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互換

互換

北京大學第六醫院是全國排名第一的精神醫院，特聘心理教授甄雅的專家號更是一號難求。

明天就是國慶節，本不該甄雅當值，值班醫生看到人來都有些吃驚，“甄教授好。”

甄雅本也不打算來這趟，可昨晚，黎初莫名斷了通話之後再聯系不上，這讓從醫經驗豐富的甄雅難得有些慌。她打開電腦回顧起黎初的就診信息。

女人第一次找她開藥是在半年前，因為嚴重的失眠人看起來有些憔悴。當然，這并不妨礙她一眼驚鴻的美貌，從打扮穿戴到舉止言行盡是上流貴太太風儀。

但甄雅看得出人不快樂，只在偶爾談及自己的女兒時流露出些些鮮活生動，大部分的時間，女人對于自己的老公都諱莫若深。

以致接觸的這半年，對于黎初的家庭情況甄雅也不太了解，所開的治療的藥物也都相對溫和。

但唯一讓甄雅放心的，黎初眼中并沒有太多抑郁的情緒——女人失眠、焦慮、強迫甚至自卑，但她的眼神是活的。

這種“活”，專業的醫生一眼就能判斷出，人對于現實世界某件事、或者可能某個人還抱有強烈的期許，這點期許足以支撐她進行美好的幻想。

一個對未來還有抱有希冀的人，不會輕言就放棄生命。

然而，望着死機好久的黎初情緒監測頁面，本着認真負責的原則，甄雅再次撥出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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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一時間，未來星國際幼兒園裏，國慶活動表演正如火如荼舉行。

露天的禮堂上，一群小豆丁們排排站在舞臺演唱《我和我的祖國》慶祝曲，身穿統一小小宇航員演出服，一張張來自世界各國的小臉蛋，嚴肅又活潑，臺下不少家長紛紛拿起手機攝像拍照，一面議論。

“第一排中間那小姑娘，長的還真漂亮。”

“我知道她，叫庚俏俏，好看出了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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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個，是小女孩的媽媽？”

“應該是，座位表寫着呢！”

其實也不用看座位表，此刻，家長席裏最驕傲、掌聲拍的最熱烈的人無疑是庚俏俏的媽媽。

女人打扮很亮眼，一身香奈兒大紅收腰裙配棕色過膝牛皮靴，更襯她身材纖窈，肌瓷白淨，與女兒同樣高紮的翹卷馬尾下，臉蛋素面朝天。

但這并不妨礙她美豔，尤其一雙天生上揚的丹鳳眼，像自帶清媚的眼線，不笑都妩媚妖嬈，左耳垂一點觀音紅痣又給她極濃墨重彩的五官平添一絲說不出的欲。

一眼可見富貴嬌美，單憑女人這張臉，背後的男人少說身價上億。

未來星幼兒園是一所精英私立幼兒園，一年一年上六位學費注定了能進這所幼兒園的孩子，父母中起碼有一方年薪百萬起步，在幼兒園更已經形成了自己獨特的交際圈。

坐在黎初身邊的一名媽媽笑顏開朗，主動與人交談道，“你就是俏俏媽媽？我家弗蘭克經常和俏俏玩。”

女人聽聞很淑女的微笑，紅唇輕應一聲後，再不講話了。

沒人知道庚俏俏忍的有多辛苦！因為媽媽叮囑她不許亂說話否則就會有人識破她們的小秘密，庚俏俏之後嘴巴閉的緊緊全心全意看媽媽表演。

舞臺上，見庚俏俏全程都很乖乖看演出，黎初一顆懸着的老母親心才放松下些。

等到一曲畢，禮堂後臺熱鬧非凡，黎初剛一下臺就不期然被一群小豆丁們團團包圍了。

“…俏俏，我好想你！我都好久沒看到你了！”

“老師說你生病請了好長的假，你病好了嗎？以後還來幼兒園嗎？”

……

一張張可愛稚嫩的笑臉熱情圍着她，對她叽叽喳喳道不停。應接不暇，黎初童聲軟軟，“謝謝你們呀，我沒事了。”

