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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畢藍把住顏昭肩膀一陣搖晃：“你想死嗎？！把蛇肉吐出來啊！”

顏昭被晃得頭暈，不客氣地推開她。

畢藍不料顏昭身板兒瘦瘦小小，卻頗有些力氣，推得她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顏昭不搭理她，沉默地收起鍋碗，搗滅火堆，獨自轉身深入叢林。

“顏昭！”畢藍情急，快步追過去。

手腕被人拽住，顏昭不得不停下腳步。

“之前的事我對不住你，但現在你服下劇毒之物可能危急性命，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不管！”畢藍語速飛快，說完便将顏昭往回拽，“你快跟我去見代峰主，請他幫你驅毒！”

顏昭只覺莫名。

她用力揮開畢藍的手，不耐直接寫在臉上：“我的死活，與你有何幹系？”

畢藍被問住了，再回神，顏昭已經走遠。

“哎呀，遭了！”畢藍想起自己的來意，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眼下顏昭與她不睦，而且是她有錯在先，左右沒有別的主意，畢藍只能先去映仙居，将此事禀報元奕。

沒曾想，元奕聽罷卻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的樣子：“無妨，一條小蛇罷了，毒不死她。”

畢藍一臉懵逼。

金丹期修士被五毒蛇王咬一口不及時施救都未必能保得命在，顏昭體內靈氣微薄，分明還沒有築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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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奕心裏卻想着另一件事，困擾地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悅丫頭這幾日又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去了趟主峰就沒回來，是不是被劍成那臭小子以論劍為由攔了下來？”

他揭開香爐的蓋子，往裏面加了點香粉，末了又說：“看來，明日還是只能我自己去跑一趟。”

第二天，顏昭睡醒發現自己飄在半空，又被人拎小雞崽兒似的抓在手裏。

這次抓她的人是個道士，一身藏青道袍洗得發白，手裏裝模作樣抓了把拂塵，光看扮相倒有幾分仙風道骨。

只不過男人面白無須，男生女相，因為相貌過于出衆，這身道袍穿在他身上反倒顯出點不倫不類來。

也不是頭一回經歷這樣的待遇，顏昭習以為常。

道士卻是個閑不住的，還主動向她搭話：“你就不好奇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顏昭：“……”

“你不是一直讨厭宗裏的生活嗎？”道士不嫌她悶，自言自語都能把話說下去，“于是我想了個主意送你下山。”

顏昭：“……”

“哎呀，你不用謝我，就當我行善積德。你若是僥幸不死，日後可以多給我供點香火。”

顏昭：“……”

她擡了擡眼。

這個角度看去，瞧不見道士臉上的表情，但光聽語氣都能感受到對方不加掩飾的得意。

顏昭心想：終于能甩掉她這個大麻煩，高興也是應該的。

轉眼他們就到了主峰，拾級而上，直抵山頂。

視野中出現一塊四四方方的白玉臺，入口旁立着一塊玉碑，上書：觀天臺。

臺子周圍立着好幾個長老，正交流論道，每個長老身後都跟着一列畢恭畢敬的弟子。

對顏昭而言，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三百年都沒有離開過天珠峰，遑論主峰觀天臺這種連親傳弟子都不能随意出入的場所。

不過，很快顏昭便從人群中瞥見幾張眼熟的臉孔。

其中就有那名喜歡多管閑事的女弟子。

元奕帶着顏昭現身天珠峰，走得大搖大擺，毫不避諱旁人眼光。

“原來她就是顏昭，我也聽師父提起過，廢物一個，修行三百年還不能築基，丢盡了咱們拂雲宗的臉面！”

“反正天珠峰的名額也用不完，元奕仙尊怕也想擺脫這個災星，才讓她下山歷練。”

“這點修為，下了山也是死路一條。”

“難說，禍害遺千年，像她這樣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顏昭修為不高，耳朵卻很靈敏，這些話他們自以為說得小聲，卻一字不落聽到她耳裏。

她身旁的道士自然也是聽得見的，不如說，弟子們的竊竊私語，在場每一位長老都聽得真切。

但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制止。

顏昭便也不作聲，木着張臉當透明人。

但她多留了個心眼，不動聲色觀察周圍。

背後嚼她舌根的，為首便是天珠峰大長老座下親傳弟子駱棋。

餘下幾個人她不認識，但從身上的衣服可以判斷，他們分別來自地靈峰和玄鏡峰。

觀天臺角落，黃音峰的幾名弟子安安靜靜，事不關己。

只有一個人例外。

新來的女弟子被駱棋帶頭幾個同門孤立了，又和黃音峰的弟子們不熟，因此孤零零地一個人待着。

元奕将顏昭随手扔到臺下，畢藍立馬迎過來：“顏師妹！”

