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命運之章：激吻

命運之章：激吻

在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醫學科技日新月異，醫生們能夠做到的事情也越來越多。

然而，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無論醫生們如何努力，有些疾病和傷痛依然無法被戰勝，所以也只能默默地接受生命的局限，無計可施。

ICU的醫生們每天都暗示栗姝放棄，可是栗姝都堅定地堅持自己的選擇。

趕回來陪着栗姝的羅毅看着眼裏，卻是先經不住這心理上的折磨了。

膿順着栗姝母親腦袋上的針眼流出來了，那就再開顱，去骨瓣，沖洗……

沒有達到效果，那就再鑽兩個眼引流……

然後就是再次被感染。

不過醫生說只要堅持，總會有些手段。

羅毅看着栗姝的眼中閃爍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冬日裏的冰霜無情地凍結了一切溫暖的情感。

而更可怕的是，自從羅一洛出國後，他和栗姝之間唯一的紐帶仿佛也斷了。

即便羅毅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只要有空，就盡量陪在栗姝身邊，可是每次想開口說些什麽，想安慰她，但卻無法找到合适的詞語，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需要被安慰。

而重症病房的外面又總是像死一樣的寂靜，時間都像停滞了一般。醫院走廊上空蕩蕩的，貌似只有呼吸機發出的規律的嘟嘟聲。

這種死一般的寂靜總是讓羅毅感到一種莫名的絕望，他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将會如何。

幸而不時還有護士匆匆走過，說上幾句“先生，請您稍微靠邊讓一下……”之類的話，雖然毫無意義，也能夠讓羅毅感知到了自己還存在。

羅毅總是靜靜地注視着栗姝，仿佛在等待着什麽，卻又不知道等待着什麽。

Advertisement

他們的心靈似乎早就無法相通、無法交流了。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默默地陪伴着她，感受着那種無言的沉重和絕望，再伴随着整個走廊裏其他病人家屬的悲傷和無助的氣息，這對于羅毅來說，簡直是人間地獄一般。

所有的感情都是溝通出來的，夫妻之間也不例外。回想在戀愛的時候，栗姝總是和自己有着說不完的話，路上看到一群可憐的流浪狗，甚至吃到了一種最普通的美食都要和自己彙報……

可是如今，溝通卻越來越少，每天晚上不發一言，對白天的事情絕口不提，以至于到了家人生死的時刻，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出言安慰。

他知道他們二人漸行漸遠。但是縱觀天下夫妻，盡管三觀不合，見識存異，卻依舊能生兒育女、共同奮鬥、相扶到老，這部分才是社會的主體，他這樣選擇又有什麽錯？

三年前的那天，栗姝一邊在精心地打理家裏的那些花花草草，一邊像往常一樣還在和蘇延線上聯系，嘴角止不住地笑意蕩漾開來，因為這都是她生活中最值得期待的時刻。

羅毅是特意提前回家的，以至于栗姝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壓根還沒來得及删除與蘇延的聊天記錄。

雖然多年夫妻，羅毅從來沒有查看她手機的習慣，可是栗姝到底有些心虛。

“今天出門開了個會，所以可以早點回家！”撇了一眼故作淡定的栗姝，羅毅裝作壓根沒有注意到她的窘迫：“對了，今天通信公司有了一個新活動，可以減免話費，你把手機給我，我幫你申請一下。”

“什麽活動？你把怎麽弄得步驟發給我，一會兒我自己來弄吧！”栗姝十分不自然地拒絕了羅毅的提議。

“還挺複雜的，你那個充滿文學泡泡的腦子，對這些東西的認知近乎于零。”羅毅笑眯眯的，若無其事地直接伸手拿起了栗姝的手機。結婚多年，他們對雙方的手機密碼自然是了熟于心。

也不知怎麽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萦繞在栗姝心頭，她知道自己此時應該佯裝鎮定，但是如若羅毅去翻看她的聊天記錄，她和蘇延的事情就再也捂不住了。

不！不能讓他發現！

“你們啊，總是為了那些蠅頭小利，搞那些有的沒的，我的手機裏很多編輯、出版社都會随時聯系我，萬一聯系不到我，可是會影響大事的……”栗姝并不擅長編造謊言，情急之下她也只能這樣佯裝淡定。說完這些，她忍不住地伸出了手，想要向羅毅索回手機。

“那……算了。”羅毅并沒有争搶，而是冷漠地看了栗姝一眼。

栗姝看到那個眼神，內心一陣慌亂。

怪不得人說紙是包不住火的。也許他開始懷疑了，不，可能他早就開始懷疑了才對。

畢竟和蘇延在一起沒多久之後，栗姝就找了個借口和羅毅分房睡了，這段時間她都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對他視而不見，羅毅那麽聰明，不可能一無所知。

