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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十一回】

清宵濁暑,窗殘月影。

月亮的清晖傍在岑雲谏的臉畔,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散發着銀色寒氣的冰人。

貼在澹臺蓮州滾燙額頭的手也讓他覺得很舒服,多看了一眼,為了節省力氣地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問:“你怎麽有空來了?”

岑雲谏只是探了下他的體溫,就收回了手,道:“這點空還是有的。正好路過,就來看看你。”

澹臺蓮州問:“有藥嗎?”

岑雲谏默了默,答:“我随身帶着一些補充靈氣和治療受傷的丹藥和草藥。旁的卻沒有,我沒有看過藏書閣的醫術,只怕你吃了不對症。反而對身體不好。

“要麽我帶你回昆侖一趟,找醫師給你看病,應當很快就好了。”

澹臺蓮州慢慢地轉過頭,睜開眼迷蒙地看着他,眼尾搽了胭脂似的微微泛紅,眸子則像浸在水裏的玉石,潤而生輝,水盈盈,任誰看了都要心軟幾分,道:“那給我一些補充靈力的藥物吧,多半也有用。我是積勞成疾,氣血不足,前幾日夜裏趕路穿得薄了,便受了寒,補上估計就好了。”

岑雲谏:“我不是要抓你回去。”

澹臺蓮州:“我曉得。我只是覺得不需要那樣興師動衆,小病而已。”

岑雲谏全不贊同他這個不顧惜自己的說法:“都病成這樣了還小病。凡人那麽脆弱,多受點風,說不定就會病死了。你在昆侖的時候可從沒生過這樣的病。”

澹臺蓮州輕笑了聲:“嗯,我在昆侖時從不生病,那不是也沒事做嗎?你倒是病過兩回。給我兩顆藥就能解決的事,沒必要特意回昆侖。”

勾起了兩人的回憶。

在他們成親後的頭兩年裏,澹臺蓮州也發現了岑雲谏沒有強大到完美無瑕,他經過一場艱難的戰鬥以後也會需要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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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回來的時候好好的,打坐過了一會兒就暈過去了。

澹臺蓮州照料了兩日,岑雲谏才醒過來。

岑雲谏伸手要把他扶坐起來吃藥。

剛俯身靠近些,澹臺蓮州就擡起手,作阻止狀。

岑雲谏滞住身形,說:“躺着吃藥我怕你會嗆着。”

澹臺蓮州嘴唇嚅動,聲如蚊蚋:“不是……我好幾日沒沐浴,身上有味兒。”

真不想這樣狼狽地與人見面。

尤其這個人還是他已經和離的前夫。

話音落下,岑雲谏再次伸手抱起他,道:“我每次出去打仗,殺了妖獸也一身污臭。”

澹臺蓮州如今在病着,沒什麽力氣,身子發軟地靠在他的胸膛,頭也歪在他肩膀。

岑雲谏将小瓷瓶遞到他嘴邊,不需要提示,澹臺蓮州默契地喝下藥。

冰涼的藥液淌進發熱的軀內髒腑,猶如在幹涸熾熱的沙漠裏下起小雨。

澹臺蓮州上輩子沒試過在生病時吃這種藥,一般情況下,那都是在修煉前吃的。

他初時覺得很舒适,但很快,體內略降下去的體溫一下子重新升了上來,身上也在瘋狂地出汗。

岑雲谏用滌塵術給他剛洗了一遍身上的髒污,轉頭一看,還在冒汗。

汗流浃背,整個人都熱氣騰騰的。

澹臺蓮州頭疼得要炸開,氣息也如消弦的筝般,漸漸弱了下去。

岑雲谏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瞬間攥緊了似的,緊摟住懷中這無骨般的身軀,輕拍他的汗津津的臉頰,問:“蓮州?蓮州?更不舒服了嗎?”

說是拍,但一點也舍不得用力,倒像是在撫摩。

指尖擦過澹臺蓮州的眼角,摸到一滴眼淚,接着是兩滴、三滴,自他的指尖流到指縫,又滑落下去,沿着手背上微凸的血管滑進了袖口裏。

溫熱。

“疼哭了嗎?”