熱絡得仿佛她們之間的嫌隙從不存在。

顏昭目不斜視從她身前走過，畢藍碰了一鼻子灰。

不過她心中猶自驚奇，昨日她親眼見顏昭吃了劇毒的蛇肉，聽元奕說沒事時還将信将疑，眼下見顏昭氣色紅潤，蛇毒對她半分影響也無，方不得不承認原是自己少見多怪。

果然天珠峰多奇人，這位顏師妹絕不像駱師兄他們說的那麽無能。

此次下山歷練的弟子最終都要去參加仙門弟子大會，宗門高層十分重視，特地舉行這場餞別儀式。

領導們挨個致辭，長老說完宗主又說，哔哩吧啦講了兩個時辰，從初陽時分說到正午烈日當頭，顏昭站着睡了兩覺，他們仍意猶未盡。

臺下長老們閉眼假寐，身後弟子頻頻擦汗，步東侯這才說到重點。

“仙門弟子大會需持特殊信物才能參加，雲鼎仙盟已提前安排了各路高手藏匿于江湖之中，只要将他們找到，挑戰并擊敗，便可獲得大會信物。”

說着，他話音稍頓，“本座自然希望仙門弟子大會上，拂雲宗的弟子都能榜上有名，但也有義務提醒諸位，江湖險惡，刀劍無眼，任何時候都應量力而行，切莫貪一時之勇，明白嗎？”

弟子們齊聲高呼：“明白！”

顏昭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

正式下山之前，宗主讓各峰峰主給弟子們派發了地圖、羅盤、幾張傳音符和一些修煉物資。

這些入門級別的法器修為高的弟子瞧不上，但修為太低又用不了，給畢藍之流的幾個處在築基期的新弟子正好。

但顏昭來者不拒，管他什麽破爛兒，只要到了她手裏，就是她的東西。

餞別會散場，各峰弟子還要假模假樣地道個別，祝願彼此歷練之路順利。

顏昭了無牽挂，第一個朝山下去。

她的背影消失于山間小道上，道靈仙尊瞥一眼元奕：“你當真舍得？她可是你的外甥女。”

元奕一改平日和善，眉冷如刀鋒：“若沒有顏昭，元清就不會死。我仙門中人，當眼光長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元奕絕不會因一己之私步元清後塵。”

這話落入步東侯耳中，步東侯喟然長嘆：“閣下大義，元清仙尊若有君一半胸懷，也不至落得如此下場。”

·

下山途中，始終有個人不緊不慢地跟着顏昭，與她相距約一丈餘。

顏昭忽然停步，身後腳步聲也停下來。

回頭，果然是那名落單的女弟子。

顏昭面色不善，雖未開口，她表情已表明厭惡。

畢藍被她涼薄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卻還是懷着一絲希冀開口：“山下妖獸肆虐，兇險莫測，我想和顏師妹結伴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顏昭覺得這人可真是莫名其妙。

一而再再而三套近乎，選誰不好卻要與她結伴，圖什麽？

況且，她沒打算去參加什麽仙門弟子大會，今日離開拂雲宗，她便再也不會回來。

她怎麽想的，便怎麽說：“我不需要同伴。”

畢藍還想再勸：“可是……”

顏昭已轉過身去，冷冷扔下一句：“別再跟着我。”

·

甩掉身後的尾巴，顏昭終于順利下山。

拂雲宗山腳下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據說這片林子是拂雲宗祖師爺按照五行八卦布置，容易出去，但不容易進來。

待日後弟子們歷練歸來，到了這林子附近，還需熟悉陣法的長老出來接應。

對此顏昭毫不在意。

她繼續往林外走，忽然耳朵尖顫了顫，捕捉到一陣奇怪的草木聲。

不多時，一道白影鑽出草叢，閃電般從她眼前越過。

須臾過後，顏昭看清楚，那是一只靈狐。

很少見的銀狐，生得極其漂亮，銀亮的毛發在陽光下暈開淡淡的金芒。

但它腹部毛發上沾着血，步履倉促，慌不擇路，像有人在追它。

顏昭擡眼，感覺幾道渾厚的氣息正從四面八方迅速逼近。

是更強大的兇獸，還是人？

顏昭覺得，人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畢竟是那麽一只漂亮的小狐貍，只有人才舍得對它下手。

那靈狐跑出去不遠，忽然撞到一面空氣牆，倒飛回來還摔了個跟頭。

顏昭駐足看戲。

前路被無形的力量堵死，靈狐身形靈巧蹦起來，沒有片刻猶豫迅速折返。

這一次，它竟徑直朝顏昭沖來。

靈狐速度奇快，顏昭肉眼捕捉到它，身體卻來不及反應，只覺肩膀一沉，那狐貍嗖的一下從她衣領鑽進去，藏進她懷裏。

叢林中幾道黑影正要露面，卻霎時銷聲匿跡。

顏昭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來。

她撇了撇嘴，低下頭，伸手揪住一團毛茸茸。

“小狐貍，你尾巴還露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