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古木鑄鑒心

古木鑄鑒心

這一次,張玄策沒再将自己關上三天三夜,翌日清晨便将劍鞘還給了墨乘。

比起自己做的,眼下這個輕薄了不少,若事前不知道這原本是一只純銀劍鞘,都要誤以這本就是個木質外殼了,鞘身上還多了些橫橫斜斜的紋路,和一只……

“怎麽又有這個“吉祥物”?”墨乘指着劍鞘問道。

“什麽?吉祥物?為師都給你說過多少遍了,這叫鹿蜀,是神獸!”張玄策不滿,“你別老盯着神獸啊,其他的呢,怎麽樣,比你原先那粗糙醜陋的外殼強一百倍吧?”

張玄策做出一副等着墨乘誇贊的姿态。

平心而論,這劍鞘經過一晚上,變得比之前精致漂亮許多,“繡花枕頭”的特點就是好看,也算是一大優點。

“嗯,好看。”墨乘緊緊握住劍鞘,除了外形,原本的靈力似乎也發生一些改變,但具體多了什麽又少了什麽,他說不上來。

“那還要對為師說什麽啊?”張玄策雙手插/進衣袖。

墨乘無奈地遂了張玄策的意,“徒兒謝過師父!”

“嗯,這還差不多。”張玄策志得意滿,見墨乘将新鑄的劍身合進劍鞘,微微愣了神。

以木為器,無疑是一場漫長的修行。

天下利器,自鍛造者煉成之時起便形神兼備,已然是一件成熟的法器。而木器,需持有者先塑其形,再經過慢長的煉化修行賦予“神”,木器的威力屬性完全取決于持有者修行的造詣。

所以,以木為器者,多熬不過漫長的歲月,多半途而廢。

持木劍者,看似修煉法器,實則修煉持有者心性。

對于現在的墨乘,很是适用,百霧島遠離紛争,既找不來高階的法器,也不需要殺人的利器,只需安心修行,無論劍道或者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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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木為器,你可想好了?”張玄策變了語調。

“嗯。”

“此劍可有名字?”

“嗯,既然木劍修煉心性,那就以此鑒心,便叫鑒心劍。”

墨乘在外學習的這一年,張玄策因為閑着無聊,又收了一名弟子,叫張明明。

之前墨乘還嘲笑過他,“您怎麽會無所事事,百霧島上的姑娘婦人們怎麽舍得讓您落個半日清閑?”

“是啊,所以為師除了寂寞,還要應付這個女客們,甚是疲憊啊,就更需要一個貼心的小幫手啊!”

這還不是您主動招惹的!

但張玄策似乎只是接受女客們的錢物,對上山的女客們一直都是客客氣氣、彬彬有禮,從未做出半分逾越之事。所以,墨乘認定他師父還算個正人君子。

只是,張玄策越是如此,這些女客們越是為之着迷,越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一日,墨乘回觀,以為觀裏起了火。

“師父!師父!”墨乘沖進冒煙的房間。

“大呼小叫做什麽?”張玄策正氣定神閑地燒着一盆東西。

墨乘被熏得眼睛睜不開,旋即将緊閉的窗戶逐一打開,“您在燒什麽東西啊?”

張玄策不回答,将手中最後一只卷抽投入火盆中

墨乘自己上手撿起火盆中還未完全燒盡的殘留,被張玄策一把奪過扔回火中,他支支吾吾道:“嗯,嗯,這些都是姑娘們寫給為師的,寫給為師的信!”

“姑娘們寫給師父的信?”墨乘立即明白了:“不就是情書嗎?”

“你小點聲!”

墨乘沒想到,平日裏占盡女客們便宜的張玄策,竟會難為情?