岑雲谏輕聲問。

澹臺蓮州哭得停不下來。

他憋了很久很久了,早就想哭了,卻哭不出來,這會兒也不知道是被什麽所觸發,一開閘,淚水便止不住。

澹臺蓮州病恹恹的,冷不丁地問:“你是怎麽做到那麽冷心冷肺的,教教我好嗎?”

他抽噎着問:“先前他們去救我,死了兩百多人。我一想到,夜裏就覺得睡不安穩。”

岑雲谏哭笑不得:“……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這個傷亡很少了。”

澹臺蓮州:“再少也是有人死了,每一條命都很重要。卻為我死掉了。”

興許是因為發燒,興許也是因為在他面前的人是岑雲谏,否則他不會像這樣毫無顧忌地打開話匣子。

沒有比岑雲谏更好的傾訴這個問題的對象了。

“兵書裏第一句就是‘慈不掌兵’。

“可我就是這樣的性子,我該怎麽改呢?

“但我改成那樣的話,我又與我厭惡的樣子有什麽區別?

“岑雲谏,我一開始沒想要當國君,我下山是想做個游俠,可是,游俠只能救幾個人,當國君卻能救很多很多,我太貪心,我想多救幾個人。

“結果到頭來,因我而死的人也變多了。

“我一見到有人死掉,我就想哭……又不能哭。”

岑雲谏的心尖不由得酸軟下來,他低頭望着歪在他懷裏哭的澹臺蓮州,目光像是穿過他的身體,看到了十幾年前,剛到昆侖與他青梅竹馬的小蓮州。

夜裏也會偷偷躲起來哭。

小雲谏聽了好幾晚,忍不住去問:“你為什麽一到晚上就眼睛流水,還發出奇怪的聲音,是生病了嗎?”

被發現偷哭的小蓮州羞紅了臉,說:“那不是生病,那叫哭泣。你沒哭過嗎?你怎麽連哭都不知道。”

小雲谏一本正經地說:“我沒哭過。那你為什麽哭呢?”

小蓮州說:“我想我娘親。”

之後,小蓮州就時常去找小雲谏哭。

練劍受傷了要哭,練得不好要哭,練累了然後哭喪着臉。

他笑的時候滿臉燦爛,哭起來也毫無預兆。

像傾盆大雨,嘩啦啦地把雲裏的水全部擠出去,就又能開晴了。

那是幼時的小蓮州。

後來嘛,沒人會看他哭,沒人會在意他哭,而且漸漸長大,心智堅定,也就不哭了。

澹臺蓮州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有哭過了。

更別說像這樣毫無顧忌地哭泣。

岑雲谏問:“那你怎麽在我面前哭?”

澹臺蓮州甚是理直氣壯地說:“反正我在你面前哭過也不止一兩回了,你也不會說出去,跟你哭一下不要緊。”

岑雲谏似乎嘆了口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輕輕撫了一下,好像說了一句話:“那便哭吧。”

澹臺蓮州沒大聽清。

叫這股病氣攪得神志不清,澹臺蓮州一口氣說了好多。

他說他見到清泉村的奶奶和孫女相依為命,差點被妖魔吃了,想哭。

他說清泉村的村民自己都吃不飽飯了,還竭盡全力地給他食物,想哭。

他說在路上看到被妖魔吞食過後遺留下的嬰孩的殘骸,想哭。

他說看到餓殍遍地、斷壁殘垣,想哭。

他說知道碎月城的将士守了三十年,想哭。

他說第一次打仗之後清理戰場,看到死去的人,想哭。

……

他說早就想哭了。

哭了停,停了哭。

他總想做點,再多做點,他是從仙山上下來的人,他的身體在仙山上汲取了許多靈氣,就算比不上修道者,也比大多數普通人要強壯太多。

所以每天少睡幾個時辰不打緊。

他放大夥休沐養神,自己卻接着熬夜讀書,想,他落下的功課太多,不抓緊補上怎麽可以?

心血被熬了又熬,還悶着郁悒。

不病一下才奇怪了。

岑雲谏先前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如今看他哭成這樣,終于想到了。

他太了解澹臺蓮州的性子,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摘花也會為花心疼,心地這般柔軟善良的人,怎麽讓他去做一個看着幾百幾千甚至幾萬人去死都不眨眼的鐵血君王?

