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含笑
又說方伯豐在外頭幾日,偏逢雨水多的時候兒,一時雨一時晴的,當真吃苦頭。幸好靈素給他預備得齊全,貼身的換洗衣裳準備了兩身,到了落腳的地方,他也得把淋濕了的衣裳換掉。最要緊是裏頭還有兩雙鞋,一雙是外頭過了蠟的,套上屐子很能撐一陣子。還有五六雙襪子,三雙布的,兩雙薄氈的,這是怕這時候一下雨,涼熱不定。
這日總算把活兒都做得差不多了,三個人預備在村裏吃頓飯,就坐了船回縣裏去。
因是從裏往外走的,漸漸熱鬧起來。這會兒待的這個村,村頭有兩個小食攤,一邊臨河,一邊臨官道,是個做買賣的好地方。各自要了吃食,老司長要了一碗面,黃大少一碗面不夠,又加了兩個包子一個糖糕。方伯豐要了一碗菜絲湯面,一個蒸餅,然後從藤箧裏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油簍子來。竹篾編的簍子,裏外糊着綿紙,帶着一個蓋兒。方伯豐把蓋子打開,從桌上取了個空碗,把裏頭的路菜往碗裏一倒,一陣油香。
方伯豐先讓老司長和黃大少,兩人都夾了一筷子,他自己才開始吃。這是最後一罐了,火腿蒸熟切絲,拌上炸幹起泡的豆幹絲,點上一些豆豉粒兒,鹹香油潤,經日不壞。前兩日還有風雞脯子拌老油鹹菜尖兒,蝦子拌青豆幹等等菜色。
老司長細細嚼着吃了,笑道:“伯豐,你可得當心,別叫你媳婦給慣壞了!這一路上,瞧這□□樣樣預備的,她是丁點兒苦都不想叫你受着!這哪兒成?!這年輕的時候,多捱點忍點熬一熬,去去嬌氣,那是好事兒!磨性子,叫人能沉下來。尤其幹咱們這活兒的。甭管你是主事也好,司長也罷,連主簿還得往深山裏去呢。把你給慣嬌氣了,往後可怎麽好!”
方伯豐耳朵尖都紅了,只好笑。
老司長打趣完了方伯豐,又說黃大少:“你呀,往後就都跟着我們出來跑跑,比沒事兒到處請人吃飯強!”
如此說笑着吃完了飯,三人在渡口等着了一條往縣裏去的船,坐上船順水而行。
因這船不是到遇仙湖就回轉的,省得他們雇車等官船了,一路就到了長樂坊的鮮魚口。黃大少還想請他兩個吃飯,叫老司長罵了:“你這二愣子!人家有媳婦的,這一走小夫妻一別三四天,趕緊要回去呢!你這搗什麽亂!”
方伯豐大窘,黃大少便道:“那、那您沒什麽事兒吧?我請您老人家去德裕樓吃燒鴨子。”
老司長大笑:“走你!我們老夫老妻的就不惦記了?!去去去,你自個兒愛吃什麽吃什麽去吧!記着,別沒事兒瞎請人吃飯。你到如今掙過幾個錢?都是你爹娘賺的!且那些老拱你叫你請這請那的也多半不是什麽好人,同他們遠着點兒!”
黃大少乖乖點頭,都領了教訓。
如此三人在岸上別過,便各自歸家。
方伯豐穩着心思,可這走起來上半身不由自主就要往前傾,覺出來了趕緊往後掰一掰,到底不成。如此幾回,繞過三水橋便索性疾走起來。
眼看到了家門,正要推,門開了,靈素在那兒站着:“我一聽腳步聲兒就曉得你回來了。”
方伯豐拉住她的手,倆人進了院子掩上院門,靈素打量方伯豐:“黑了這許多!怎麽好像還瘦了似的?這才幾天!我去找過你,沒找見!你們往哪兒去了?下回還得想個法子才好……累壞了吧?這兩日還老下雨,有沒有被淋到?先熱水泡個澡吧!肯定沒吃好,有什麽想吃的沒有?……”
方伯豐聽她絮叨着,忽然想起老司長說的那句“一點苦都不想你受”,忍不住笑起來,一把把靈素摟懷裏了,低頭親了親她腦瓜頂。
就聽靈素老神在在地嘀咕道:“你也想我了吧?”
