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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第6章
虞歡默了默,還不等她想出應對這番話的說辭,又聽沈嶺話鋒一轉,對她道一聲,“多謝。”
接着看他手上一攏,把金耳珰小心的收進懷中,“我就不和你推脫了,這個東西我收下,天色實在不早,你快點兒睡,明兒一早我們就送你進城。”
這時候夜色已是極濃,虞歡自覺了卻一樁心事,心中松了口氣,跟着倦意席卷上來,也終于覺得困了。
她應過一聲,轉身回到木桌隔出的小空間裏,略微收拾了一下草席,重新坐回去,閉目休息。
屋子裏沒有人再說話,篝火的暖意充斥在屋子裏。
她和衣側躺在編織整齊的草席上,整個人蜷縮起來,枕着胳膊。
夜風都被阻隔在屋外,倒是也不覺得太冷,耳邊聽着屋子另一邊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不多時就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有人隔着木桌篤篤篤的敲了幾下。
她本就睡得不算多踏實,聽到這聲音,當即就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看到順着窗子透進來的晨光。
燃了一整夜的篝火剛剛熄滅,那一圈石塊壘出的竈坑裏頻頻飄出幾縷殘煙,屋子內還停留着些許燒木頭的氣味,以及萦繞在其中久久未散的炙肉的香氣。
大概是聽到了她坐起身的聲音,沈嶺的話音從木桌的另一端傳過來,“城門要開了,估計你家裏人已經找你找得快瘋了,你快收拾收拾出來,我們這就送你回城。”
聽他的聲音裏早已沒有了晨起時獨有的朦胧,想來是醒來有一陣子。
虞歡沒再耽擱,揉了兩下臉,讓自己盡快恢複清明,随後低頭整理了整理壓出褶皺的衣衫,又攏了攏略微有些散亂的頭發,起身出來。
沈嶺他們已經不在屋子裏了,院中照例響起一片吵吵鬧鬧聲。
一聽就知道,是蘭執又在惹着盧豹玩兒,期間偶爾還穿插着盧虎護弟與蘭執理論的聲音。不過盧虎嘴笨,說不過蘭執,最終兄弟倆一起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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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歡還從未聽過這樣鬥嘴的方式,聚精會神聽了好一會兒。思及宮中在手足之情方面,彼此要克制許多,到後來甚至互相防備,表面客套暗地裏互相刁難就更是司空見慣,連她都不禁感慨,帝王家薄情如斯。
清早的風有些涼,走出屋子時,盡管陽光已經大剌剌照在她的身上,然而身上單薄的縠衫抵擋不住秋涼,風一吹來,激得她立刻就打出一個噴嚏。
“妹子出來啦,”院子裏,蘭執最終在盧虎的絕對武力中敗下陣來,一轉頭看到虞歡從屋子裏出來,立刻就像是見到了救星,“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沈嶺剛把被他們弄亂的木柴規整好,聽到這話,将手裏拿着的最後一根木柴丢上木柴堆,拍了拍手裏沾上的土灰,“走吧。”
目光不經意往虞歡的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湯餅張今天能不能出攤,進城以後要是還來得及,到他那兒吃碗熱乎乎的湯餅,暖暖身子,倒也不錯。”
盧豹接着話頭,煞有介事的嘆了一口氣,“湯餅張什麽都好,就是太懶,一個月裏倒有二十多天因為睡過頭出不了攤子,希望今天我們運氣能好點兒,趕上他出攤,我可太想念這口湯餅了!”
蘭執三兩步繞到沈嶺這邊,幾個人一起把虞歡護在中間走着,接口道,“今天有妹子在,說不定湯餅張能在冥冥中給這個面子,讓妹子也嘗嘗他的手藝。”
“他要是真能出攤,”盧虎已經開始暢想自己馳騁湯餅攤的風姿,“我吃他個十碗八碗,把以後幾個月的量也都吃出來!”
說話間就快到了城門口,蘭執打眼往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咦”了一聲,“今天又沒有集市,怎麽還有這麽多人進城?”
