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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龐大和龐二是山下莊安村的人,村子附近有一窩山匪,去年年初,那山匪看上了村長的女兒想娶回山寨做壓寨夫人,村長卻想把女兒嫁給鎮上的富商,于是找了大夥兒商量出一個計策。

大夥兒統一口徑,聲稱村長的女兒得病死了,将村裏唯一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姑娘綁了送去山上替嫁。

結果小姑娘性格剛烈,人到了山寨沒過夜,當天就上吊自殺。

山匪們覺得晦氣,把她的屍體扔到林子裏喂了野狼。

替嫁一事非但沒有平息山匪的怒火,反倒給村子惹來大.麻煩,這窩山匪三天兩頭就到村裏去晃一遭,莊安村的百姓不堪其擾,便派了龐大和龐二兄弟兩個上山講和。

沒想到他們上到半山腰,剛坐下歇了會兒腳,就碰上了含恨而死的女鬼。

龐大哐哐幾個響頭把額頭都磕腫了,伏在地上一個勁抖,生怕女鬼找他索命。

顏昭覺得這一幕蠻有意思,在拂雲宗時,向來只有她跪別人,還是頭一回遇到別人跪她。

看上去似乎有些誤會,但顏昭不打算解釋,她又抓起一串烤魚,邊吃邊問:“那你說說我是誰,又是誰害了我。”

她給小狐貍再分了半條魚,小狐貍剛把半截烤魚吃完,後知後覺發現視野所及全是顏昭扔的魚骨頭,一條也沒給人留。

它內心羞恥,沒好再接。

“這就飽啦?”顏昭啧嘴,“你可真好養活。”

說着就把剩下半條魚送進自己嘴裏。

小狐貍:“……”

沒見過這樣的厚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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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吃東西的聲音響個不停,龐大老實趴着不敢起來,卻吓得渾身直冒冷汗。

那女鬼生前也喜歡吃魚。

聽到顏昭這麽問,龐大心想:這女娃死後化作厲鬼,竟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這豈不是我的機會?

幸好龐二被水沖走了,還省去了串供的麻煩。

他當下打定主意,果斷回答:“是那黑天霸無惡不作,非要強取豪奪,害了你的性命!”

顏昭歪了歪頭:“黑天霸?”

“對!就是黑天霸!”龐大一口咬定,說得斬釘截鐵,“此人是山上的土匪頭子,惡貫滿盈,不僅打家劫舍,欺男霸女,連官府的官銀都敢劫,這一帶沒人能制得住他!”

“唔。”顏昭托起下巴,眼前一亮,“他搶了很多東西?”

那寨子裏也有很多吃的咯?

龐大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是,是啊!上個月黑天霸帶手下的人下山搶劫,搬空了咱們村所有的糧食!”

為了讓顏昭信服,他故意将事态說得嚴重,“他還抓走了好幾個女人!那些女人跟你一樣可憐!下場凄慘得很!你一定要好好報複他!讓他血債血償!”

小狐貍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仔細打量男人眉眼。

男人眼皮耷拉,看似盯着地面,實則目光渙散不聚焦,眼珠不時往旁邊晃一下。

他在說謊。

此人居心不良。

“……”

它小爪子已經摸到可用于支付的飯錢的東西,見狀又悄悄撤回來。

顏昭起身,再次向男人确認:“黑天霸就在這座山上?”

龐大心中暗喜,點頭肯定:“對!”

顏昭擡頭往上看,這座山還挺高,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無法看到山頂上的風光。

她拍拍狐貍小腦袋:“好,那咱們就去山上看看。”

那纖細的身板兒漸漸遠去,龐大劫後餘生,感覺背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顏昭腳下一片陰影跟着她移動。

他頓時愣住,女鬼也有影子嗎?

來不及深思,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哎喲!龐二!”

·

離開河邊,顏昭徑直往山上去。

任青悅沒想到顏昭是個正義心這麽強的孩子,聽了個故事就要上山除惡。

以前她對顏昭的了解太少了,今日倒是對顏昭刮目相看。

她左思右想,覺得剛才那男人講的故事未必屬實,他大抵只是想利用顏昭去對付黑天霸,前路兇險,它得阻止顏昭,不能讓顏昭上當。

它從顏昭懷裏跳出來,咬住顏昭褲腳,拽住顏昭不讓走。

“怎麽了?”顏昭疑惑地看向它,想了想,“你不敢去?那你在這兒等我?”