栗姝的內心猶如墜入了冷庫之中，現在這個穩定的婚姻狀态雖然讓她覺得枯燥無味，但是若要兵荒馬亂，她倒也恐慌得很。

如果說婚外情帶來的滿足和幸福感是令人迷醉的，那離婚所帶來的失落感确實紮紮實實、真真切切地疼痛，是避無可避的。

財産的分割，房産的争奪，債務的劃分，孩子撫養權的歸屬，共同關系的重新調整，對親朋好友的交代，資源的分割，對夫妻二人共同經歷的一筆勾銷，對孩子的內疚，以及以後重組家庭的麻煩，以及重組家庭後對孩子的傷害。

點點滴滴，林林總總，是每個人難以承受之重。

接下來的晚餐時間，羅毅一直陰沉着一張臉，也能看得出來他在孩子面前是在盡力的僞裝和平。

不在孩子面前吵架，是羅毅和栗姝早已定下的規矩。

不過從想要尋求一份類似于《藍橋遺夢》般的婚外情之時，她就早已做好了放下一切的準備，畢竟她曾為這個家付出了她的所有。

這點，她問心無愧。

栗姝向來是坦蕩的，那段時間，好巧不巧，蘇延也和她有意無意地暗示過很多次在一起的話，也許她應該鼓足勇氣，給大家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才對。

“等吃完飯我們聊一下吧！”事已至此，還不如由栗姝自己捅破這個窗戶紙。

見羅毅并沒有回答，栗姝心下反而坦然了：“你今天怎麽了？就因為我沒讓你動我手機嗎？”

“你心裏應該有數！”

“你都知道了？”

“你們發展到什麽程度了？”

“就你心目中所想的那個程度！”

羅毅倒是沒有想到栗姝會這麽坦誠，而這種坦誠也只能讓他的心更痛了幾分：“是誰？多久了？”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打算再瞞你。他是誰不重要，雖然沒有多久，但是時間并不代表什麽。我們在一起十幾年了，不是依然變成了室友嗎？”

“室友？我們結婚這麽多年，還有一個孩子，血脈都相連了，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嗎？”

“你在這個婚姻中是被滋養的，我作為其中一份子，永遠都是要為這個家做犧牲的那一個，這麽多年來，我都沒有自己了，你放過我吧！”

“看來你們還是真愛？”

“我都這個年紀了，早已經知道和誰過日子都一樣。我是喜歡他，但是也絕不會再碰婚姻了。我把房子和大部分存款都給你，你放我自由吧！”

……

往事歷歷在目！到底當時自己那樣選擇，是對還是錯呢？到如今，羅毅也不确定了。

栗姝其實并不是不知道羅毅有苦難言，她又何嘗不是呢？

她和羅毅兩人就這樣默默地站在一起，雖然離得很近，卻像兩座孤島，孤獨而又無助。

在醫院的這段時間裏，栗姝見過全身上下插滿二十根管子的患者，見過中末期四肢末端慢慢發黑壞掉的患者，見過消化道出血滿床都是血的患者，見過大咳血一口一口往外吐血的患者，見過壓瘡到可以看見骨頭整個房間都充滿了腐爛味道的患者……

ICU是最能見人間冷暖的地方。在高昂的醫療費用面前，一幕幕無奈、悲觀、滑稽的浮世繪不斷地上演着。

多少家屬一聽花銷，第二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病人一人，任憑生死，或者還有人立馬給還有治療希望的老人穿上壽衣，甚至老人還在ICU躺着，幾個子女就已經在門口為了財産分配吵得面紅耳赤。

可是誰又能怪誰呢？世人皆苦。又有誰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點審判每個人的選擇呢？

栗姝習慣了之後，就只覺得吵鬧和絕望。

“我今天累了，想回家休息一下……”

栗姝低聲地說，她的眼圈微紅，神情悲傷得令人憐憫。這麽久以來，面對這個人間煉獄，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脆弱。

“好！你放心，這裏交給我！”羅毅終于有機會勸慰栗姝幾句。

“謝謝！辛苦你了！”

栗姝腦子裏空蕩蕩地，魂不守舍地走到醫院門口，她是真想把最近這些所有的這些負面情緒都從腦袋裏清空！

忽而，一輛車剎停在了她的身邊，定睛一看，不是別人，卻是蘇延。

在那一瞬間，疲憊且脆弱之極的栗姝在此時卻有了一種得到了救命稻草的感覺，雖然她不自覺地為自己的這種想法而感到恥辱。

鬼使神差地，她不想再思考了，而是直接打開了車門，徑直坐了進去。

蘇延也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千言萬語但是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車子開動了，可是卻沒有人知道目的地是哪兒……

