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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第56章

沈嶺率前鋒營出征了, 陳一羽所率的義軍主力這幾日也在加緊整合軍資，出發前往燕州。

因着陳一羽已經把家暫時安在了歸遠縣，義軍之中最早跟着他起事的将領, 也将各自的家眷安頓在城中，完全跟随陳一羽的腳步。

是以這段時間，不光是軍中将士要事纏身面帶倦容，女眷也多是面帶憂色, 但仍盡心盡力為自家夫君收拾行囊。

虞歡買下的這處宅子與陳一羽等将領的宅子相距不遠, 幾乎每日清晨都會聽到女眷們依依不舍送行的啜泣聲，

今日大概是最後一批将士出發，離別的悲痛與對前方戰事的憂懼，讓這醞釀已久的哭聲比前幾日更響, 也更連綿不絕。

虞歡前一天睡得晚, 又總是夢見前世的時候，睡得并不安生，窗外那時斷時續的哭聲時不時傳進屋裏，她翻了個身，終于還是緩緩睜開眼睛。

無論何時，出征總是伴着眼淚的，而若要抹去這些眼淚, 又需要更多的眼淚。于是太平盛世除了用枯骨作奠基以外, 還要眼淚澆灌。

這似乎是道蔓延千古的無解題，而她能做的, 便是盡可能的讓這場似乎沒有盡頭的戰事，快些結束。

她看過雲青二人整理過的情報。

陳一羽這支起義軍從梁鎮推進到歸遠, 過程雖坎坷，但并未遇上什麽阻力。

皆因這一路占領的城池本就無多少守軍, 又靠近邊鎮，日日聽的都是與茲虜對陣的消息，鬧得人心惶惶，陳一羽只消派人略施小計，連打帶吓，這些邊陲小城的縣令就倒戈投降了。

至于城中百姓，這幾年因為遭受各種天災霜凍，日子過得本就不好，若是拼命守城，除了讓本就雪上加霜的日子苦上加苦，還有可能當場斃命；等着義軍進城雖然沒什麽改善，但至少留條命，兩廂一對比，誰當上頭的老大也都無所謂了。

但是燕州不同。

各地起義的消息早已傳到洛陽，虞晃不會坐視不理，想來沿途州郡都已經得到命令，領兵抗擊。等義軍進入燕州地界，就會直面裝備精良的燕州軍，兩方交手，勝敗顯而易見。

前鋒營中，沈嶺也正和蘭執幾人說到這一點。

他們是最早一批出發的，一路上輕裝簡行，速度極快就拿下幾座小城。但是越往前推進，遇到的阻礙就越大，還沒到松陽，前鋒營的士氣就已經比來時弱了不少。

他們不得不暫時停下，駐紮在距離松陽二十裏外的松陽谷中。

“大哥，真的要喬裝進城，去找那什麽己湃儀汾嗎？”盧虎抱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快半囊的水，終于覺得幹得冒煙的嗓子得到了滋潤。

“一路過來，這些城防你們也都看見了，光憑我們這些人，根本連城門都摸不到，強攻不了，只有智取。”

沈嶺回頭看了看正在安排衆人巡邏提防周圍的盛猛，轉回身來，壓低聲音接着說，“更何況，我們幾個的通緝令還在城裏貼着，想回頭是不行了，除了往前打，沒有第二條路。”

現在武承鎮裏的縣令還是金元道，皮邱在茲虜偷襲進城那天晚上被沈嶺殺了，皮保貴痛徹心扉，天天去找金元道這個幹叔父哭訴，加上守城期間衙門裏的人家中都被席卷過，他們本就有意找個名目把沈嶺問罪，沒想到罪名還沒有開始扣，沈嶺家先失了火，家裏的人也全都失蹤了。

在這種情況下，金元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黑鍋往沈嶺頭上一扣，說他目無王法毆打朝廷命官，連同蘭執幾人在內，全部捏上從犯罪名，一并登上了通緝榜。

“聽你的！就這麽辦！”蘭執又面露擔憂，“松陽說不定也有我們幾個的通緝令，他們知道義軍在往這邊打，進出城盤查一定也更嚴，我們現在這樣，想混進去恐怕不太容易。”

大家全都看向沈嶺，等他拿主意。

沈嶺拿起水囊又喝了幾口，那手背一抹嘴角，利落起身，“先跟我出去看看。”

營地交由盧虎和盛猛看管，沈嶺帶着蘭執、盧豹二人，喬裝一番，走出山谷，裝作趕路的樣子，混進過往路人之中。

邊鎮一亂，流民就多，除了投靠陳一羽這種義軍首領的，其他人在當地混不下去，就想辦法往燕州這些暫時安穩的地方讨生活。

一路上看到的牛車少，赤腳走路的多，還有一大半都是老人帶着孩子。

蘭執在這些人之間閑聊了幾句，回來同沈嶺說，“他們都是要往燕州、冀州等處去的，松陽現在也還算可以，有些人打算先在松陽落腳，現在各處都松散，城門守衛盤查也不嚴，只要盤問的時候不出大差錯，基本都能進城。”

