願把自己包裹在一個虛假的外殼裏。

後來，即便是這樣也沒有用了，他會找個角落躲起來，閉上眼睛，用雙手捂住耳朵，裝作聽不見，裝作看不到，可是不管怎麽樣都是錯，內心深處的無助在大人們的争吵聲中卻愈發清晰。

再後來，他逐漸吃掉了那個真實的自己，以至于都不再去想自己到底是誰，真正的內心是什麽樣子了。

直到栗姝那個時候殘忍地将真實的自己剝開了、揉碎了，讓自己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接受她的審判。

往事歷歷在目，蘇延忽然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了……

此時，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了，模糊了的視線卻總會被雨刮器機械地強行清理。就像命運的齒輪一旦轉動，是每個人都逃不過的劫……

無意中他被遠處一輛車吸引了。

那輛車不足為其，只是看到那極為少見的火龍果色，一瞬間蘇延覺得自己的心跳止不住地加快，甚至連指尖都有些發麻了。

前幾天他就是在醫院的停車場裏很輕易地被這輛車吸引了，至今那個車牌號他還記憶猶新。

栗姝！是她！

已經過去三年多了，雖然那個時候他在她面前一敗塗地、毫無顏面，但是那種洞穿了他靈魂的感覺，直接擊中了他內心深處最痛苦的地方，從今往後，那麽極致的愛欲情仇再也從來沒有遠離過他的夢境。

如今再度和她重逢的絕佳機會擺在面前，他不想再控制自己，先是緩緩地跟上了她，思慮再三，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腳油門踩下去直追上了那輛車，為穩妥起見，他還沒忘了先确認一下裏面坐的是不是只有栗姝一個人。

之後，他毫不猶豫地打了下方向盤了……

就在兩車相撞産生巨大的噪音的同時，他竟有了一種浮生若夢的不真實感。

劇烈的慣性讓他往前沖，緊縛着的安全帶卻狠狠地把他拉了回來，蘇延緩了好一會兒，才定住了神。

向來溫潤柔和的他也不想做這麽劇烈的事，但栗姝并不是一個好拿捏的女人，一切必須要做的像命運的安排，後面的事才能順理成章……

被前方突然別進來的車吓了一跳，栗姝一個急剎車已然來不及了。

這人怎麽開的車，下雨天還橫沖直撞！

向來丢三落四的栗姝正要趕去醫院取回自己落在張章那裏的文件，然後還着急返回家照顧孩子，沒成想遇上了這麽大的雨，交通堵塞本就讓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又無辜趕上了事故，真是禍不單行！

栗姝一時心急，就連下車查看的時候都忘記打傘了。

“栗子……”

栗姝聽到這句呼喚，仿佛風雨交加之聲，背後車輛的鳴笛聲，甚至其他一切來自于這個世界上的噪音都在瞬間消失隐去了。

這個聲音，藏在心底，藏在她最深的秘密、藏在她最痛的傷、最恐懼的懷疑、最狠的報複、最缜密的布局中……

擡頭見到蘇延那張臉的時候，栗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延！竟然是蘇延！

饒是栗姝早有預期，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這種處境下重逢！

“是你！”蘇延收起了那佯裝成的那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才疾步上前，想試圖用手中的傘為栗姝遮風避雨，可栗姝卻下意識地回避他，接連往後退了兩步，這令蘇延心酸不已。

“那個……對不起啊，雨太大了，後視鏡都起霧了，我沒注意到你的車，你別急，是我的責任！你不用管，我會處理！”

蘇延當然自認理虧，又見栗姝不願意讓自己為她撐傘，心下一凜，索性就把傘收了起來，陪着栗姝一起淋雨。

雨水狠狠地拍在他們兩個身上，很快就打濕了他們的頭發和臉頰，冰涼的觸感從額角蔓延到心底深處，而心底是什麽溫度，貌似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

“這麽巧的嗎？難道你是故意的？”栗姝緊繃着臉不可思議地問。

“栗子，我們都換了車，這大馬路上，我怎麽可能會知道車裏是你……”蘇延攤了攤手，擺出了一副無辜的表情。

但他豈能無辜！不僅不無辜，在極短的時間裏還能夠為這次倉促的偶遇精心規劃了場合和時機！

前幾天蘇延偶然看見栗姝就是在餘文靜上班的那家醫院裏，今天又是在這條路上遇到她，所以蘇延就猜測，大概率栗姝的目的地也和自己一樣，故而就一直跟着她，并特意讓事故發生在了這條比較寬敞的馬路上。

這樣一來，雖然這場事故依舊會有礙交通，但也僅僅只會影響一個車道而已，就會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來讓他和栗姝獨處。

這并不算是什麽了不得的應變能力，只能說是長期“狩獵”帶給蘇延的類似于本能的利己反應而已。

“現在雨太大了，這事故總得處理，你先別淋着了，這樣，你進車先去避一避雨，剩下的交給我去處理！好嗎？”蘇延依舊扮演着始終如一的深情款款。

也不知道是因為被淋透了，還是過于激動，栗姝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抖，她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所有的情緒。

不管怎樣，在雨中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眼前還真的只能依蘇延的話行事。

栗姝點頭返回了自己車上，眼睛卻不由自主一眨不眨注視着在雨中的蘇延。

以至于周圍的一切都在暴風雨中變得模糊不清，只有他的身影依如那段最熱烈的記憶裏熟悉的樣子，在栗姝腦海中形成了一幅模糊而狂亂的畫面……

栗姝知道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在釋放着危險的信號，但連她自己都不能否認的是，哪怕是充滿了危險，他也對她有着極致的吸引力。

怎麽會這樣呢？和自己之前的預料有點不一樣！栗姝晃了晃頭，想要把那些多餘的想法清除出去，卻也只是徒勞！

暴雨傾盆而下，雨水如銀珠般猛烈地拍打在他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貼在他的肌膚上，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姿；頭發被雨水浸透了，從他額頭滴落下來，細小的水珠在他的臉上凝聚成晶瑩的顆粒，透過模糊的光線，仿佛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就這樣，冒着雨将三腳架警示牌擺在了車外，還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拍了照，忙活了好一通，蘇延才走來過敲了敲自己副駕駛的車窗。

在車上，蘇延當着栗姝的面分別給交警和保險公司打了電話，因為他爽快地認了全責，又提交了事故現場的完整視頻和照片，沒一會兒事故就已經處理完畢了。

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徹底安靜下來後，就迎來了兩個人極為尴尬又焦灼的沉默。

窗外的雨勢一點都沒有停歇的跡象，雨水在車窗上洗刷着，模糊了外面的景色。

透過濕漉漉的襯衣，蘇延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而本就穿着緊身裙的栗姝，曲線也是玲珑有致，散發着誘人的魅力。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劃破了黑暗的夜空，仿佛這個瞬間更為驚心動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