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互換

互換

轉眼即到秋分，一早一晚冷風如刃剮上人皮膚，路面落葉鋪上一層濃郁的金黃。

錦繡莊園坐落在京城寸土尺金的地段，整片別墅區不過十棟，卻是頂級，上億的均價注定了住在這裏的人必然是上流社會富貴名流。

正午，一輛銀色邁巴赫剛剛駛進01別墅大樓，提前得了消息的菲傭等候在車庫旁，見自家車停下，便上前拉開車門。

随即，從車上下來三名不同種族、不同膚色的人。其中一人顯是國內的大師，披戴袈裟，相貌儒雅，周身氣度矍铄有種天外來客的神秘感，彼一下車便超前身後人一截。

剩下兩人穿戴異族，一名女人面遮黑紗，鼻頭穿釘延至耳骨，手持天杖，典型的印度神婆裝扮，坐在輪椅上由另外一名一身白紗的美國黑人推着往前。

外人看只覺這三位出現在這裏，格格不入；不過但凡懂一點門道的如果有幸見到其中一位，榮幸之至。

他們分別是中國第一高僧，受無數人敬仰膜拜的空雲大師；輪椅上的女人是印度著名神婆艾麥拉；最後那名黑人是世界頂級預言家布朗·迪而遜。

這三位可是有錢也請不到的人物，此刻不僅神奇的齊齊現身，幾句寒暄後由管家親自帶領人進入別墅。

庭院裏，傭仆排成一列暫止在別墅前，他們雖然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議論，但此情此景，衆人不禁齊齊在心裏納悶——

庚少和少夫人……是要做什麽？

據他們所知，庚少可從不是信奉鬼神之人啊！

領前的管家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就在少夫人和小姐出院半月前，庚少的私人飛機分別飛往美國、印度、中國恒山作請三位高人出山，今天恰好是少夫人和小姐回家的第一天。

行過華麗氣派的一樓，沿香檀木樓梯旋轉上入二樓客廳。窗邊，輕奢的懶人沙發上，庚野單手攏着煙，一雙鋒銳的桃花眼隐在鏡片後，男人面前呈着一摞簡潔如新的文件。白金質地Carand'Ache限量版鋼筆落在一旁，筆帽摘下，看得出有被人使用過的痕跡。

管家立刻放輕下腳步，輕叩梨木門三聲，“庚少，人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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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ft三層閣樓，黎初與庚俏俏等待着被人“指點迷津”。安靜輕奢的空間裏，庚俏俏小聲好奇，“媽媽，我們待會兒要做什麽啊？”

黎初，“我們待會兒什麽也不用做，俏兒只需要乖乖坐好讓幾位爺爺奶奶看一下就好。”

看什麽？

當然是看她和俏兒這種非科學的情況，該怎麽用非科學的方法去解決。

見庚俏俏像有些懵懂紅嘴巴至此抿住不講一字，黎初拉起人的手，童聲童氣，“俏兒，你想不想和媽媽換回來？”

小家夥沒說想，也沒說不想，兩只眼睛忽閃忽閃望着她。以為人緊張，黎初有意引人放松，“俏兒想想，如果和媽媽換回來，俏兒就會舒服很多，至少不用每天待在家裏換紗布上藥，還能回到幼兒園重新和小朋友們一起玩。”

“可是媽媽，”庚俏俏思緒走馬觀花般，“換回來以後，你和爸爸也會一直陪着我嗎？”

黎初，“那當然了。”

這句并不是在騙小孩，假使今天一切順利她和庚野不久……就能離婚。為了俏兒的心理健康，黎初也不會阻攔庚野見人。

并且遠不止這一點，互換的這半個月黎初遭遇的最大挑戰，就是失眠，諸如各種情緒問題黎初可以強撐，唯獨失眠，她束手無策。每天5、6個小時睡眠都是靠庚俏俏天然的生物鐘得來的。

對于成年的黎初而言，五六個小時睡眠足矣；但對于庚俏俏這樣還處在生長發育期的小娃娃來說，顯然不夠。

唯獨讓她慶幸的，庚俏俏像沒受太大影響，小家夥吃的香，睡得着，短短十幾天已經給黎初扁平的小肚子養出了些幸福的肉肉。

黎初不清楚庚野為什麽會上心她們身體交換回來，或許，男人多少也不适應吧——她這個本來要成為前妻的人，還賴着不走……

“女孩”說完寡下一張小臉，兩頰的嬰兒肥看起來都清減了幾分，濃長的睫毛垂下去在眼睑下方塗上層青色的陰翳，心事重重的模樣。

卻突地，黎初身子驟然間一輕，再反應回來時她已經被庚俏俏抱小孩一樣抱到了腿上。

庚俏俏學着平常媽媽哄她的樣子，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媽媽放心吧，就算永遠換不回來，有俏兒保護媽媽！”

庚俏俏小腦袋瓜天生就不裝煩心事，并且，她是真的覺得和媽媽互換身體的游戲好好玩，還非常開心的認為——

如果她一直在媽媽身體裏，爸爸和媽媽肯定就不會離婚了！

庚俏俏清澈的眼睛布靈布靈仿佛會說話，很好奇的望她，“媽媽，如果我們換不回來，是不是我要去替媽媽上班，媽媽替我去上幼兒園？”