心口又不禁湧起股老母親的驕傲。

她之前以為俏兒吵着換幼兒園是不喜歡這裏，但現在看，明顯多慮了。

——就俏兒這人氣，這人緣，完完全全幼兒園社交扛把子了。

……

被一群可愛多暴擊，等黎初“社交”完回到臺下，禮堂空空蕩蕩，庚俏俏早已看不見了身影。

她着急打開電話手表，親子定位軟件顯示庚俏俏的坐标點在不遠處操場對角。

但找起來有些困難，極大的露天操場被布置成了活動現場，周圍除了一格一格做任務的任務點，玩具禮品屋随處可見，到處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概是為了照顧來此的大多數媽媽們，黎初匆忙走下來，幼兒園布置的活動基本都是些好玩輕松的項目。“螞蟻搬豆”、“踩氣球”、“猜燈謎”……這些都不需要費什麽體力，做起來溫馨又歡樂。

而少數幾個需要爸爸參與比較耗費體力的項目前，簡直，門可羅雀。因為到場男士太少有些比賽都湊不夠人數，發放禮品的老師都無聊旁觀起了其他。

看到此，黎初不禁得到了股心理平衡。

——看來大部分家庭和她一樣，“爸爸”在家裏，就是個象征代名詞。

然而，快要靠近庚俏俏身邊時，讓黎初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需要爸爸做主力軍的“大力水手”前反常的熱火朝天，貌似所有的爸爸都彙聚在了這裏，而老大遠正準備參加游戲的庚俏俏一眼看見她，瞬間興奮極了用口型揮舞道——

“爸爸過來了！”

完全不可思議，本該遠在大西洋彼岸的男人這一刻神奇的仿佛從天而降，就好整以暇站在庚俏俏身邊穿着身應景的運動服，雖然男人還算有自知之明戴了副口罩捂着，一雙暴露在外鋒利的眉眼，遮不盡明銳張揚。

清晨陽光灑在他身上，庚野不見一點風塵仆仆的氣息，短發微分碎蓋搭在額前，整個人白淨又清新，活像個來參加運動會的校草大學生。

親子會上為數不多的爸爸們打扮都很給面，西裝革履，成熟考究。可就是“天理不容”的，庚野一現身，周邊就像憑空冒出無數盞閃光燈刷刷刷打在人身上，華貴正式的西服都被對比的平平暗淡。

有女士正望着人小聲議論。

“…他是小朋友的爸爸？好年輕啊，看着像二十出頭。”

“還挺有明星氣質，爽爽媽媽，你能看出是誰嗎？”

被喚作“爽爽媽媽”的女人是業界王牌經紀人，在幼兒園裏只配以“爽爽媽媽”的光環存在着。

“爽爽媽媽”搖頭表示不識，黎初只低頭越過人群，半人高身子正往前挪——

驟地，一只大掌攜在她腋下直接把她從地面騰空抱起，還是一貫的命令口吻，“亂跑什麽，真把自己當小孩了？”

庚野抱起她就往游戲點去，動作自然又輕松，然而這種“爹地抱”的親密姿勢，大庭廣衆之下，實在是讓黎初……別扭适應。

她清咳一聲，小臉通紅，“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

黎初瞬間不可思議。

不可能吧！庚野怎麽會抛下一大堆事務不理專門回來陪他們做游戲？

事實證明男人就是這麽的“閑”，三五步越過人群帶黎初落座到游戲準備區，大力水手游戲也即将開始。

“大力水手”游戲規則與掰手腕差不多，只不過一對一挑戰的爸爸在掰手腕的同時，另一只空閑的手要拎一個盛滿三十瓶礦泉水的水桶，總重大概三十斤。一同參賽的寶貝或者媽媽在爸爸持重掰手腕時要将爸爸水桶裏的礦泉水一瓶瓶往返搬運到指定位置。這過程裏，如果兩位爸爸實力相當，最先搬空水桶的一組獲勝；如果中間有一位爸爸堅持不住水桶落地或掰手腕輸了，直接判定對方爸爸獲勝。

