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貳拾壹

第022章 貳拾壹

沈悵雪走了。

鐘隐月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只覺今晚的寒夜實在風大。

“師尊。”

溫寒在身後叫他。

鐘隐月心中嘆氣,知道今晚只能先回去。

“你先等等。”

鐘隐月對溫寒說。

語畢,鐘隐月禦劍飛起。他飛至半空,擡起手,将玉鸾山上被天雷擊破的結界重新布好。

布好結界,鐘隐月落回地面。他收起劍,剛要說話,另一邊又傳來了咳嗽聲。

鐘隐月轉身望去。

咳嗽的是白忍冬。他邊咳嗽着邊緩慢地翻了個身,努力把自己從地上撐了起來。

“忍冬!”

溫寒慌忙跑過去,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沒事吧?有沒有哪兒疼?”

溫寒關切着,白忍冬搖着頭。他咳嗽得停不下來,也根本說不出來話。

過了好半晌,他才終于不咳了。他擡起頭來,還未來得及回答溫寒,就看見了站在面前的鐘隐月。

見到他,白忍冬突然面露愧疚,神色痛苦道:“師尊……對不起。”

鐘隐月愣了下:“對不起什麽?”

他真不知道白忍冬在對不起什麽。

白忍冬又咳嗽兩聲,嘴唇蠕動好久,才聲音嘶啞地艱難道:“我将山門……搞成這樣。”

“啊。”鐘隐月明白了,“不用對不起,這又跟你沒關系。再者說了,門下出了個雷靈根,你師尊我以後就有的吹了,我給你放煙花謝謝你還來不及呢,幹什麽要怪你?”

白忍冬神色怔愣。

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茫茫然地傻在了原地:“啊……”

“先回宮吧,今晚上事兒太多了。”鐘隐月說,“別宮沒被燒吧?”

溫寒說:“師尊放心,別宮那邊弟子起了結界,沒被燒到。”

鐘隐月贊許地點頭:“不錯,你平日是挺刻苦。”

被鐘隐月誇了這麽一句,溫寒面色大喜。

他背着白忍冬,和鐘隐月一同回了弟子的別宮中去。

鐘隐月沒回到自己的玉鸾宮中,跟着人一同去了別宮。

他去看了眼蘇玉螢。

陸峻早把她帶了回來,也幫她把身上的傷都處理好了。蘇玉螢躺在床上仍然昏睡着,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鐘隐月探了下脈,确認她沒什麽問題後,便起身離開。

陸峻掌着一盞燈燭跟着他,兩人一同走到白忍冬的寝舍中。

白忍冬坐在床上,溫寒剛抱着個藥箱過來,正打開來尋着能處置他身上這些焦傷的藥。

見到鐘隐月,溫寒就向他點點頭算作行禮:“師尊。”

“嗯。”

鐘隐月頭也不回地揮揮手,示意陸峻把燈燭放到一邊的桌櫃上。

他也走過去,對溫寒道:“我來吧,你坐着去。”

溫寒乖乖退到一邊。

鐘隐月瞧了白忍冬臉上的傷一眼,回頭就從藥箱裏挑了一瓶子靈藥出來。

他将靈藥揣進袖中,又從旁邊的木盆裏撈起吸滿水的毛巾,用力擰幹了。

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對靠在牆上一臉驚悚,相當受寵若驚的白忍冬道:“別動。”

白忍冬吓得無所适從,他往後蹭了蹭,掙紮着說:“師尊,弟子自己來……”

鐘隐月皺皺眉:“叫你別動就別動。”

白忍冬渾身一僵,不敢再動。

鐘隐月捏住毛巾的一角,細細地避開傷口,将他臉上的髒污都擦拭幹淨。

其餘兩人立在一旁看着,沉默不語。

鐘隐月心中思忖着事。

一天下來,發生的事情太多,鐘隐月心中亂糟糟的,煩悶無比,一堆事情理都理不過來。

他沉默地擦淨白忍冬的臉,又沉默地将靈藥擠在手上,塗抹在白忍冬的臉上。

正抹着藥,鐘隐月的視線不自覺地往下一撇,突然看到白忍冬脖子上留着淺淺的手印。

這手印褪去的差不多了。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瞧着像是被誰掐過脖子。且從這個手印的方向來看,是一只手掐住的整個脖子,完全是沖着把他掐死來的。

鐘隐月怔了怔,收回為他抹藥的手,盯着他的脖頸道:“擡頭。”

突如其來的命令讓白忍冬莫名其妙,但他還是乖乖把頭擡起來了。

少年人瘦弱,脖頸慘白細長,上頭也還有發黑的焦傷,以及沾上的一些髒污。

但最明顯的,還是這一道幾乎要消失掉的手印。

他這一擡頭,溫寒也瞧見了。

“師尊,這是……”

鐘隐月神色也一沉,問道:“今日,你可在山林中又遇到了誰?”