此時，車內的氣氛變得十分耐人尋味。

男人側臉映在車窗上，清冷的側影讓人心生一絲憐憫。他的眼神深邃而冷漠，仿佛在看盡了整個世界的虛無與荒誕。

女人坐在他身邊，默不作聲，一頭烏黑的長發遮住了她的臉龐，誰也無法窺見她此刻的表情。

車窗外，霓虹燈閃爍，路燈投下斑駁的光影，照在兩人的身上，晃的讓人頭痛。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會懲罰她，你會過度醫療……”還是蘇延先忍不住地開了口。

“你竟然還記得？”栗姝的聲音竟有了一絲顫抖。

“你和我說過的話，我基本都忘不了！”蘇延也并沒有撒謊，但的确這是他想忘卻怎麽也忘不掉的事實。

“以前你記不住的事，反而在現在都想起來了！想想也真是諷刺！”栗姝開玩笑式的說道。

“栗子，我們的原生家庭都很糟糕。我也恨他們，我們這些人，過着這麽擰巴的人生，難道不應該由某些人來買單嗎？你大可以做你想你做的任何事，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只是我覺得即便是你那樣做了，你也未必會開心。就像你報複了我，你也沒有因此而更開心一樣。”蘇延這些話不費吹灰之力般一氣呵成。

“哎！”栗姝慘淡地搖了搖頭，并沒有回應蘇延這些娓娓道來的慰藉，而是轉而問道：“你怎麽猜到我今晚會一個人回家的？”

“我當然沒有那麽神，只是已經在這裏等了幾天了、偷偷看了你幾眼而已。我不敢上前打擾你，但猜到了你早晚會有一天會回家換換衣服什麽的，也沒想到真的會有機會。”

“哦……原來如此，那你真是辛苦了！”栗姝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沉下去，不那麽輕易動容！

“她以前是這家醫院的護士長，所以很多醫護人員我都認識，如果需要幫忙的話，你就告訴我。”蘇延緩緩說道，盡量給自己的語調注入了一些力量。

“謝謝！不過不用了！到目前這個階段，只剩下神仙才能幫上忙了！”栗姝淡淡地再一次拒絕了蘇延的好意。

“倒也是，看得出來，不過真的像之前你跟我說一樣，他對你很好！不過，我想他未必能體諒你的選擇吧？”蘇延試探着問道。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對那個始終能正大光明伴在栗姝身邊的男人，他一直是心生嫉妒的。而他如今卻只能躲藏起來，偷偷地看上她幾眼。

栗姝又一次回避了蘇延的問題，什麽都沒有說。

“只要你還需要我的陪伴和寬慰，我就真的很開心。”蘇延說道：“你要記得，怎麽做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寬恕自己。你曾經和我說過，愛其實就是一種慈悲。”

“謝謝你，蘇延！”

“我也要謝謝你才對，你願意告訴我你母親在醫院，對我已經算是很大的認可了。只要我有時間，只要你方便，我都可以像朋友一樣來陪你！”

此時，栗姝的心情如同風暴般洶湧澎湃，但她的眼神卻如磐石般穩定。面對着蘇延那如烈焰般熾熱的眼神，她卻只能告訴自己不能退縮，仿佛要用自己的信念來熄滅他那熊熊的火焰。

可是總還是要給他一些希望的：

“我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嗎？”栗姝安然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卻充滿了坦然。

蘇延微微一笑，眼神裏閃過一絲柔情，肩膀刻意地做出一個舒适的角度，然後點頭道：“累了吧！”

栗姝輕輕地把頭靠在他的肩頭，感受着他強健的臂膀傳來的溫暖。

這一刻，即便心有抗拒，但是也仿佛置身于一個安靜而溫暖的港灣裏，能夠讓所有的疲憊與掙紮都煙消雲散。

在這個瞬間，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變得更近了，心跳似乎在同一個頻率上跳動，注定要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栗姝心神有些恍惚，忽而，迎來了蘇延那突如其來的，又熟練又溫柔又豪放又性感的，連綿不絕的吻。

栗姝周深的血液盡數到了頭頂，連神經末梢都在叫嚣着，感覺整個人都要被他鑲嵌進入身體了……

栗姝想要推開他，但是卻無能為力。

這個吻似乎試圖在融化橫在她們之間的那一座冰山。

某一刻，也喚起了栗姝記憶裏某個橋段的對應，也是在深夜，他們曾經那麽熱烈的相擁。

這段時間以來，面對着生與死，她極力地掙紮着，感覺自己像深海的魚，窒息又燥熱，而這個吻卻像是氧氣，讓她甚至本能地渴望更多，一切仿若準備再次脫離軌道一般，都變得滾燙了起來。

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又要走向一個新的高潮，在這個瞬間，他們的情感變得更加複雜，如同一場火焰般熾熱，這種互相交織的欲望，讓他們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漩渦，仿佛注定要一同沉溺其中。

而遠處攝像頭上紅色的信號燈一直亮着，清晰地記錄着他們之間發生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