“哎,為師這麽一把年紀了,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何用?”,說罷又用鐵鍬松了松,讓它們燒得更快。

火盆中,最後一只卷抽繡着金色的格紋,映襯在火焰中甚是亮眼,“這位姑娘還真是用心良苦,卷軸都制作地如此用心,只可惜癡心錯付了。”墨乘無奈一笑。

“正好你今日回觀,省得為師專程去尋你。為師近日要出島一趟。你和你師弟要好好啊。”張玄策忽然道。

“師父要離島?”墨乘問道。

“對呀,為師也是有親朋好友需要走動走動的,難道真要将大好的青春全都浪費在你們兩個不聽話的徒弟身上?”

有親朋好友是假,想出島放風才是真。

“那何時回來”

“歸期未定。”

“師父您早去早回,保重身體。”

張玄策離開了百霧島,日子便清淨了不少,往日經常上山吃茶的婦人們,便不常來觀中,但逢年過節還是要上來的,畢竟張玄策只是出遠門,還有兩名弟子,說不定将他的弟子照顧的妥當,待張玄策回來了還能被另眼相看。

懷着這樣的心态,墨乘和張明明每逢節日還能吃些婦人們帶來的吃食。

墨乘回上清觀的日子勤了些,畢竟師父不在,自己就是大弟子,觀裏還有個師弟要照顧和教導,也是一份責任。

在觀裏的日子,墨乘就将其他門派的書籍借回來研究,一刻都不曾懈怠。

之前去各大家行時,張玄策曾囑咐墨乘多學學、多看看,主要是增長見識,交些朋友,打發時間,至于學成個什麽樣子,随緣,不用太過執着。

但墨乘從小就是個認真的性子,既然選擇了劍道,又能得到各大家的指點,珍惜非常。

更重要的是,墨乘居安思危,雖然如今能安穩、寧靜地隐于百霧島中,但畢竟自己是墨家的後人,舍羽劍的劍鞘還在自己手中,也許等到避無可避時,終要被卷進三界紛争的漩渦之中,待到那是只有握住手中的劍,也許還能拼死一搏。

張玄策離島的日子,墨乘試圖讓張明明修習劍道,但只要一拿起劍,這孩子便會問,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不練了,是不是能将這劍拿去變賣了換成銀子。

一直對手中之劍有“非分之想”的人,還是趁早放棄得好。後來,墨乘又在張明明身上試了修行別的什麽,但都失敗了,最終的結論是這孩子是個財迷,還是讓他自己尋生財之道吧,說不定日後真能富甲一方。

就這樣,師兄弟度過了大半年,從白露為霜到萬物驚蟄。

期間,張玄策杳無音訊,張明明偶爾會問墨乘,自己是不是被師父抛棄了,為何師父還不回來。

自從墨乘跟着張玄策進島以來,這次是張玄策第一次離島,不确定的歸期更讓等待顯得慢長。

一個初晴的雨後,兩只稚嫩的小手吃力地将上清觀的門推開,一個身影越過推門的孩童快步走進來,他迅速撂下幾句話,徑直走進一間屋子關起了門,“照顧好後面的小孩,為師要閉關一段時間。”

這人整個頭被白紗纏住,身體被褐色道袍裹得嚴嚴實實,白紗外還浸出點點血跡,在院中的墨乘和張明明并未認出此人,直到聽見這人開口講話,才得知這是自己的師父張玄策。

兩人未來得及發出只言片語,張玄策已緊緊關上了房門。

只留下一個小男孩,膽怯、猶豫地向觀裏張望。

這恐怕又是師父帶回來的新徒弟。

從年齡來看,明顯比張明明要小,仔細一看這男孩背上還背着一個兩歲大小的女孩!

大一點兒的孩子叫小黑,背上背着的女娃,由于老是哼哼唧唧的所以小黑叫她哼唧,哼唧是小黑之前在一條小河邊撿到的。

小黑說在路上遇到了受傷的張玄策,自己便邊照顧張玄策,邊照顧背上的小女孩。後來張玄策便收自己做了徒弟,自己和哼唧才跟着他來到了這裏。

這徒弟收得真值,收一個還附贈了一個。

初來乍到,小黑像是受了什麽驚吓,夜裏總是魔怔大叫,說什麽我不要看見這些,不要!