就是澹臺蓮州如今的劍術大進。

但在岑雲谏看來,還是護更多,攻得少。

平日裏用不顯,往往要到危急時刻,劍鋒才變得銳利起來。

他并未把腦子裏的這些思考說出口。

沒什麽好抱怨的。

正如他走到他現在的位置上一樣,澹臺蓮州也是。

有時候,天命由不得他們自己選,給予你這份責任,那麽埋頭去做就是了。

澹臺蓮州哭得累了,不作多想地說:“要是能把你的冷心分我三分就好了。”

岑雲谏反而喜歡聽這樣任性的話。

盡管這有一半在無意地譏諷他,他難得地得到了澹臺蓮州離開以後的這兩年多來第一次的放松,不自覺地笑了笑。

要是昆侖的弟子見到這時他笑起來的樣子,怕是會像見到雪山上開花一樣驚詫不已吧。

岑雲谏笑問:“得用你的來換。用你的三分心軟來換嗎?我想是不成的。”

【第十二回】

澹臺蓮州一片漿糊似的腦袋此時并不能準确理解岑雲谏的意思,只仰着臉,頭枕在岑雲谏下滑的臂彎裏,微微歪着,不規律地輕噎,望向他。

岑雲谏的影子随着月光在悄悄移動,像是一方黑紗,輕輕地蓋在澹臺蓮州的身上,卻露出了半張臉,一雙眼睛。

此時胡亂哭了一通的澹臺蓮州臉上亂糟得不像話,淚痕,汗漬,發絲淩亂,眼睛也微微紅腫了。

眸光卻格外幹淨,濕漉漉,像是雨後的新葉。

屋外萬籁俱寂,澹臺蓮州意識混沌,總感覺世上仿似只剩下他們二人。

岑雲谏身上那如頑固不化的冰層也不知不覺地被融化了,變得有了那麽一丁點熱氣。

那蓋在澹臺蓮州身上的黑紗漸漸上移,把他的整張臉都蓋住了。

岑雲谏如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着,拉近,輕輕吻他的眼皮上。

吻了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事。

再直起身。

月光重新照在澹臺蓮州的臉上。

他仔細地觀察澹臺蓮州眼睛裏每一點細小的光,還是被燒得傻愣愣的,但是沒有厭惡和拒絕。

後來岑雲谏回想起那一時刻,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了,就像是鬼使神差了。

他俯身過去,哄着澹臺蓮州地說:“靈力一口氣灌進去,大抵是漲住了,我幫你梳理一下吧。”

澹臺蓮州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麽,又似乎不明白。

反正,稀裏糊塗地,就那麽發生了。

下山以後過了兩年多,他也素了兩年多。

因為沒有再對誰動過心,澹臺蓮州以為自己清心寡欲了,看來情是裁了,欲卻沒有。

澹臺蓮州清楚地知道在發生什麽,他還記得提醒岑雲谏一句:“輕點,這農家的木板床不牢固。”

靈力游走在經脈各處,把疲倦、病氣都驅散了,舒服得他蜷了蜷腳趾。

汗繼續流,像是把裹在他身上的疾病的淤泥給沖洗幹淨。

他感覺到那雙冰涼的手在他的脊背骨節上點走,問:“怎麽瘦了這麽多,有在好好吃飯嗎?”

他說:“沒。”

颠得暈乎乎的時候,澹臺蓮州走了會兒神,暈乎乎地想:這事兒有什麽意義呢?倆男的又不能生孩子。

只有那麽須臾的快樂,過後,還會感到羞極了。仔細想來,他們倆做這事,其實他從未主動過。

但這世間的歡愉乃人之常情,其實并沒有什麽可羞恥的吧?