等再走近些,才發現,并非是進城的人多,而是大家進城的速度慢下來,幾名守城士卒正挨個兒查驗進出城之人的身份,遇上可疑的,還會專門盤問幾句 。
“估計是和妹子有關,”蘭執看向虞歡,“昨天耽誤了些功夫,沒能進城,可能是你家裏人報官找你呢。”
“那王八縣令竟然肯幹活了?”
盧虎一臉震驚,“以前這附近有多少被拐子給拐走的,他們家裏人去府衙報官,衙門口的鼓都敲壞了也沒見府衙這麽重視啊,他要早這樣派人辦案,那群拐子早就能被抓起來宰了!”
“行了,先進城再說。”沈嶺直接帶頭往前走。
排隊等着進城的間隙,虞歡問站在她身後的沈嶺,“城裏經常有人被拐走嗎?”
“也不是,”沈嶺關注着城門口的動靜,聽到她問,回答,“就近幾個月的事兒,這群拐子和胡人勾結,專挑年紀輕的下手,臨近的這幾個城都遭了殃,有些人是被拐子使些手段給騙走的,還有的就像你這樣,趁着無人注意,直接劫走。”
“縣令不管?”虞歡大為震驚,若治下已經出現這等事,縣令作為一城之主,怎會毫無作為?
“誰知道呢,”沈嶺冷笑一聲,“府衙裏的這些人一任一任的換,每天就看他們舒舒服服的窩在裏面,也不知道他們都在做什麽。”
虞歡聽着這話,眉頭緊皺起來。
前世亡國時她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叛軍那麽快就能攻進京城,沿路大部分的州府為什麽連抵擋都不抵擋一下,就直接獻城投降;
現在看來,也許并不是大燕的兵馬不敵叛軍,而是這支兵馬早已經生了鏽,從裏到外都不堪一擊。
另一邊,沈嶺看她突然默不作聲,只當她是在擔心自己還會面臨這種情況,寬慰道,“你現在已經無事了,等見到家人,有家裏人護着,他們就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虞歡點點頭,算是回應沈嶺說的話,但心裏還是放不下。
聽沈嶺他們剛才說的那番話,就知道,邊鎮這幾座城的縣令根本就是些屍位素餐的人,如果不把這股歪風扼制住,這裏還是會有人成為被販賣的貨物。
可父皇不能在外停留太久,即使暗中施壓,等将來回京,邊鎮這裏天高皇帝遠,很難說這些縣令會不會繼續盡心盡力辦事。
正想着,前面排隊進城的人都已經查驗過,輪到他們這邊了。
守城士卒正要照例盤問他們,一眼看到虞歡,瞬間激動起來,又見沈嶺他們似乎是與她一路來的,二話不說,指着沈嶺幾人,大喝道,“他們是拐子!快把他們拿下!”
下一刻,沈嶺幾人就被按住,被推搡着押進城內。
“快去禀報縣令,人找回來了,拐子也被我們擒住了!”
眼前的變故來得太突然,虞歡還來不及開口,眼睜睜看着一衆衙差一擁而上,押着沈嶺他們就往府衙的方向走了。
而另有一撥人聽到消息,一路跑到她身前,為首的正是父皇身邊的內侍,大總管田芳。
田芳激動得熱淚盈眶,只是礙于在外,不便行禮,只說,“姑娘可算是被找回來了,員外在家都急瘋了——”
又一疊聲的問,“姑娘沒有受傷吧?沒有受委屈吧?”
“我無事,”虞歡看一眼沈嶺被押走的方向,急聲道,“他們抓錯人了,快跟我回去找阿爺!”
一回承華宮,就看到雲清跪在前院門口。
田芳連忙說明,“這小宮女太過失職,險些弄丢了公主,奴罰她在這裏思過,什麽時候公主無事了,什麽時候再起來。等回了宮裏,一定重重治她的罪!”
雲清聽到動靜,擡頭見到她,眼淚瞬間就湧了上來,向着她重重叩頭,“老天保佑,公主吉人天相,平安歸來!婢子先前害得公主失蹤,實在罪該萬死!”