墨乘見狀,生出些許憐憫,仿佛看到了從墨峰山下來的自己,所以對待自己的新師弟格外上心。

漸漸地,小黑不再害怕,也适應了新生活。

很快,墨乘明白了為何張玄策會收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為徒。

自從小黑來到觀裏,洗衣、燒水、做飯,甚至是種地的活兒幾乎都被小黑搶着做完了,墨乘自認已是個能吃苦之人,沒曾想小黑更勝一籌。

不僅将觀裏的一切打理地井井有條,還将小師妹照顧地妥妥貼貼。

張玄策還真是汲取了上一次收徒的慘痛教訓啊。

天差地別的性子,注定了小黑和張明明争吵不斷。

“怎麽又吵起來了,為師的腦仁都要被你門吵炸了!”已經記不得這是張明明和小黑第幾次起争執了,竟然驚動了回島後一直閉關的張玄策。

那個道袍一塵不染的張玄策又回來了。

“師父!”墨乘和張明明欣喜,齊聲道。

雖然和張玄策久待不免生出嫌棄,但畢竟是自己的師父,長時間的相處,墨乘已經将張玄策當成家中長輩。之前見他風塵仆仆,虛弱憔悴的模樣很是擔心,如今見師父恢複如初,心裏也替他老人家高興。

張玄策“嗯”了一聲,望向小黑,微微蹙眉,“小黑,還不給為師行禮。”

小黑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誰?為何自稱是我師父。”

此話一出,墨乘不解,這難道還能搞錯?

“說什麽胡話呢,我就是你師父!”張玄策強調。

小黑靠近,“我沒胡說,我師父比你老,我給師父換藥時見過他的臉,你看着也就三十來歲,雖然長得細皮嫩肉甚是好看,但絕對不是我的師父。”

聽到“甚是好看”,張玄策忽略了其他,臉色舒緩了不少,耐心解釋道,“那是之前,為師受了傷,靈力受損,才變成那副模樣,而現在為師已經痊愈了,當然要恢複本來的樣子了。”

“才怪。”墨乘腹诽,怕是那老人才是你本來模樣,靈力受損所以才不能維持你那大可不必的細皮嫩肉!

“師父之前靈力受損,可有遇到什麽危險之事。”墨乘省略了心中的吐槽。

張玄策頓了頓,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為師在歸途中遇一猛獸,這猛獸一定是觊觎為師的美麗容顏,産生了嫉妒之心,所以才攻擊為師,猛獸雖兇猛,為師懷有一顆慈悲之心,不忍傷害對方,就,就只能被對方所傷了。”

張玄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發沒有底氣,可能他自己也知道這種解釋荒唐可笑。

這話的意思是,張玄策莫名路遇一猛獸,被襲,法術修為不濟,深受重傷,被打回“原形”。

墨乘深深嘆了一口氣,試圖說服小黑接受眼前之人就是他師父的現實。

可小黑這孩子實誠,還倔強,認定的事絕不改變。

張玄策花了老大工夫,才讓小黑不再懷疑自己對他那位老年師父做了什麽不利之舉,但小黑打死也不叫他“師父”。

“哎,不叫就不叫吧,以後就叫我張真人吧。”嘗試了各種方法後,張玄策終于放棄。

即便小黑從此再也沒叫過一聲師父,張玄策卻十分依賴這名弟子,因為這名弟子不僅不像大弟子整日外出學藝,也不似二弟子成天盤算怎麽敗光觀裏的家産,而是一心一意操持觀內大小事務,做的吃食還能讨女客們的歡心。

随着小師妹一天天長大,觀裏就更熱鬧了,不僅師父師兄們疼愛,進觀的女客也喜歡這個小女娃娃,上清觀比之前張玄策和墨乘剛剛創立之初熱鬧溫暖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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