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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第 16 章

女郎屋裏收拾的一塵不染,床榻上被褥疊放整齊,枕頭擺的規規矩矩,因此更顯那方帕子出現的不合時宜。

她為何要将他的帕子放在枕邊?

淩六郎沉思片刻後,眉頭越夾越緊。

孫蘭莺這時候已經拎着包裹過來了,那邊沒光亮瞧不清楚,因此拿過來找。

包裹是洗得發白的舊布,淩六郎認出來正是孫蘭莺投奔山寨那日背着的,看來是她的家當。

就這麽大喇喇的放在桌面上,呈現在他面前。

裏面亂七八糟的各種東西,孫蘭莺翻了好一會才找到一個小盒子。笑着道:“找到了,就是這個。”

擡眼時瞧見淩六郎正在看木匣子,孫蘭莺解釋道:“我父親留的遺物。”

“抱歉。”淩六郎收回視線。

“沒事的,”孫蘭莺莞爾一笑,坐在淩六郎身側,“是傷在胳膊上嗎?”

淩六郎把左袖子挽起,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他皮膚不算白,呈現一種健康的小麥色,傷痕約莫兩指長,不算深,血跡幹涸,瞧着駭人罷了。

孫蘭莺低低吸了口氣,連忙打開盒子準備上藥,“或許會疼,忍一忍。”

倆人挨着坐,女郎身上的淡淡的甜香飄散過來,屋裏只有一盞燈,她伏低身子,借着光亮看他放在桌子上的傷口。淩六郎垂下眼簾,看見她挽在腦後的發鬓。

淩六郎不懂女郎們的發鬓樣式,她肩頭垂下的那绺發,烏黑油亮,像是緞子面。

他一直活的糙,洗澡時便将頭發也洗了,因此身上沒什麽味道。但孫蘭莺的頭發都散發着一股香氣,有點像是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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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嗎?”孫蘭莺忽地開口問。

回過神的淩六郎蹙眉,惱于自己方才的走神。

“不疼。”他回答的言簡意赅。

孫蘭莺動作輕柔的灑了藥粉,然後用自己帕子擦拭傷口邊緣的血跡,清理好之後,她又從包裹裏掏出來紗布。

“不用包。”淩六郎作勢要收回手。

小傷而已,甚至都不用上藥。

“包上好的快,”孫蘭莺按住他的手,聲音溫柔道:“很快就好。”

倆人雖然說是未婚夫妻,可孫蘭莺卻覺得他們和陌生人差不多,還不如她與小八來的親密。

或許,是因為相處的時候太少了,而且對彼此也甚少了解。大郎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那她就主動一些好了。

于是孫蘭莺挑起話頭,道:“大郎可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以前趙家和孫家是住在一個村子裏,孫蘭莺只比趙大郎小兩歲,非要說的話,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那時候趙父是屠戶,因此趙大郎總是能吃到豬肉,長的也比一般人高大壯實。

孫蘭莺笑着道:“我記得大郎兒時比現在胖上許多。”

淩六郎不動聲色的看她的表情,可惜只瞧見她翹起的唇角。

“是嗎?”淩六郎反問。

其實孫蘭莺記不大清楚,畢竟那時候她還小,只隐約記得趙大郎如一座小肉山似的。大抵是樣貌也不好,所以每次旁人逗她說:“蘭莺啊,快看,那個是不是你未婚夫?”

她總是要甩臉子生氣,亦或者大哭起來。

有一次她再一次被逗哭,抹眼淚回家的路上遇見趙大郎,他好生嘲笑,聯合其他人一起欺負她,氣的她好幾天沒出門。

兒時頑劣的人長成如今模樣,孫蘭莺感嘆,人總是會變的,就連性子也天翻地覆的變化。

“是啊,現在太瘦了。”她答。

明明她比旁的小娘子纖細,她竟然還說他瘦。淩六郎一時摸不準她是在試探他的口風,還是另有所指。

淩六郎不吭聲,孫蘭莺也習慣他的性子了,便自顧自的說道:“晚上吃飯了嗎?廚房有一塊面,我可以給你做索餅吃。”

“不餓。”淩六郎即刻回答。但下一瞬,寂靜的屋內響起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孫蘭莺擡頭看過來,淩六郎薄唇微抿,側過頭避開她的視線。