這個也字又把方伯豐逗樂了。放下了肩上背着的藤箧,從裏頭掏出一個小布包來。遞給靈素道:“給你。”
靈素打開來一瞧,裏頭是幾朵淡黃色的花兒,撲鼻一股甜香。
方伯豐道:“有戶村裏人家種了一棵這個樹,叫含笑,我問人家讨了幾朵。”
至于他如何特意找由頭避開了那兩個,穿了半個村子偷偷繞回去這樣的話,自然是不會說的。
靈素很是高興:“哎呀,這花兒可真香!聞着有股子蜜甜味兒,好像很好吃似的……”
方伯豐大樂,又道:“你若喜歡,往後找到苗木咱們也種一棵。”
靈素兩手捧着那布包聞了又聞,方伯豐笑道:“上回你說起以前在家時種香花的事兒,那日看見這個,我就想着你或者會喜歡。”
靈素心說我那香花可不容易得的,上回為了答謝桃花兒掐了一朵,把大長老差點沒心疼死……
倆人說着話一起到竈間做飯,又端出來一塊兒吃了。不過三四天沒見着,也不曉得哪裏那許多話說的。一個把自己撿的菌子一樣樣說過來,說高興了還從後頭現“找”兩朵出來給方伯豐看。又說怎麽熬的菌油,怎麽叫大師兄“暗算”了害自己又掙了幾兩銀子。山上的菜又如何,後山的鳥又如何,尤其還有孵出了小雞這樣的大事……
另一個則恨不得把自己這些日子走過的每一個村,查過的每一條河都說一遍,還有遇着的糟糕天氣和自家娘子做的“萬全準備”,當然也不能忘了老司長開玩笑時候說的話。——若是告訴一年前的方伯豐,有一天他會這麽跟人說話,說這樣的話,只怕打死他都不會相信的。
還說起一件小意外,他們查一條斷頭河水深的時候,方伯豐沒留神腳下,以為是實地哪知道是浮草,差點沒掉下去。幸好黃大少在邊上,一伸手把他給扥回來了,只濕了一只腳,總算萬幸。若是掉裏頭,就成落湯雞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一不小心着了風寒就是大事。
方伯豐只順嘴那麽一提,卻不料靈素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裏,還順便給黃大少貼了個“恩人”的标簽,那排序自然遠遠把只會來蹭飯的祁骁遠甩了下去。
靈素說起這一陣子只見過自家師父一次,只匆匆說了幾句話,就又忙着去弄什麽“端陽祭”了,也不曉得什麽要緊!方伯豐便想起幾人路過遇仙湖時候的所見來,告訴靈素道:“端陽祭是縣裏每年都有的大事,也是在遇仙湖那裏辦。還記不記得冬節的時候,你還問過怎麽沒有船?我還告訴你,等端陽的時候才熱鬧。就是現在了。到時候許多大船在湖上唱戲,邊上大大小小的船圍上,圍得平地一般,賣小食的在船間跳來跳去,可是熱鬧得很。”
靈素想起來這事兒了,只是自從出了自己從湖裏得了識念的事,如今凡同遇仙湖相幹的,她就忍不住要多想兩分。
這裏一說端陽,她就想起之前在上工時候的閑話,問方伯豐:“那你知不知道端陽夢?”
方伯豐看她一眼:“你連這個都曉得?我還是這回聽老司長說起才知道的。”
原來還真有此一說,老司長還說自己當年剛到農務司就做過端陽夢。夢到從前的許多事情,極為清晰,清晰得都不像夢。從那以後他就相信世間确有真神,舉頭三尺有神明,行事用心必要對得起天地良心才好。
靈素便問方伯豐:“那就是真有端陽夢這樣東西?往湖邊去一次就成?”