可惜,可惜。

他現在無甚力氣,還是躺着懶得動吧。

發了一身汗。

睡過去了。

翌日再醒來時,燒已經退了。

身子輕快了不少。

澹臺蓮州是被馬蹄聲給吵醒了。

外頭一陣喧呼。

趙蛟焦急地說:“大夫,請快給我們東家看看病。只要你将他治好,我許你十金報酬。”

澹臺蓮州大致記起來了,趙蛟為了給他治病,去附近十裏八鄉地找大夫。

連他這樣不缺錢的一國太子,離開了王都,行走在外,看病都這樣不容易,更何況普通百姓。

回去以後是不是可以培養一批醫學學生,在每座城裏都安置一個官辦的醫署,如此一來,百姓們看病也會方便很多。

澹臺蓮州一邊想着,一邊自言自語地嘀咕出聲。

“我覺得不錯。”旁邊有人附和道。

澹臺蓮州被吓了一跳,一轉頭才發現岑雲谏還在,坐在屋子角落裏,問:“你怎麽還沒走?”

說出來才覺得未免無情。

倒像是在趕人走似的。

昨晚上兩個人說不清楚地抱到一起,你情我願地做了荒唐事。

我是腦子燒了,你也腦子燒了嗎?澹臺蓮州腹诽,卻沒有指責,他一個男子也不講貞操。

反正他倆做這事,他又不吃虧,沒費多少力氣,身子還變得爽利。

尴尬像是悄然上漲的潮水。

靜默。

又同時開口:

“謝謝。”

“抱歉。”

“謝謝”是澹臺蓮州說的。

“抱歉”是岑雲谏說的。

在這種地方要什麽默契?澹臺蓮州更覺得尴尬。

他翻身從木床上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身上整整齊齊穿着衣服,身上也沒有黏糊糊的感覺,頭發也清清爽爽,精神更不必說,已經煥然一新,病氣全消。

舒服。舒服。

太幹淨了。也讓澹臺蓮州自我懷疑了一下昨晚到底有沒有發生某些讓人不好意思的事情。

總不能是他亂做夢吧?

澹臺蓮州含蓄地問:“是你幫我換了衣服?”

岑雲谏:“是。”

澹臺蓮州想了想,再斟酌地問:“……昨晚上,你記得用隔音術沒有?沒有被外面的人聽到吧?”

岑雲谏含糊地回:“用了。不會被聽到。”

澹臺蓮州這才略微松一口氣:“幸好幸好,沒被發現,沒丢臉……”說到這兒,趕緊補充:“我是說,我沒丢臉,你也沒丢臉。”

更更更尴尬了。

“咚咚咚。”

這時響起的敲門聲對澹臺蓮州簡直像是救命稻草。

沒等對方開口問,他先說:“請進。”

趙蛟還是按規矩禀告了一遍:“主公,可方便讓我帶大夫進去給你看病?”

澹臺蓮州忖度,請個平安脈,看看身子骨有沒有好全也可以。

趙蛟憂心忡忡地推門而入,剛跨過門檻,擡頭就看見精神奕奕的澹臺蓮州。

那氣色與昨日截然相反,面色紅潤,雙眸明亮。

已完全沒有了病模樣。

趙蛟驚了一跳。

澹臺蓮州正要跟他說覺得自己病好了的好消息,卻見趙蛟反應過來以後,吓得臉色煞白,拉扯着大夫說:“大夫,大夫,快給我們家主公醫治一下!他這該不會是回光返照了吧?”

澹臺蓮州被逗笑了,摸摸鼻子,說:“不是,我是真的病好了。”

趙蛟已粗暴地将大夫生拉硬拽到他面前,不相信地說:“主公,你可別自己覺得自己好了,還是讓大夫仔細看看。”

澹臺蓮州說:“行行。”

他說完,眼角瞥了一下原本岑雲谏所在的角落,已然空無一人,也不知道是走了,還是用了隐身術。

因能起身了,澹臺蓮州坐在板凳上,撩起袖子,把手反過來,手腕搭在診脈用的枕袋上。

桌旁就站着趙蛟,白狼也蹲在門口,門外還有層層護衛。

所以澹臺蓮州并沒有升起太多的警戒心。

大夫的手搭上他的手腕,毫無預兆地,突然發力,死死地扣住他的脈門。

澹臺蓮州吃痛了一下,立即反應了過來。

在這生死剎那,他眼裏的時間像是突然被拉長。

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對方袖子裏寒光一閃,如毒蛇吐芯一般朝他刺了過來。

澹臺蓮州反應也快。

他的身手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即便是在他病弱的情況下,即便是數尺的距離。

他還是接住了白刃。

趙蛟只覺得眼前一閃,心下暗道“不好”,還沒來得及撲上去。

就看到他那如羔羊一樣溫順柔和的主公瞬間一變,壓根沒有驚慌失色,也不需別人幫忙,已經冷靜順暢地完成了奪刀、反制的一串行動。

對于要害自己性命的人,澹臺蓮州沒有仁慈之心,他反手就将匕首刺進了大夫的手掌,将之釘在桌上,問:“誰派你來刺殺我的?”

