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烈燃破城(五)

烈燃破城(五)

陳洵從公安局出來後,一直沿着大街走。

他低頭看着自己這身衣裳褲子口袋裏鼓出來個四方形狀,他将煙盒拿出來從裏面抽了一根煙,唇齒之間輕黏着煙尾。

深吸一口煙後,陳洵終于露出一副輕松的神态。陳洵慢悠悠地在街上走,途中剛好遇到了邢聲提到的那家精神病院。

他将煙夾在兩指之間,雙眸盯着眼前這座大樓。

這座精神病院防護措施做的極具嚴格,聽說這裏對待病人的方式要比其他的精神病院猛烈的多。人人傳這裏虐待病人,卻無一拿出證據,也無人伸手援助。

陳洵在外面将煙吸完,便走了進去。

大廳布局很空曠,搭配色彩也很溫和。不過這裏充滿着寂靜和壓抑的感覺,空氣裏也是彌漫着消毒水和清新劑融合的奇妙味道。

大門正對着的是一個護士服務臺,穿着淺粉色的職裝,一個胖高的護士正在嗦粉,而另外一個矮小的在寫表。

陳洵來到服務臺前詢問王秀華的病房。

胖護士見人來了下了一跳,便匆忙擦嘴神色慌慌張張的,不料,起身時肚子上的贅肉使得塑料碗裏的湯水灑了自己一身。

“哎呀!”她驚叫一聲,花容失色。立刻彎腰去撿掉到地上的碗連忙丢到垃圾桶裏。

“您好,有什麽能幫到您的嗎?”另一個則若無其事的問。

“麻煩幫我看看王秀華的病房在哪裏,我是來看望她的。”

其中那位矮小戴着一副紅色豹紋眼鏡的護士,聽到王秀華的名字時愣了幾秒,然後在鍵盤上快速地按動字母搜索。

眼鏡護士面無表情地說:“312號房間噢,請您稍等我帶您過去。”陳洵嗯了一聲,轉身掃了一圈一邊兒的等候廳。

她剛要轉身又折返過來,追問一句:“請問您是她什麽人啊。”

“孫子。”陳洵答。

陳洵點了點頭,就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候了。

那個眼鏡護士來回不用十五分鐘“來吧,這邊走。”護士一邊手,一邊用手給他指。

穿過幽靜的走廊,陳洵随意地瞟了幾眼兩旁的病房門。一排排全是鐵門并且全部都是鎖死的,門的上端留有一個觀察的小窗戶。

陳洵不經地問了問:“上面那個窗戶,是用來觀察病人的嗎?”

“是的,這方便醫生對病人病狀的深入了解。”護士答道。

“呃,我感覺還挺有壓迫感的。”陳洵眯了眯眼冷笑一聲。

“這是對病人和醫生的保護。”護士笑着解釋道。

來到王秀華的病房門口,眼鏡護士耐着性子跟陳洵囑咐道探望時間不要太久,最多也就半個小時。她給說的理由是病人病情才剛剛穩定,需要足夠的時間休息。

門一打開,就見王秀華捧着一杯茶歪坐在塑料椅子上。

畫面很是祥和。

陳洵擡眸,環顧四周。

窗戶是用鐵網封死的狀态,湖藍色的窗簾被打了個結垂落在空中。空氣裏充斥着八四消毒液和碘伏的味道比大廳裏的味道更加死氣沉沉。

陳洵又往身邊瞅了瞅,這個房間的很幹淨。東西也少,除了一張病床和配套的床頭櫃就是一個拉鏈式的簡易布衣櫃。

“我…”陳洵想說的話剛到嘴邊,就咽了下去。他望病床旁邊一站,盯着王秀華看了一會兒。

王秀華聽見動靜,緩緩的轉過頭動作很僵硬。臉上也沒什麽表情,見陳洵來黯淡的眼眸有了一番色彩,“額呃…額…陳、呃…洵兒啊。”

說着她嘴角輕扯露出淡淡的微笑,“你來見我,我高興。”

陳洵不吱聲,默默地看着王秀華。間隙中他猛然看見王秀華手背上泛紫的針孔,其中一處沿着一排過去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針孔。

如此漠然的臉竟然也多了一絲驚訝。

說罷,她将喝完的杯子放下,一手扶住桌邊想要借力站起來。

陳洵點頭嗯了一聲,繞過床尾坐到了王秀華的對面。“你最近還好吧。”像是在旁敲側擊。

“呵呵呵—好哇,好。”王秀華呆呆地點頭,如同機械一般眼神中且是黑洞般的深淵。

“好啊…好”王秀華油反複念了一遍。

陳洵低下頭,拿起果盤裏擺放着的蘋果自顧自的給王秀華削蘋果皮。

半晌,陳洵垂眸神色自然緩緩說道:“等過一陣子,我就帶你回家。回沿街14號。”,說話間他将蘋果遞給王秀華。

陳洵不再發話,王秀華便癡呆地看向窗外。此時房間裏只有街道上車鳴和雜音交互着。屋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驟然間王秀華問,“你爸呢?啊?”她将茶水放下,突然間起身幾乎要趴到陳洵的臉上。蹬着一雙灰黃色的眼睛,面目猙獰。

“……”陳洵回着目光,沒有躲避同時也沒有回答王秀華的問題。

見陳洵不回答,她又問:“你爸呢?他怎麽不來見我?”

