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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怎麽不給他來信?

岑雲谏不由得微皺眉頭。

澹臺蓮州性子活潑,平日裏還會去昆侖山境內沒人的地方練劍、奏樂、唱歌,找地方玩,過去或是回來的路上,是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或是撿到一塊有趣的石頭,都要興高采烈地拿來與他說一說。

他其實不耐煩聽這些無用之事,可畢竟是自己的伴侶。

所以總會無可奈何地安靜傾聽。

自他們結成伴侶,澹臺蓮州從沒有一整個月都不跟他說話過。

別說是一個月了,半天都沒有。

以前他有時會覺得澹臺蓮州太聒噪,吵吵嚷嚷,現下丁點聲音都沒有了,他反而不習慣。

真是奇怪。

知道他要去天山論道一整年而忐忑不安的人是澹臺蓮州。

他千辛萬苦想辦法能把人一起帶來了,結果臨行前突然鬧別扭說不去就不去了的也是這家夥。

凡人的心思可真難猜。

他還擔心澹臺蓮州要是來了,即使在邊上觀摩也有被誤傷的可能性,所以還特意去弄了兩件作保護用的仙衣法器。

不過,澹臺蓮州本來就不在他們昆侖的弟子名簿上,所以就算被他帶來,也是記在他的随行物件裏。

雖然澹臺蓮州說不來了,其實名字他還是被記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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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澹臺蓮州想念他,又反悔說想要來天山,那到時候再來也沒事。

不想起來還好。

一想起澹臺蓮州來,岑雲谏就想把自己在第一輪試煉中拔得頭籌的事情給澹臺蓮州講一講。

明明平時他覺得誇功顯績是一種粗淺愚蠢的行為。

但是澹臺蓮州總是會用一雙星眸望着他,傻乎乎、笑盈盈地追問,所以,他才會忍不住地想提一兩嘴,與之細細分說。

岑雲谏先知會了外面的人幾個時辰不待客,然後才打開傳音寶鏡,呼喚澹臺蓮州的名字,可是叫了半天也沒人應他。

人呢?

倒是把掌門給叫過來了。

他問:“掌門您怎麽來了?您可有見過吾妻澹臺?”

掌門道:“他得了一本新的修煉功法,閉關去了。”

此事合理且尋常。

自與他成了伴侶,澹臺蓮州更着急地想要早日入道,是以修煉得愈發刻苦。

他眉心皺得更緊:“要閉關多久?”

掌門老神在在地沉吟片刻,答:“這說不準,興許要一年半載……他天資魯鈍,興許還要比旁人用的時間更久,也不一定能成。你且安心在那邊試煉,這邊一切都有我照料。”

岑雲谏不喜歡把他們夫與澹臺蓮州之間的事晾開給別人看,矜冷地微微颔首。

只要人還在昆侖,能出什麽事呢?

想要閉關修煉也随他去好了,就是修煉不成也不打緊,待他當上仙君,再幫他從仙盟的其他門派找找有沒有好功法。

岑雲谏沒有設想澹臺蓮州會離開。

不說他們成親才兩年,琴瑟和鳴。而且,澹臺蓮州一介凡人,怎麽可能離開他呢?

-

還沒到下一個城鎮。

澹臺蓮州今晚也歇在野外。

澹臺蓮州在路上摘了幾個野果,洗了以後,一半直接吃,一半用火烤軟,這就是他今天的晚飯了。

天氣很舒适。

他躺在一塊大石頭上,枕臂而卧,仰望夜空星穹,總覺得自打離開了昆侖,這天看上去都更高了。

他閉上眼睛,佯作睡覺,半夜時大概聽見一點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又嗅到那股妖魔的腥臭味。

是那只白狼又來了。

先前還在清泉村時,他就為這只行蹤詭異的狼妖而心懷不安,是以才特意提出布下八卦迷蹤陣。

布陣期間,他還幾次夜入山林尋找這只狼妖,可惜遍尋無果。

離開清泉村的頭一天,他特地留意了一番,然後才确定,白狼是在跟蹤他,而不是對那個村子感興趣。

每天到了晚上,狼妖就會在他附近徘徊。

一日一日,飄散過來的血腥味愈發濃重。

而今天,白狼身上的血腥味更加不同,還帶上了一絲腐味。

這讓澹臺蓮州閉着眼睛,繼續裝睡,實則悄悄握緊了劍,待看白狼是走近還是遠離。

白狼沒有跟前幾次一樣只是在他的身邊轉一轉就離開,而是越走越近,伴随着的,還有一陣詭異的呼吸聲。

大概到離自己一箭開外的地方,澹臺蓮州沒辦法再繼續裝沒發現了,畢竟這個距離對于一只那麽強大魁梧的狼來說,只需奮力一躍罷了。

他坐起身來,睜開眼。

剛動一下,白狼就停住了腳步。

夜色暗淡,起先澹臺蓮州只瞧見一個龐大的輪廓。

當月亮從雲朵後面露出臉來,他才終于看清了,白狼遍體鱗傷,血都要把它身上一半的毛發給染紅了,尤其是喉嚨和腹部,有幾乎洞穿、深可見骨的致命傷。

它的眼神有些渙散混沌,不再像上次見到時那麽有神采,但依然是如人一樣智慧的。

它傷得太重了,重得快死掉了,連每一次呼吸都要用盡全力,卻還是從破碎的喉嚨處發出“嗬嗬”的怪聲,無法阻止生命力從它的身上被一絲一縷地抽走。

在見到澹臺蓮州後,它像是安心下來,伏身下去,垂落狼首,趴在地上,靜靜地看着澹臺蓮州。

看着我幹嗎?