小狐貍:“……”

顏昭說完就走了,一點沒把狐貍的态度當回事。

它氣得龇牙,想再咬她一口。

言語不通,左右也勸不動,任青悅認命跟在後頭,若顏昭遇險,她也好及時設法搭救。

顏昭順山而上,她走得很快,太陽落山之前就爬到山頂。

遠遠已經能望見山寨,寨子裏正升起炊煙。

顏昭正要繼續往前,忽然耳尖一動,聽見點細微的聲音。

循聲望去,不遠處山岩陰影下好像坐着個人。

那人靠坐在岩石上,鼻青臉腫,一顆門牙還掉了,在哪兒哎哎喲喲地叫痛。

他身上還穿着拂雲宗弟子的衣服。

定睛細看,竟然是駱棋。

顏昭險些沒認出來。

“顏,顏昭?!”駱棋倒是一眼就認出了顏昭,見鬼似的瞬間原地蹦起來,傷全好了,聲如洪鐘,“你怎麽在這裏?!”

下山途中那麽多妖獸,這廢物竟然能活着出來?

顏昭沒搭理他,權當沒看見這個人,徑自從他面前走過。

駱棋跟她身後攆上來,攔住去路:“你要上山?!你怎麽知道這山上有……”

顏昭不解:“有什麽?”

見她這副表情,當是不知道的。

駱棋一噎,不再多透露一字,冷哼:“沒什麽,你還是快下山去!你好歹也是拂雲宗弟子,雖然我平日看不慣你,但也不希望你死在山匪手裏!”

這位駱師兄下一趟山來還改性了。

顏昭不吃他這套:“讓開。”

“我讓你下山!你聽不懂人話?”駱棋果然兩句話就暴露本性,“非要我動手把你轟下去?”

顏昭打量着駱棋一雙青紫色的熊貓眼:“你傷好了?”

駱棋嘴角一顫,梗着脖子:“就,就算我受了傷,也能揍你!”

他瞥見顏昭滿身斑駁血跡,眼珠子轉了轉,忽又改口:“哼,你非要去就去,若是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躲在不遠處的小狐貍聽見兩人對話,耳朵豎起來,尾巴左右擺了擺。

土匪山寨裏面居然有什麽竟值得駱棋如此在意。

難道……

顏昭睨他一眼,沒吭聲,邁開腳步繼續往山上走。

望着顏昭漸行漸遠的背影,駱棋眼神閃爍。

他有師父送的飛行法寶,因此第一批抵達拂雲宗下的仙坊,并花高價買到了一條重要消息,這山寨裏面藏着寶貝。

卻沒想到這山中悍匪如此厲害,其中不少練家子,人多勢衆,他與藺超結伴而來,還在山寨外圍就被人發現,遭遇前所未有的打擊。

雙拳難敵四手,藺超被山匪擒住,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不曾想他如此狼狽的樣子被顏昭撞見,這麽丢臉的經歷他當然不可能告訴顏昭,但顏昭不請自來,說不定能轉移山匪們的視線,給他創造機會。

就算拿不到寶物,他也要設法救出藺超。

駱棋打定主意,悄悄跟上去。

顏昭沿小路上山,很快便在山頂一片開闊的地域發現山寨。

正如駱棋所說,山寨守備森嚴,大門口數着兩座角樓,有山匪持弓箭日夜盯守。

她找了一棵高大筆直的樹,爬到樹頂,從高處往下看。

山寨前面視野開闊,後邊兒靠着陡峭的山壁。

顏昭極目眺望,看見一小隊山匪牽着牛車正往山上運送貨物。

她記下牛車的大致方位,從樹上下來,繞開前面的崗哨,悄無聲息潛到後方。

山寨後邊兒人比較少,但距離大本營很近了,顏昭躲起來做了一番僞裝。

小狐貍追上顏昭時,便見她身上包着一圈樹皮,幾根樹枝紮褲腰上,腦袋上也頂一圈樹葉,給自己腦門上貼了張障目符,看起來像一棵移動的樹。

“???”她這是要幹什麽?