方伯豐沉吟道:“究竟如何也說不好,畢竟不是親身經歷。且老司長本就為人正直,或者是以此來警惕我等後輩也是有的。”
靈素心裏另有打算:“不管了,反正到時候咱們去逛逛。”
方伯豐笑道:“這端陽祭當日就是五月節,三節規矩要探望長輩先生的,就算沒有那熱鬧,咱們也得往遇仙湖去。”
這麽一來,靈素也顧不上端陽夢了,先說起要預備的節禮來。倆人雖都沒什麽正經長輩,卻都有個正經先生,萬萬不可怠慢。靈素覺得這節時候不太好,她道:“怎麽就不往後頭挪一挪呢?到了六月份就有六月黃了,夫子準定很高興。”
方伯豐笑道:“五月節通常都是備些鮮果新糧,天熱,別的東西也擱不住。這禮節也都合着人情天時的,沒有亂來的,你不消擔心。”
靈素又想到一事兒:“哎呀!早知道我把那罐子菌油留着當節禮就好了……”
方伯豐忍不住給了她一毛栗子,“叫苗老先生聽見了準得瞪你。”
最後商量得了,靈素自去搜腸刮肚預備節禮。——方伯豐說的那些“常例”她都看不上,只好能者多勞。
轉日去上工,七娘見她鬓邊簪了一朵含笑,笑道:“這可稀奇,從來都是光着頭的,今兒倒曉得戴花了?”
靈素笑道:“這花香氣好聞得緊,甜絲絲的。”
七娘便給她講:“康寧府、德源縣都講究戴花兒。你這走進走出做活的還好點,若是自家開着店鋪,或者出去玩的,頭上沒釵環還罷,沒個應季應節的花兒就叫人看着不像樣子。”
細細說起來,這裏的姑娘媳婦們打開春就開始帶楊柳球,楊柳嫩條,把皮剝開一點往莖上一繞,一推到頭,那些葉子連皮都擠到了一處,看起來就像個綠茸茸的毛球,就叫做楊柳球。之後就熱鬧了,桃花杏花月季薔薇,就沒有不能戴的,只忌單戴白的,若是白的同粉的紅的一塊兒戴就沒事。說起來,如今正是戴石榴花的時候。生絹似的花瓣,紅得那麽熱辣辣的,有膚白發黑的姑娘在鬓邊簪一串,真當人比花嬌。
等到天氣漸熱,就不止是發間鬓上的事兒了,前襟、袖裏,甚至耳垂上,都能戴上花。最招人喜歡的是白蘭花,未開時便摘下,有人專門挎着籃子走街串巷叫賣的。多是幾枚串一串,姑娘媳婦們買來挂在襟前,有的心思巧的,掖在暗襟裏,不見其花而聞其香,更有幽幽之意。也有小姑娘俏皮,挑兩枚大小相近花型好看的,拿細線串了挂在耳墜子上,風過花搖清香滿溢。
到了夏日,還專門有一種青草叫做香草,三棱四棱的莖,節點上略有點紅色,碧青的尖葉子,芬芳郁馥。小姑娘們多半不愛這個,老太太們喜歡,常拿來別在鬓邊。一則防夏日人身汗味,二來還有驅除蚊蚋之效。尋常人家多種着一兩盆,便是自家沒有,隔壁鄰舍家裏随意掐幾枝也是常事。這草是越掐越長,若幹養着不采它反倒長不好。
靈素從來在這些事情上不上心,倒是那香草,她還想着不曉得能不能拿來燒什麽東西當個配料。可這回方伯豐大老遠去辦一趟差,竟特地給她帶回來一包花。就好像忽然同這些東西有了關聯似的,這不僅轉眼就戴上了,連七娘給她絮絮叨叨說起這些瑣碎來,都不覺得啰嗦了。
人常說睹物思人,這因了某人某事而對某樣東西某個場景心生眷戀的事兒卻也不少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送你一朵小花
還有,恭喜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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