澹臺蓮州莫名地對這只白狼有種親切感,并不覺得它像其他妖魔一樣可怕,只覺得它很有靈性。

也興許是因為這只狼長得格外漂亮俊朗吧。

過了一會兒,好像聽不見呼吸聲了。

死了?

澹臺蓮州想。

觀望了一刻鐘,澹臺蓮州小心翼翼地上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就在将将要碰到白狼的時候,原本已經一動不動的白狼突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澹臺蓮州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退開。

白狼又咳出一攤血,想要支起身子,卻連這點力氣都沒有,往一邊歪去,重重地側摔在地上,這下雪上加霜,怕是再喘不了幾口氣了。

澹臺蓮州再次走過去,抽出了匕首。

白狼卻沒有半點抵抗,看了一眼他的刀子,然後閉上了眼睛,像是等待着澹臺蓮州把刀子捅進它的心窩。

劇烈的疼痛從它的傷口處傳來,疼得它抽搐了一下。

澹臺蓮州撫摸着它的後頸:“別亂動,你的傷口腐爛了,我得給你把腐肉給剜了才行。”

擠掉膿血,剜除腐肉。

澹臺蓮州想了想,又取出針線。

他也沒正經學過醫術,胡來一氣,先用水把掉出來的腸子洗洗,然後塞回去,縫上,最後再給白狼的嘴裏喂了一把他路上摘的草藥。

澹臺蓮州嘆氣似的嘀咕了什麽,它動了動耳朵,聽不清。

白狼一聲不吭,要不是還有點呼吸,澹臺蓮州都要懷疑它死掉了。

第二天。

白狼醒過來,它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打坐的澹臺蓮州,強支起身子,打算離開。

剛跨出兩步,它的脖子上被什麽勒得緊了一緊,還不小心蹭到了傷口,疼得它發出了“嗷”的痛叫。

原來它是被系上了繩子。

白狼掙紮起來。

澹臺蓮州已經發現,收住繩子,緩步而來,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好是壞。腦子一熱救了你,又怕把你放了,将來你去害人。既救了你,我就得負責。

“不如你先跟着我一陣子。”

白狼看着他,仿佛聽懂他說的話,偃旗息鼓,不再亂動。

澹臺蓮州對它悉心照料,每日給它換藥、喂水,可怖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複,過了三四天,白狼就恢複得七七八八了。

不光傷好了,澹臺蓮州還取來泉水給白狼清洗,将它身上的血污泥垢洗幹淨。

這大白狼還害臊,夾住尾巴不給他看性別。

可惜實在是傷重,沒太大力氣,還是被他給看了,澹臺蓮州哈哈笑道:“害臊什麽?大家都是男的。原來你是只小公狼。”

白狼洗完以後看上去更是雪白英俊,它元氣未複,性格高冷,對澹臺蓮州并不怎麽理睬。

澹臺蓮州卻來了興趣,單方面跟它說話:“你叫什麽?

“哦,我明白了。你還是未能修得成形的妖怪,沒有名字。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如何?

“叫‘小白’好不好?我小時候養過一條狗,就叫小白,是我三四歲的時候我母後送我的獅子狗,跟你一樣有雪白的毛,特別可愛。唉,也不知道等我回家,它還活沒活着,要是還活着,就得委屈你改叫大白……”

在旁人面前他總有點放不開,跟這白狼相處了這些時日,卻複萌了他的話痨毛病。

又過了兩日,白狼的傷好了,重新行走自如。

澹臺蓮州帶它一起繼續趕路。

白狼傷口附近的毛被他削了不少,現在一身原本整齊、雪白、柔順的長毛變得坑坑窪窪,醜不啦唧的。

澹臺蓮州感慨說:“真醜啊……還那麽大只……怎麽帶進城呢?這一看就會被攔下來啊。要是能變小一半就好了。”

白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毛,轉瞬間,竟然真的縮小了大半,原本挂在它脖子上的草繩圈滑掉出來。

澹臺蓮州目瞪口呆。

正無語,變成普通家犬體形的白狼走上前來,自己把脖子套進了草編的項圈裏。

澹臺蓮州轉呆為笑,伸手想揉揉它的狼頭,白狼卻別過臉,孤傲地躲開了。

澹臺蓮州不以為忤,亮聲笑起來:“走吧。”

半日後。

終于從野路走到官道,人流逐漸稠密。

澹臺蓮州身披蓑衣,肩背藥箧,牽着一只小白狼,來到城門口,排隊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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