“不是你的錯,”虞歡匆匆過去扶她,“你先起來,回房去好好歇息。”
又回身看向田芳,“勞煩公公先去通傳一聲。”
田芳自去将消息禀告給崇元帝。
虞歡簡單安撫過雲清,叫人扶着她進屋,給她上藥,拿些吃食;自己則去主殿,将自己被拐又獲救之事,與崇元帝說明。
見到女兒平安無事回來,崇元帝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又聽說縣衙不問青紅皂白就抓了女兒的救命恩人,眉頭就是一皺。
如果真是拐子,好容易把人拐出了城,又怎麽會這麽明晃晃的把人再帶回城來?
這麽簡單的道理,縣衙的人會不明白?
當即沉下臉,把田芳叫進來,吩咐他幾句,讓他速去縣衙,把人給保出來。
田芳得令,正要走,虞歡連忙道,“阿爺且慢,兒還有一言。”
崇元帝有些意外,“你說。”
“這些拐子猖狂日久,昨夜他們發現上當,之後必定還會卷土重來,我雖僥幸獲救,卻難保這裏的人不會被拐走。
不如趁着這個機會,把捉拿這些拐子的差事直接派遣下去,沈嶺他們對拐子痛恨已久,執行起這件事一定會盡心盡力。
如此一來,即使父皇不日回京,也不必耗費心神憂慮這裏的隐患是否能夠解除,而這些拐子,相信以沈嶺他們的能力,也定能将其繩之以法。”
“你說得有理,”崇元帝十分贊同,示意田芳,“就按公主說的辦。”
……
縣衙這兩日難得忙碌起來。
今日一早,縣令聽說不光是失蹤的小女郎被找到了,就連之前一直禍害一方的拐子也抓到了,喜出望外,直接吩咐下去,立即把人提進來審理。
畢竟他從昨天見到前來報官的人開始就頭疼。
這段時間,不知從哪裏出現了一夥拐子,專門拐了少年人賣與胡商,之後不乏有因家中兒女失蹤前來衙門報官的人。
但那群拐子太過狡猾,根本無從抓捕,他沒辦法,只能以安撫為主,再徐徐圖之。
只是昨天來報官的那人也不知是什麽來頭,明明就是個富商身邊的随從打扮,偏偏就讓他生出敬畏之心來。
他更沒法像往常那樣大事化小,難得兢兢業業調兵遣将,城裏城外的搜尋失蹤小女郎的下落,自己也坐鎮縣衙,生怕出什麽差錯。
現在問題都解決了,不管抓來的是不是拐子,他都能給出個交代了。
衙差們把抓來的拐子押上來,縣令打眼一瞧,心中不免起疑。
這些也不過是些十三四歲的小郎君,他們真和胡商勾結,幹了拐騙的勾當了?
“啪!”
驚堂木一拍,縣令沉聲喝問,“爾等狂徒,還不将所犯之事速速招來?”
沈嶺被押着來的一路上,就已經想到了這種局面,縣令不作為,斷案也多是糊塗案,可他們也不能真的讓這些人給冤了去,聽到問話,朗聲說道:
“府君明鑒,我等冤枉!”
蘭執也立即跟着開口,“是啊!府君明察,我們冤枉啊,我們不是拐子,我們是救人的!”
“還敢嘴硬?”縣令抓起一根令簽,擲出去,“先各自打二十杖!”
衙差們一擁而上,正一團亂的時候,沈嶺忽然看到有人小跑着進來,趴在縣令耳邊說了幾句話。
也不知說的是什麽,就看縣令臉上頓時一苦,揮揮手,示意衙差們先停手,然後咳了兩聲,“讓他們進來吧。”
沈嶺有些狐疑的轉身向後看,看到那小女郎帶着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一起走了進來。
“府君明鑒,”小女郎從容的行了一禮,“小女可以作證,他們并非拐走我的人,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也不知怎的,沈嶺聽到這話,驀地想起昨夜這小女郎非要把金耳珰送他的情形。
此時那對金耳珰還好好的收在他懷裏,剛才一路推搡,有幾次都險些将那耳珰掉出去,好在他謹慎,幾次調整身形,才穩穩當當的保住那耳珰。
昨天他英雄救美,沒想到今天就反過來,改美救英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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