趙蛟的劍慢一步,這時也拔了出來,架在大夫的脖子上。

大夫疼得悶哼一聲,卻沒慘叫。

還挺硬氣。

澹臺蓮州想。

澹臺蓮州用一張善良至極的臉龐,将匕首再刺深了幾分,溫溫柔柔地說:“我不想用太殘忍的手段,你跟我坦白,我給你個痛快。”

刺客笑了笑,嘴角溢出黑紅的血,臉色發青,道:“你殺了周将軍,對幽國百般侮辱,此仇不能不報。你就是殺了我,也還會有別人再來。”

澹臺蓮州隐隐覺得不對勁。

低頭一看,刺客被匕首紮中的手已經筋脈凸起,變成青黑色。

他松開握住匕首的手,翻過來,看見手心的一線傷口也變黑了。

然而他的頭腦卻異常冷靜,輕喃:“有毒。”

澹臺蓮州立即撩起了袖子,抽了腰間的絲縧緊緊束住手臂上側。

趙蛟又驚又怒,用劍重重地敲了一下刺客的肩膀,問:“解藥交出來!”

低着頭的刺客卻直接摔了下去,一看,他這不光中了毒,還咬舌自盡了。

澹臺蓮州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手,毒素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沿着血脈流動蔓延開來。

澹臺蓮州取來另一把幹淨的匕首,就要割開傷口,擠一下毒血。

從他身後伸過來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趙蛟又被吓了一跳,屋裏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又多了一個人?還出現在主公身後!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之前來過的那位仙人,主公的朋友。

岑雲谏說:“不必,我替你把毒抽出來。”

他的手指點在澹臺蓮州的傷口上,指尖搓起一點淡淡的光,片刻之間,被毒染了的黑色血液就被抽了出來,凝成一小團,直到抽出來的變成紅色鮮血,他才停下,将指尖的黑血給撇到了地上。

岑雲谏一言不發,澹臺蓮州也默不作聲。

就像這樣,要使用靈力的話,其實壓根用不着發生肌膚之親。

澹臺蓮州:“我還以為你走了。”

岑雲谏:“正打算走。下回你記得對待刺客要即刻防止他自盡。也別讓自己輕易受傷,就是劃傷也不好,你看,說不定人家會在刀刃上淬毒。”

澹臺蓮州:“我可不希望再遇見刺客了。”

岑雲谏不置可否。

澹臺蓮州想到方才有一陣風掠過自己身後,想必當時岑雲谏就在了,要是他沒接住刀刃呢?岑雲谏會幫他接住吧,接住凡人的刀劍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吧。

澹臺蓮州客氣疏離地說:“謝謝。讓你再救我一次。”

岑雲谏搖搖頭:“這點小忙,與你對我做的事來說不值一提。你不用放在心上。”

又問:“要我幫更多忙嗎?”

澹臺蓮州毫無猶豫地說:“不用。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有緣再見。”

【第十三回】

澹臺蓮州送岑雲谏到門口,親眼看着他禦劍飛走。

衆人也以之為奇,卻不敢驚擾了仙人,僵直地站着,等人飛遠了,才面面相觑。

澹臺蓮州折返回屋內,準備收拾收拾重新上路了,一轉身,就看見趙蛟“撲通”一聲,結結實實地給他下了跪:“太子,我把刺客引入,差點危害了你的性命,請你責罰。”

澹臺蓮州:“……”

趙蛟慚愧萬分地說:“臨行前孟将軍就交代我多長個心眼,我卻跟個傻子一樣。我該死!”