“……”又是一陣沉默。

王秀華依然不停歇的問:“我問你,你爸呢?!你爸上哪去了。”

“死了。”陳洵眼睛都不帶眨一下,說的時候完全不富有情感像是吞了八斤冰塊。

王秀華驟然啞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還未等陳洵靠近攙扶。她就立馬變得抓狂起來,她不斷的用右手扣自己的做手臂上的肉、抓。直到那裏泛起大片的紅印和抓痕,她長着嘴巴大口的呼吸空氣,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她喊叫着:“啊啊啊我兒子啊!我兒子!啊啊額啊…我的兒子啊!”

陳洵一邊叫道:“奶奶!”一邊想将王秀華的手臂按着,想将她放倒在床上可惜王秀華一直在掙紮,不惜張開嘴準備往陳洵的手臂上咬。

王秀華依然在喊:“我就這麽個…一個兒子啊…”幾乎是胸腔內的慘叫,再加上她怪異的表情,可以用瘆人這個詞語來形容了。

陳洵眼愣了幾秒,就由王秀華啃咬着自己的手臂。

牙齒在皮膚上摩擦、撕咬像是要折磨死陳洵,陳洵一只腿抵在床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護着王秀華的腦袋生怕床板子過硬傷到她的腦袋。

王秀華一個踉跄倒在床上,正好陳洵按住她的胳膊,“奶奶!奶奶!你冷靜一下,冷靜…我帶你回家,我帶你回去!”

陳洵歇斯的裏地喊着,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在吶喊。他拼盡全力的想要從王秀華身上找到一絲希望,可是她不曾給、也不會給。

話語仿佛似一陣飄雲,不到耳邊全部散了。

王秀華癡呆地望着天花板,嘴巴還不停念叨:“我要我兒子…我兒子、兒子!”

王秀華完全失控了,她極度暴躁像是要拆了整棟樓般。腿不停的踢床、椅子。就是不肯安靜下來。

肢體與家具來回碰撞摩擦的聲音立刻引來了護士。場面一度混亂,護士将王秀華五花大綁起來,扒開她的衣袖露出皮膚來示給醫生。

精神病院裏的病人紛紛都趴到門窗上喊叫,陳洵瞪大了眼睛手也不停的哆嗦。

他急忙又喊道:“奶奶!你們幹什麽!”卻不了,話音剛落他就被護士推搡到門外。

“麻煩您不要擾亂病人的休息,請回吧!”護士高喊道,言語中參雜着不耐煩。

只見那護士沖着自己身後使了個眼色,陳洵整個人都不好了只是感覺身後陰森森的。

驀然回首,身後已是站在兩個彪形大漢的警衛。

“哎呀,快走吧。”警衛催促道。

怎麽出來的陳洵也記不清了。記得醫生給王秀華打完有一針鎮定劑後,病院裏的吵鬧聲才逐漸稀弱。

另一邊祁山路沿街14號,6樓西戶。

“這個案子過去這麽多天了…表面上是一樁弑妻案,但是在陳廣華動手的前一晚上,他的銀行賬號上突然多出了兩百萬的彙款。”汪河東背對着光,站在一處巨大的紅磚牆面前,眸底閃過一絲光。

然而陳洵能夠拿到這個銀行卡。

空曠的房間裏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家具,破碎一地的鏡子和散落一地的衣服。很明顯證明了這裏已經被人搜查過的痕跡。一面被扯破了的牆皮垂在空中露出紅磚。

“的确,不過彙款人并不是別人正是費石。同樣在那天晚上收到兩百萬的還有另一個作案兇手阿傑。”邢聲冷冷地回應,另一只手輕輕觸碰紅磚。

忽然間,邢聲像是發現了什麽。立刻放下手電筒,半跪在牆磚面前側着身子一邊臉緊貼着牆壁。

“在之前搜查組來時,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除了發現一張擁有不屬于陳廣華的指紋收據,經過檢驗報告,那個指紋也是屬于費石的。如果這次抓到費石,那麽這幾場案子也算是板上釘釘了。”汪河東說。

“你聽。”邢聲猛地擡起眼皮,扭頭向汪河東呼喊到。

汪河東凝神靜氣朝着邢聲,語氣微顫:“來人,把牆砸開!”

陳洵回到嘉湖南菀就撞見出來買火鍋底料的李衍。

李衍穿的很随意,黑色短袖戴着一頂運動品牌的棒球帽就下樓了。看見陳洵的時候他還挺吃驚的模樣。

“走吧,去我家吃火鍋呗。”李衍快步走到陳洵的面前,話不說完就先将手搭在陳洵的肩膀上。

“不吃。”陳洵撇了他一眼,語氣很冷淡。

“你這是,有心事?看着你怪難受的樣子,說不來我有不笑話你。”李瑨拍了怕他的肩膀。

陳洵搖了搖頭還是繼續朝前走。

“嚯——嫌棄我做的飯呗,又不會毒死你。那這樣,我打包票。你要是被我毒死了,我倒立洗頭。”李衍哼哼笑道。

“……”陳洵依舊沒有理會,自顧自的往前走。

李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強行把人帶到自己家裏。一邊拖着陳洵,一邊自誇自己做飯那是相當美味的。

陳洵也只好認命,走了幾步就甩開了李衍的肩膀。迅速地說道:“我自己走。行吧?”