直至決出最終贏家。

現場共有八名參賽的爸爸，大部分都是寶貝和爸爸組隊完成，

到了黎初這組——

“寶貝，你給爸爸加油，媽媽幫你拿第一名！”

庚俏俏雄赳赳氣昂昂，摩拳擦掌守在起跑線上，已經等不及要開始。

“女人”打扮很精致，長裙皮靴還戴着網帽遮陽，像一副朦胧高級的油畫，顯然并不合适運動奔跑，但她必勝的氣勢比天都高；再看她的小寶貝，一身很簡約的體育套裝，白白嫩嫩的臉比洋娃娃還可愛，卻不見多少快樂的情緒。

反而像十分擔憂，一遍遍叮囑媽媽不要跑的太快、注意安全，還細心蹲下身幫媽媽檢查鞋帶……

連孩子爸爸注意力都更多在自己妻子身上，目光傍若無人照顧，任人盡興。

——孩子懂事，老公寵愛，怪不得，人會被嬌養的如此天真。

随着裁判一聲令下，鬧哄哄的現場跟随安靜，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輪與庚野對戰的是一名大腹便便的西裝男，胳臂彎起來還有唬人的肱二頭肌，看着力氣很不錯的樣子。

卻在裁判示意比賽開始的瞬間，那位強壯的西裝爸爸被庚野起手壓倒性一彎，再清悠悠一折，

幾乎直接就繳了白旗。

過程之快兩方隊伍都還來及開始起跑，比賽就已經結束了。第二輪流程幾乎相同，站在對方爸爸身旁加油助威的媽媽話才喊了兩聲，她的老公就已經榮譽敗陣了。

而看到這裏，黎初才接受了庚野就是專門回來陪她們做游戲，這一“難以置信”的事實。

心底卻不受控湧上股絲絲縷縷的甜——黎初甚至開始幻想，庚野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有她們的吧！

那邊，幾乎在原地踏步的庚俏俏卻有點小郁悶了。

爸爸太厲害了似乎也不好，一點游戲參與感都沒有qvq……

很快到了決賽輪，這一次，不知庚野是累了還是終于開始戀戰，總之讓庚俏俏體驗了把游戲的樂趣。

賽道上你追我趕，兩位進入決賽的爸爸好像也不分伯仲。戴口罩的爸爸神色恬淡，肌膚冷白，口罩上方風流極俊的桃花眼，自帶矜傲氣息，周身氣度就仿佛古代金質玉相的帝王，生人勿近。

另一位“爸爸”則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種，小麥色肌膚，衛衣仔褲，圓潤的臉部線條配他陽光開朗的笑容。奶狗大男孩般綠野無害，平易近人。

黎初聽見對手小男孩激動朝人喊，“舅舅加油！一定要拿第一名！”

得意的沖她炫耀，“我舅舅可是跆拳道世界冠軍呢，你爸爸這次肯定輸了！”

“女孩”只對他甜甜微笑，一張天使般漂亮的臉蛋，男孩倏地一臊，再放不出狠話了。

黎初實際有點走神，她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故人。

說是故人，實際比“故人”交情要深些——雖然對方大概早不記得她了，想她當初不告而別，她的聲譽在整個班裏都不怎麽樣……

比賽桌面兩只大手交握，庚野玉白的手指，指背脈絡微微突顯，與他抗衡的另一只手用力的都顯出了血色。

連庚俏俏那處都跑的風生水起，戰況看似膠着，期間庚野散漫的目光不經意往旁一挪，本該給他加油助威的小女孩安安靜靜，可愛軟嫩的臉蛋矚着另一側，目無都空洞無神。

——明顯在走思。

玉色大掌手背青筋突然爆起，伴随“咔嚓”一聲巨響，黎初訝一跳回神，就聽見對面男孩崩潰的大哭——

“嗚，舅舅你怎麽了！壞叔叔，你還我舅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