“做一碗吧,正好我也餓了。”

說着孫蘭莺拿過剪刀,将紗布剪斷系好,淩六郎挽下袖子。“我同你一起。”

這裏離廚房不近,且青木寨的地道入口就在廚房,平日裏孫蘭莺去廚房都是有人看着的,淩六郎怕她發現什麽,便提出一起去。

孫蘭莺還以為他擔心她,心中不免充盈起一抹異樣,細細咂摸,隐隐泛着甜意。

大郎雖然是個冷面郎君,但心裏是熱乎的。

“好,我找個燈籠。”

淩六郎接過孫蘭莺找來的燈籠,點燃之後率先走了出去,孫蘭莺緊随其後。等人走遠了,佟四探頭探腦的瞧着他們背影,一臉疑惑。

吱呀呀接連的開門聲響起,看來都沒睡着,全起來看熱鬧了。

“四郎,郎君這是……”

佟四白了張武一眼,“不該你問的甭問。”

小八撇嘴,有心想說什麽,但毫無立場。

……

廚房點了兩盞燈,頓時亮堂起來,尤其是竈膛裏燒上火後,火焰跳動,清楚的看見未婚夫婿英俊的臉龐。

孫蘭莺洗淨了手,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直到淩六郎朝她看過來,她才面頰微紅的走到案板旁。

難得的獨處時光,孫蘭莺卻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廚房裏只有她揉面的聲音,過了會,又多了用擀面杖擀面的聲響。

“水開了。”淩六郎率先打破寂靜。

“嗯,”孫蘭莺邊揉面邊說話:“馬上就好。”

孫蘭莺有個優點,那就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總是全神貫注,做的又快又好。

比如做索餅。

纖細的指尖捏了面粉,手臂擡高,猶如下雪一般灑在面餅上。她再用擀面杖将面餅擀開,變成四四方方的大餅。繼續撒幹面,如此反複幾次,把面餅折疊,然後去找菜刀。

淩六郎是衙門的人,本就對孫蘭莺多有防備,見她手握菜刀,他正往竈膛裏送木柴的手倏地收緊,整個後背繃起來,視線牢牢的盯着孫蘭莺。

女郎握着菜刀,自帶一股飒爽。走到案板旁,篤篤切起面來。沒一會,就切好拎起來,直接放入沸水中。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端的是飒爽漂亮。

淩六郎不由得愣神,還是孫蘭莺說話,他才回過神來。

“什麽?”他沒聽清她方才的話。

“我說,郎君喜歡什麽口味?以前我在街上擺攤時,有喜歡酸甜口,喜歡酸辣口,甚至還有喜歡甜辣口的。”

回憶擺攤的日子,雖然苦卻也充實。她輕笑道:“就是要放一勺糖,再放一勺辣椒,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吃法,也着實吓了一跳呢。”

霧氣蒸騰如薄紗一般隐住女郎的臉,朦朦胧胧添了幾分神秘之感,讓淩六郎分辨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麽樣的女郎。

“大郎?”她再次叫人。

淩六郎輕聲道:“都可。”

孫蘭莺手巧,不管做的什麽吃食山寨的人都喜歡。淩六郎不在意口腹之欲,能填飽肚子便好,因此她做什麽他就吃什麽。

倆人一人一碗,就在廚房裏用了。

吃完飯慢悠悠的往回返,走到院子裏就要別過,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大朗,你喜歡喝酒嗎?”

她問的沒頭沒腦,淩六郎停住腳步。

唯一的一盞燈籠在孫蘭莺手中,因此她在明他在暗,只能瞧見男子颀長的身影輪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怎麽了?”他又是反問。

孫蘭莺是在他身上嗅到淡淡的酒氣,很淡,尋常人估摸聞不到。

或許大朗喜歡飲酒。

“沒什麽,就是想到山上野果多可以拿來釀酒,待年底除夕拿出來喝正好。”

女郎言笑晏晏,字字句句都是對未來生活的期待。

淩六郎被她的笑容刺了眼。

她是對趙大郎笑,滿心滿眼都在期待和趙大朗一起生活。

淩六郎神色淡淡。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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