澹臺蓮州把他扶了起來:“你是無心之失,我不罰你。你要是覺得失責,日後記得聽我叮囑,多加小心就是了。

“我還有一件事需得你幫我完成。”

趙蛟問:“太子請說,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必得完成,決無二言。”

病好以後的澹臺蓮州神清氣爽,甚至比起生病之前看上去更多了幾分豁然清朗,他笑道:“不用。只是件小事罷了。”

收拾床褥時,枕邊放着三個小瓷瓶,上印有昆侖的圖紋。

澹臺蓮州一見,微微一笑,打開木塞看了看,裝着粒狀的靈丹,他倒出一顆吃了,再把瓶子都收進袖中。

-

澹臺蓮州要趙蛟所做的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他要随行所有人将計就計,裝成他已病重不起,帶他回昭國,甚至讓別人懷疑他已經死了,是秘不發喪,車上運送的是他的屍體。

真假參半地将他被刺客刺殺的消息傳了出去。

不需要上刀山下油鍋。

可對于趙蛟這個直腸子的莽人來說,要他撒謊,還得撒得不被人瞧出破綻,比讓他孤身沖進妖軍之中更為難。

接下去,直到昭國的一路上,澹臺蓮州都藏在馬車上,沒有再露一面。

-

周王聽說昭太子可能已經身死的消息,喜得連飲三碗酒。

終于讓那被澹臺蓮州戲耍了的郁悶消減不少,并且讓人在外大肆宣揚昭太子遭難才是真正的被報應了。

但這個說法,落入被監視着不得議論的百姓們之間,卻沒有激起太大水花。

更別說擁有很多附和者。

周王對此感到奇怪,他又召來策士柳廬,問:“有什麽辦法能讓孤的想法傳遍天下呢?”

柳廬幾乎是捏着鼻子說:“讓臣來為您撰寫文章吧。”

柳廬心中覺得可笑極了。

昭太子此行走遍各國,他尊規敬禮的美名被各國的百姓親眼所見,豈是一兩個傳聞就能夠抹黑的。

屆時兩個說法一道傳出去,百姓們究竟信任哪個,還未可知。

柳廬看着正在為自己暗殺了昭太子還沾沾自喜的周王,低下頭,不讓周王看到他眼中的嫌惡和輕蔑。

周王道:“去吧。愛卿寫好之後再拿來給孤看看,屆時再有賞賜。”

-

幽國。

王都。

疑似幽國刺客刺殺昭太子之事傳到了老幽王的案上,他看了以後不怒反笑,戲谑道:“若是昭太子真的一命嗚呼,倒也不枉費我背了這個黑鍋。哈哈。”

笑完,幽王讓人把周蹇的父母兄弟給偷偷抓了,拷問一下,是不是真的是他們自作主張,為報家仇,派了刺客去殺害昭太子。

然後,再将幾個已成年的兒子叫到跟前,詢問他們的意見。

幽王後宮中有上百位妃子,生的孩子也多,昭王、慶王跟他比起來連零頭都比不上。

光是記錄在冊的子嗣就有接近一百人,其中四十幾個兒子,五十幾個女兒,還沒有算上夭折的或是沒生下來的。

因為生了好多孩子,所以大部分孩子他連名字和相貌都記不清楚。

他是個飽讀文策的國君,其實記性一點都不差。但他有一回,甚至差點把一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女兒當成宮女給收用了。

這些被冷落的王子公主甚至還沒有他打獵時經常帶在身邊的獵犬受寵。

這些王子首先要自行展露出值得被培養的資質,才會得到他的青睐,得到延請老師的教導。

至于公主,在到了适婚年紀以後,就都被他嫁去了諸國,或是嫁給了本國的權貴。

他極其厭惡昭國的王後,也是慶國曾經的長公主,其中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往事。

譬如當年他也曾經求娶過這位名聲遠揚的公主,他準備了數不清的金銀珠寶作彩禮,甚至提出可以廢掉他當時的王後,讓文靖公主做他的王後,卻仍然遭到了拒絕。

時過境遷,這件事如今沒人再提,他也從對聰慧女子的喜愛轉變為了厭惡。

幽王問王子們:“你們覺得昭太子被刺一事,背後其實是誰在操縱?”