李衍先是被他的動作埠住了,随後又笑嘻嘻起來,“行,怎麽不行。”

說實在的,李衍一到家就開始進廚房裏收拾。中途陳洵想進去幫忙,都被李衍嫌棄的推出來了。

陳洵就翹着腿神色黯淡的坐在沙發上,雙眼失焦的看向前方的電視劇想剛剛在精神病院裏的事情。

好在李衍急忙把他喊過去剝蒜瓣,不然他能呆坐在那裏想一下午。

“欸不是,快開學了。我老感覺假期就他媽跟睡了幾場大覺,然後啥也沒有了。跟光速了一樣。”李衍切着菜,嘴巴還不停叭叭。

陳洵低眸,仔細的剝皮,“嗯,是挺快的…”

李衍哼了一聲,就先把一旁碗裏的豆子放入鍋裏翻炒,“我之前一直忘了問你,你被哪所高中錄取了?”

陳洵回應:“市二高。”

啪嗒一聲鍋鏟從李衍的手裏掉落出來,随後發出哐當一聲刺耳的響聲。鍋裏的菜也開始滋滋的冒煙。李衍像是撞見什麽大事兒般,眼珠子恨不得鑽出眼眶來。

“我去……咱倆一個學校啊?!”既震驚又興奮。

“我…”陳洵欲言又止。

“行啊,咱倆真就有緣分。”李衍眯起眼笑,說着就把他秘制醬料往碟子裏盛。

臨出廚房前李衍又故意的撞了一下陳洵的肩膀,賤兮兮地說道:“不是吧,你不會是‘暗戀我’吧?!”

“然後故意填志願的時候,然後到處找人打聽我的志願。”

陳洵擡頭幹巴巴地看着李衍,“嘶,你填志願的時候,可是在學校到處宣揚的。不用我去打聽,你就會站在我們班門口叽裏呱啦的講。”

李衍又一副笑嘻嘻的嘴臉“那肯定,喜歡哥的人。那可是從這裏排到南美洲的,懂嗎你。”剛準備走,他又倒退回來蹙着眉毛語氣堅定“我先警告你啊,我是真接受不了gay的。”

gay?指的是同性戀麽…

陳洵感覺莫名其妙,但他也沒有吭聲。

火鍋是很普通的香辣牛油鍋底,倒不是鴛鴦鍋。陳洵也有些納悶,難道李瑨很能吃辣嗎?

飯桌上遲遲不見李瑨的身影,李瑨像是若無此人一般坐在餐桌上可勁的涮羊肉片,吃得那叫嘛嘛香。

陳洵放下筷子,輕聲問:“你弟呢?”

李衍瞟了一眼陳洵,然後扯着自己的脖子指明方向在李瑨他自己的房間裏,“那,那呢。不肯出來。”

陳洵繼續追問:“怎麽了?”

說到這個,就像陳洵戳到李衍的笑點了一樣。他猛地噴出飯來,嘻哈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去,這我可…可不敢說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他啊。”

說着李衍站起身來走到李瑨的房間門前敲了敲,“李瑨,你洵哥哥來了。”

李衍說完,李瑨就立馬開了門。李衍還是像往常一樣捏了捏李瑨肉嘟嘟的小臉,随後将他扯到餐桌前。

燈光從昏暗到明亮,爍爍的光斑照耀在李瑨身上。陳洵也從模糊的視角,看清了李瑨穿着一件灰色的長款短袖,一直蓋到膝部位。低着頭,露出半個腦袋其餘的身子藏在李衍身後。

陳洵看見他勾勾唇,試圖擠出一個溫柔的笑臉。可惜自己臉部跟僵硬了一般,遭到了李衍的吐槽:“卧槽,你笑的真變态。”

陳洵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就見李瑨還是很害怕的站在李衍身邊不肯坐下來吃飯。

還真以為是自己剛剛“變态”的笑容吓到小孩子了,正要起身離開時被李衍攔了下來。

“wo…w”李瑨艱難又吃力的發音,像是在挽留陳洵。

說罷,他急急忙忙跑過去抱住陳洵的大腿。

陳洵彎腰一看李瑨那雙圓溜溜地大眼睛裏已經有淚水在不停的打轉了,這給陳洵弄的不知所措。

“哎呦喂,不就是做個手術麽。男孩子都會經歷的,這麽委屈啊?”李衍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兩只胳膊架在椅子上。

“做手術?”陳洵上下仔細地掃了一眼。直到想到…剛剛李衍那句話浮現在自己的腦海裏。

“他啊,覺得不好意思才不出來的。”李衍替李瑨說給陳洵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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