顏昭做好僞裝就繼續靠近山寨,尋到牛車。

牛車停在倉庫前,山匪們将車上的東西搬下來放進庫房,空下來的牛車牽進另一邊的牛棚。

牽牛車的夥計看見牛棚邊多了一棵矮樹。

這樹還沒有一人高,長得幹幹瘦瘦的,跟周圍的樹好像不太一樣,他多看了一眼,沒發覺異樣,把牛系好就離開了牛棚。

此人走後,顏昭邁着螃蟹步悄悄穿過牛棚,沒走兩步,又聽見腳步聲。

方才那小厮去而複返,将落牛車裏的鞭子拿走。

将離開時,他眼角餘光又看見棚子外的樹。

“?”小厮疑惑地眨了眨眼,“這棵樹怎麽跑這兒來了?”

風一吹,樹枝輕輕擺動。

小厮揉了揉眼睛:“連着跑了三天,都累出幻覺了。”

腳步聲遠去,顏昭又邁開螃蟹步,靠近倉庫。

這麽大個倉庫,周圍居然無人蹲守。

顏昭正要過去,忽然被什麽東西絆住。

小狐貍從角落裏蹿出來,咬住她的褲腳,拽着她往另一個方向繞了兩步。

“不是讓你在山下等我嗎?”顏昭看見小狐貍,意外之餘也感到欣喜,“你可別亂來給我添麻煩啊!”

小狐貍翻她一個白眼:不知道是誰在亂來。

它瞥一眼顏昭剛才走過的地方,心說:這麽明顯的陷阱都瞧不出來!

令狐憂心。

幸好顏昭沉得住氣,還懂得用符,不然剛才就被人發現了。

同時,有個疑問劃過任青悅的腦海,顏昭手裏的符都是哪兒來的?

她來不及細想,又有人靠近倉庫。

是一兩個山間巡邏的土匪。

小狐貍嗖的一下鑽進顏昭懷裏,顏昭立馬立住不動。

土匪們從顏昭面前走過去,其中一人回頭,疑惑:“之前這裏有這棵樹嗎?”

另一人笑他:“你管它呢?樹還能自己挪窩不成?”

“也是。”

兩人漸行漸遠,顏昭終于來到倉庫附近。

倉庫外有一道兩人高,用很粗的木頭組裝成的栅欄,栅欄上邊兒纏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顏昭繞着倉庫緩慢移動一圈,除了一個狗洞,沒有發現可通行的入口。

不遠處還有幾個山匪聚在一塊兒喝酒。

小狐貍從顏昭懷裏探出個小腦袋,也在觀察山寨的環境。

主帳應該就在倉庫對面,不知道黑天霸長什麽模樣,直接動手肯定不行,會引起寨子裏其他人注意。

不知道顏昭打了什麽主意,如此偷偷摸摸的,難不成是想用毒?

毒乃旁門左道,修行之人用毒為人不齒,若被別人知道,免不了一頓口誅筆伐。

但考慮到顏昭以微薄修為上山來冒險是要為民除惡,也不是不能通融。

任青悅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忽然,

轟——

來時的方向突然爆發一聲異動,顏昭扭頭朝那邊張望,只見到一大片彌散的煙塵。

喝酒的山匪被動靜吵到,同時其中,有人大喊:“有人動了陷阱!”

幾人迅速抄起家夥,朝煙塵彌散之處氣勢洶洶地沖過去。

·

駱棋偷偷跟着顏昭上山,看着顏昭假扮成一棵樹隐入山寨,心說:我怎麽沒有想到呢?

他們來時仗着自己有修為在身,和山匪正面交鋒,消耗了不少法力,別的法術不能用,施展一個障目訣還是綽綽有餘。

駱棋照葫蘆畫瓢,也把自己裝成一棵樹。

不知道藺超被藏在哪裏,但僞裝成這樣,只要他小心一點,不靠近主帳,應該就不會被人發現。

他從顏昭走過,确認安全的地方通過,即将抵達倉庫時,忽然一腳踩空。

等回過神來,他人躺在大坑底下,灰頭土臉,被十幾把明晃晃的大刀指着腦袋。

山匪們一個個體壯如牛,駱棋嘴角勾起牽強而尴尬的笑,舉手投降:“諸位好漢,這是一個誤會,誤會……唔!”

一刀背狠敲他後腦勺,他腦子嗡嗡響,眼前瞬間暗下去,直挺挺地倒下去。

·

所有人都被剛才的動靜引走了,主帳外無人盯守。

這是一個繞去正面的好機會!

這想法剛蹿過腦海,視野倏然一沉。

小狐貍暗驚,顏昭怎麽拆掉僞裝趴地上了?

随即,它眼前一暗。

顏昭鑽進了狗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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