“……”

理論上，好像是這樣。

她剛點頭，庚俏俏噼裏啪啦一頓興奮輸出，“那媽媽，你上幼兒園以後能幫我得超多超多的小紅花嗎？比我們班蘇子軒還要多！”

“最好能幫我考第一名，考不到第一名…也沒關系，只要小紅花多多的就行！”

“媽媽放心，我也會好好替媽媽上班的！”

雖然媽媽上班好像也很辛苦，但沒有老師管着可以任意逛商場買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

庚俏俏只是想想就迫不及待了！

黎初郁郁的心情都被庚俏俏小太陽一般的神情驅散了好多。

想想，雖然還有很多事情不能解決，但，俏兒沒有不适應，她這個當媽媽的怎麽能拖女兒的後腿？

這忽然叩門聲響，管家停在門外彙報，“少夫人，人到了。”

-

樓下，得知空雲大師等三人已經上樓，庚野才剛撂下的煙又“咔嚓”一聲灼燃。

庚野沒什麽煙瘾，有時候這口煙點着，吸上一口，便任由它自己灼。

今天卻已經是男人品的第三支，白色煙霧缭繞蒸上，男人鋒利凜冽的眉目也一瞬變得虛幻。

桌面上，Carand'Ache限量版鋼筆下壓幾頁薄薄的紙，那是湯培麗托人轉交給庚野的離婚協議書。

湯培麗告訴他，黎初已經同意在上面簽字。既然兩個人情感淡薄，不如早點分開好聚好散。

湯培麗甚少關注他私人情感方面，畢竟女人早給他訂好了結婚的對象，結果卻是事與願違，而上一次湯培麗有所過問，還是他和黎初确定結婚時，湯培麗對俏兒做了親子鑒定。

那時候黎初的眼神，說不清是自信或更多迷戀，總之有一種“就算嫁給他要上斷頭臺，她也心甘情願赴死一搏”。

當然，這種眼神庚野早見得多，再加之，跟誰結婚都一樣，不如他順水推舟給人一個名分。

不過也只有名分，再多上升到愛情庚野就覺得俗了。世界上明明有那麽多好玩新奇的事物體驗，周圍女人只卻願意浪費大好的時光反複琢磨一件事，怎麽才能跟他談戀愛。

但對于黎初，庚野還算滿意。女人向來乖巧體貼，從未跟他要求過“名分”以外的事，除了鮮少幾次與他鬧別扭難過到哭泣，在庚野看來，無非源于庸人自擾。

一支爆珠香煙悄無聲息灼完，樓上的法事似也接近尾聲。庚野掃一眼桌面上的離婚協議，西裝包裹下的一雙腿筆直修長，邁步拾級而上。

……

三層閣樓，待行事作法的幾人離開，庚俏俏立馬化身成為好奇寶寶十萬個為什麽問不停。

“媽媽，那個女巫為什麽要給自己的鼻子戴耳環？她不疼嗎？”

“還有那個黑人叔叔長的像煤炭一樣黑，難道他是從煤炭國來的？”

“那個和尚爺爺也好奇怪啊，頭頂還有九個洞，給自己腦袋鑿洞比被怪獸咬還疼吧？”

……

三個享譽內外的國際大師被庚俏俏說成了這般……奇奇怪怪，黎初啼笑皆非，“俏兒別亂說，那三個人可是很厲害的，像神仙一樣。”

“神仙？”

庚俏俏眼睛又亮了幾分，“那他們那麽厲害都沒把我們換回來，是不是我和媽媽永遠也換不回來了？！”

庚俏俏眼裏浮起一股呼之欲出的盼望，黎初反倒吓到了，“應該、不會吧？那個黑人叔叔不是說everything will be ok？還有和尚爺爺，留給我們一張字條……”

“媽媽，是這個嗎？”上了中班的庚俏俏已經認識不少字了，她眼疾手快把空雲法師留下的黃箋紙打開，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什麽什麽心？方可什麽？”

-

“是的，唯靜心，方可破。”

“只要靜下心思，女施主和小施主，安然無恙。”

空雲大師年歲近百，聲腔有力，一身裟衣精雅，如古畫上的飄飄仙長。

而站在他對面的男人容貌英宇，神骨奇佳，耳垂深厚且長，典型的王者面相。狹長深秀的眼尾自帶少見的不羁靈狡，看人時尤為震懾，“多謝大師指點。”

——這樣金質玉相的男子，本就諸神俱犯，非池中物。

——既然不是神魔作擾，請他們來便也無大用了。

待到最後，許是行規使然，一直未發一言的印度神婆派出自己的信徒走近庚野身邊，神色肅穆道了句什麽。

沒有人知道男人聽見了什麽，更沒有人敢去問，銀色邁巴赫剛剛駛離，衆人就見“少夫人”腳步歡快的湊到庚少身邊。

“黎初”一張明豔俏麗的臉，裹挾着孩童的滿滿的求知欲，踮起腳尖小聲問他——

“爸爸，那個長的很可怕的巫婆，對爸爸說了什麽啊？”

“……沒什麽。”

如此回答着，庚野目色發沉，鮮少有較大情緒起伏的男人此刻也沒忍住，舌尖抵上後槽牙，狠狠掃了一遭——

禁欲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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