一人說:“我看周國的傳聞不似有假,必然是周王惱羞成怒,派人殺了昭太子。昭太子貌若處子早已天下皆知,周王一時色迷心竅也不奇怪。”

另一人反駁:“但我聽說周王才疏學淺,不似能想出這種栽贓嫁禍的計謀。”

還有人說:“昭太子武藝高強,誰能傷他?說不定是他們昭國內部自己出了內奸,怕民心打亂,才污蔑到幽國頭上。”

一群人唇槍舌戰,争論不休。

幽王笑着看他們,像是在看一群小貓小狗打鬧。

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其中不和諧響起:

“兒臣倒覺得極有可能是慶國所為。”

幽王擡了擡手,看了這個王子一眼,見他十五六歲的模樣,容貌俊美,身姿端正,他似乎見過兩回,但還是陌生,一時間記不起來是哪個妃子所生,但是大概記得他的序號,道:“……你是二十三郎?”

二十三王子正值換聲期,嗓子沙得難聽,作揖,恭敬地回:“是。父王。”

幽王問:“你有何見解?”

二十三王子說:“不必思慮太多,只看最終誰獲利即可,昭太子被刺,昭、幽、周這三個國家都有損失,唯有慶國獲利,那麽,兒臣便猜想,正是慶人的計謀。

“但幾位王兄的猜想也并非沒有可能。”

幽王笑意漸深,往後仰了仰身子,端靠在寬大的王椅上,問:“你可有方法驗證?”

這對在幾句話前還像是陌生人一樣的父子此時竟然一唱一和起來,其餘王子都沒有置喙的餘地。

大家都齊齊地看向了二十三王子,并不認為這個小子能夠給出什麽好建議來,他是一位很不受寵的妃子所生的孩子,靠像狗一樣讨好王兄才能吃飽飯、穿好衣,連讀書的資格都沒有。

但他們驚訝地發現,這個年紀才十五歲的王弟在父王的威恩之下居然冷靜自若,他整了整袖子,拱手道:“且靜觀其變。看看昭太子等人回去以後,昭國是怎樣的情況,再作定奪不遲。”

幽王欣賞地看着他:“不錯。就這麽辦。”

-

而在昭國國內,太子遇刺危在旦夕的消息一傳回來,就像是火星掉進了幹絨草中,幾日之間傳遍了全國上下。

護送昭太子的隊伍一進入昭國境內,王後、楊老将軍、碎月軍的老兵們,還有很多受過太子恩惠的普通百姓都紛紛地湧過來。

要不是裴相和晏相還有理智,知道眼下更亂不得,牢牢地把昭王按在王都,昭王也急得想跟王後一起去。

昭王已經愁得哭了好幾回。

晏相每次進宮都能看見他雙眼紅腫,勸谏道:“王上不要傷心過度,務必保重身體,若是太子真有三長兩短,還得您擔當社稷。”

昭王說喪氣話:“保重什麽啊保重,要是我兒蓮州沒了,這昭國怕是離完也不遠了,孤哪擔當得起啊?”

晏相被他這沒出息的發言氣得夠嗆。

被幽國開打的時候沒見他怕,現在太子生死未蔔,卻怕得天天哭。

昭王又想哭了,抹眼淚說:“蓮州可真命苦,聽說在山上就日日吃苦,一回來就操心,還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呢。

“孤就說不能讓他去吧,你們非說讓他去見見世面,這下可好。唉。”

而前去迎接隊伍的王後沒傳信回來。

昭王等了數日,更沮喪了:“文靖連封信都沒送回來,一定是沒有好消息。嗚嗚。”

再等到昭太子一行隊伍來到王都城外。

昭王看見那如陰雲籠罩般的行列,第一個淚流滿面。

他一哭,其他百姓跟着哭,後面甚至連隊伍都沒見到的百姓也紛紛哭了起來。

一時間,哀聲遍野,凄凄慘慘。

馬車裏的澹臺蓮州被哭得一頭霧水,心想:嗯?這麽配合?大家演得也太真切了吧?可是我想的是等我回宮以後再讓大家配合演啊?還沒吩咐下去呢,怎麽提前開始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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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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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