“诶?”白忍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呆呆道,“回山之後嗎?”

“嗯。”

“這……我從上玄山上随師姐回山,還未從劍上下來,便在半空中遇上了天雷,立即沒了意識……在玉鸾山上,應當是沒遇見任何人的。”

鐘隐月皺緊眉頭。

那這手印是怎麽來的?

白忍冬低下頭,卻并看不見自己脖子上的手印。

他惴惴不安地摸着脖子詢問:“師尊,弟子這脖子上……是怎麽了嗎?”

鐘隐月未言,陸峻便說:“有一手印,瞧着是被人掐過。”

白忍冬大驚:“!?”

“若是沒遇到,那就是有人趁師弟昏迷,想對他下手……”溫寒警惕道,“師尊,難不成是有人嫉妒師弟靈根,想加害于他?”

“哪兒有這般早的。”鐘隐月說,“他師尊師兄都沒下去,便有人嫉恨得如此之早,冒着山火就要下去殺他?”

“這倒也是。”

鐘隐月不再說話。他眸色漸沉,不知是在思索什麽。

三人望着鐘隐月,跟着他一起沉默下來。

半晌,白忍冬輕聲說:“師尊……”

鐘隐月擡頭看他:“嗯?”

白忍冬縮着脖子,小心翼翼道:“師尊,弟子今晚,是覺醒靈根了?”

鐘隐月愣了愣,噗嗤笑了出來:“你不是剛醒過來就給我道歉,知道自己覺醒靈根了嗎?”

白忍冬臉紅了紅:“弟子是……不敢相信。”

他低下頭,眼簾跟着一落,聲音也弱了下去,“弟子……打有幸被靈澤長老帶來,測過靈根,旁人便一直說弟子是廢人……”

“外頭不知多少師兄師姐,來玉鸾山時,都笑話弟子無靈無根。甚至還有人,專程為了笑話弟子而來……”

“如今覺醒靈根,還是師尊說過的這萬裏挑一百年難遇的雷靈根……弟子實在不敢相信,唯恐只是黃粱一夢,夢醒便全空了。”

鐘隐月無言。

白忍冬在床上縮起身子來,瞧着也是小小一團,也是很可憐。

他一這樣,鐘隐月才終于慢慢明白過來。

他穿書了,這兒是另外一個世界。

這兒是一個世界,而不再是單純的一本書。

人人有血有肉,有過去有将來,人人彼此相連。

主角并非只是一個角色,他是一個确确實實能被影響的活生生的人。

鐘隐月,說不準真能改變他。

鐘隐月伸出手,揉了一把白忍冬的腦袋。

“身上這麽多被雷劈被火燒的傷,如此之痛,怎會是黃粱一夢。”鐘隐月說,“聽我說,白忍冬。你光是雷靈根就足夠天賦異禀了,再加上今日更是天降驚雷來助你覺醒,這更是天道都在助你。”

“如此奇才,門內必定相當重視。你此後不但不會再被說成廢人,還會成為門內的紅人。”

“明日,我就得帶你再去上玄山上。掌門的意思,便是讓你重新擇師入門。你如今的資質,跟誰都使得。”

說到這兒,鐘隐月頓了頓,問,“你……想跟着乾曜嗎?”

白忍冬一聽,面色一怔,幾乎是喊了出來:“弟子不想!”

白忍冬急了,他往旁一翻身,在床上對着鐘隐月跪下:“師尊!弟子只想跟着師尊,旁人誰都不跟的!師尊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師尊了,只有師尊不嫌棄弟子無靈無根,願意留在門下!”

他神色迫切。

鐘隐月沉默了。

片刻,他試探着又問:“你當真不想跟着乾曜?”

白忍冬點頭如搗蒜。

突然,他神色一僵,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聲開口:“師尊……師尊這樣說,是想趕我走嗎?”

“不會,我只是問問你意下如何。”鐘隐月輕笑起來,“就算你這麽說,我也無法忤逆掌門和門中其餘長老,更無法将帶你上山這事兒推掉。該帶你上山的,是一定要去的。若是你仍想跟着我,到時候向他們解釋了便是。”

“長老們也是為了你好,更不會逼迫你什麽。你這樣一個奇才願意跟我,我自然是高興的,怎麽會趕你走。”

鐘隐月這樣說,白忍冬松了口氣。

他又高高興興說:“多謝師尊!”

他這樣坦然地高興,眼神也清澈極了。鐘隐月瞧在心裏,心中那些不安終于都落了地。

他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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