“通緝令的事兒我也側面打聽過了，”盧豹也回來說，“最近多了一大批通緝令，好多都是從牢裏趁着守衛松懈跑出來的，現在誰也沒心思去關心什麽賞錢，說不定在這流民堆裏，就混着不少和我們一樣的‘通緝犯’——”

“還有，”蘭執補充，“有不少富戶也收拾東西投親靠友去了，不敢坐車，怕被人搶了，都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的趕路呢。”

“這你都打聽出來了？”盧豹驚訝。

蘭執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上，“淨說廢話，老子自己看出來的。”

“好了，”沈嶺制止住二人，“城門快到了，一會兒見機行事。”

松陽城的城門比歸遠縣要大一些，和代郡規模相當，此時已近正午，等待進城的人仍在增多，不少人被頭頂的太陽曬着，臉上冒出一層細汗。

這些人裏面有的是從臨近城池挑着挑子販賣東西的，有外出走親訪友的，更多的則是流民，俱是衣衫褴褛，面露饑色，滿身疲憊。

進城的隊伍共有兩條，每一條都排了很長，沈嶺三人站在其中一隊的末尾，邊等便觀察身周，緩緩跟着前面的人的腳步移動。

約莫過了一頓飯的功夫，一匹快馬自遠處疾馳而來，馬上之人的背上插着一面紅色小旗，城門守衛見狀，迅速讓開一條路。

“斥候……”蘭執還在盯着那匹已經消失不見的馬，低聲對沈嶺說，“陳一羽率領的義軍應該也快到了，恐怕這城現在不太容易進了。”

又過不久，緩慢移動的隊伍果然就不動了。

盧豹探身出隊伍，抻着脖子往城門處看，“前面有人在往回走了。”

松陽傳出新規矩，沒有文牒的，統統不能進城。

這一下就将大部分人排除在外。

趁着周圍亂哄哄成一團的時候，沈嶺幾人悄悄退到後面。

盧豹有些懊惱，“早知道會變成這樣，路上再快些走就好了。”

蘭執面露遺憾，“我倒是認識做假文牒的，可惜現在也來不及。”

“先回去。”沈嶺說。

回到松陽谷，盧虎看到他們，連忙迎過去，“你們怎麽又回來了？松陽城裏有問題？”

“唉，別提了，我們根本就沒進去城。”盧豹苦着一張臉，說了事情的經過。

盧虎一聽也急了，“要是實在進不去城的話，我們就硬上吧！我就不信這松陽城是鐵築的，咱們打不進去！”

“誰說進不去城了。”

沈嶺繞過他們，走到盛猛跟前，“盛猛，有個差事，只有你才能辦成。”

盛猛其實早就在一旁聽他們說了半天，沈嶺這麽說完，他問，“你還有什麽法子能進城？”

“現在松陽守衛只認文牒，若要進城，自然要有文牒。”

“老子上哪兒給你弄文牒去？”

“這一路總有趕路之人，這趕路之人裏面，自然也有因為種種顧慮就抄小路的人，”沈嶺眼神一轉，掃向盛猛從不離身的流星錘，“一路戒備的有錢人，盛大當家的不陌生吧？”

“哼，你倒是知道怎麽用人。”

盛猛心想這差事還真就只有他才能辦，打仗他第一次幹，但打劫他熟啊。當即點了幾個人，跟他出去打劫。

沒過多久，盛猛果然就押着一大家子回來了。

一群人被帶到沈嶺近前，沈嶺略一打量，見這些人雖然穿的不怎麽好，但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男的大腹便便，女子頭發黑的發亮。

他們當中一個中年男人連連作揖，“郎……郎君……我們就是逃難出來的，身上也沒值錢的東西，求求你們高擡貴手，放我們走吧……”

沈嶺給盛猛一個眼神。

盛猛輕車熟路的一薅那中年男人衣襟。

看起來粗苯的棉衣被扯開，盛猛接着往裏面掏，等手再拿出來時，他手裏已經抓着一打銀票。

接着往那人臉上舉，“這是什麽？你可別告訴我這些是你的擦腚紙！”

銀票被掏出來，那一家人更是噤若寒蟬。

“那……錢都給你們，能不能放我們走了？”

“我們不要錢，”沈嶺拉開盛猛，對那中年男人露出和善的笑容，“就是借用一下你的身份。”

中年男人半懂半不懂。

“哦，還有一樣，”沈嶺補充，“衣服也得借來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