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屍毒

屍毒

女帝一路縱馬揚鞭，跟随着妙成天不斷傳來的線報，朝着東南方向而去。

時至中午，豔陽高照，女帝牽着紅鬃烈馬停下，仰頭望去，“成都”二字殘破不堪。

路邊搖着撥浪鼓的兒童嘴裏唱着“岐王宅裏尋常見”，蹦蹦跳跳從女帝面前經過。

女帝微微失了神。往日淪為廢墟的都城，跨過朱雀門便可抵達，曾經的王侯将相所過之處，如今卻也是尋常百姓的玩樂場所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女帝心下暗道，不由的一陣悲怆凄涼。

她停在門口許久，卻沒有進去。

“公子，這城裏頭不趕人，能進的。你咋個站半天不進去哇？”路過的老人拄着拐杖過來，對女帝道。

女帝微微一笑，道：“諸侯無令，則不為。”

“啥，這說的啥玩意兒？”老人面露詫異不解。

“駕!”女帝牽過馬匹，跨上馬背，用鞭梢輕拍了下馬臀，烈馬便奔跑起來。

老人嗅到了空氣裏殘留的一股空谷幽蘭的馥郁清香，不禁頓足停了停。

女帝一路前行，馬不停蹄，終于抵達了渝州城外，停下了腳步。

妙成天的傳信只到這裏便結束了，看來黑白無常是來了渝州城的分舵。

女帝記得，她初次派遣雪兒來取火靈芝之時，也曾經過此地。

纖細素手撫上青銅石門的刻痕，女帝眼裏流露出一絲感慨。“時隔多年，竟又回到這裏。”

“是啊，想不到又見到老熟人了。老婆子恭迎岐王殿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女帝靜默不動，卻是暗中耳聽八方，她聽到方圓十裏內，只有三個人的氣息。回過身，發現只有孟婆站在那裏。

女帝輕笑一聲，淡淡道：“可您卻不似誠心來迎本王的。不如，讓藏在暗處的人也出來，如何啊？”

“岐王果然好眼力!就知道瞞不過岐王，都出來吧。”孟婆輕咳一聲。

一黑一白兩道黑影出現在女帝面前。

白無常嬌俏可人，陰陽怪氣道：“這可就見怪了，當日我兄妹二人自幻音坊一別，還要多謝岐王的‘照顧’呢。”

“哎，小妹這是說的什麽話。”黑無常擡手止住，揚起黑唇假笑，意味深長道：“和我們有過節的是女帝，這位可是‘岐王’呢。”

女帝望着二人一唱一和，沉默的一言不發。

“夠了，你們二人退下，休要對岐王殿下無理。”

孟婆都發聲了，黑白無常對視一眼後，默契地住了口，退到後面去。

“引本王來此地，有何目的，直說吧。”女帝見到他們三人起，便已經思慮清楚了前因後果。妙成天能一路追蹤到黑白無常的行蹤，想必也是他們故意暴露的。

黑白無常倒是不值一提，需要提防的反倒是這個深不見底的孟婆。

“岐王誤會了。”孟婆向前一步，以示恭謹，緩緩道：“老婆子今日來，是想助岐王一臂之力的。”

女帝勾唇，等着她繼續說。

孟婆道：“大帥臨走之前，曾托付給我等不良人，要助李星雲稱帝。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卻是那李嗣源。”

女帝笑了，冷冷道：“孟婆豈能不知，那李嗣源究竟是李嗣源，還是別的人。”

舉國皆知，聖旨上雖說的李嗣源稱帝，但坐在那位置上的，确實天師府的張子凡。這消息封鎖在國內，卻未傳到嬈疆和漠北。

“到底不是李家人的血啊。”孟婆低聲搖頭道。

女帝輕哼一聲。

“大帥不在，老婆子便擅作主張，出此下策，想扶持岐王上位，至少也占個李字，不枉大帥遺願了。岐王意下如何？”孟婆道。

“你覺得本王會答應嗎？”李茂貞不答反問。

“女帝不會，岐王會。”孟婆盯着女帝的眼睛，緩緩吐出。

“不，岐王也不會。”女帝輕笑一聲道。

“哈哈哈……”孟婆低聲笑了起來。“岐王會不會，可不由女帝說了算。”

“女帝說了算不算數，卻也不由你孟婆說了算。”女帝冷言道。

她驟然拔劍出手，瞬息之間出現在孟婆跟前，一掌擊退迎接上來的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摔在地上，吐了口血。

孟婆緊接着舉起拐杖，擋住女帝的攻擊，二人僵持不下之際，女帝突然察覺到胸口內力受阻，急忙收了力道，後撤幾步。低頭一看，手掌已經變得黑紫一片。

“屍毒？”女帝掃過黑白無常二人。

白無常笑得前仰後合，道：“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

黑無常道：“我兄妹二人如今練的九幽玄天神功已然大成，如今我二人的屍毒今非昔比，即便是您，半個時辰之內，恐怕也會屍毒爬滿全身而死!”

孟婆深深望了眼女帝，道：“老婆子剛才也忘了說，我們想扶持的岐王，可不是你。這天底下，只有一個李茂貞。”

根據孟婆的話味，女帝推測出來，王兄或許還沒有死。她如今中了屍毒，意識變得朦胧不清，只能勉強牽住馬匹的缰繩。

“王兄……”女帝“噗”的吐出一口黑色的血來。

她腳底下猛地發力，借着輕功飛到屋檐上，三兩下便不見了蹤影。

“孟婆，我們追，還是不追？”白無常請示道。

“她中了你們屍毒，本就活不長久了，如今又動用了內力，想必毒發身亡的更快。”孟婆道，轉身走去，“走吧，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是。”黑白無常低頭道。

女帝扶着牆壁從巷子裏步伐闌珊地走出來，腳下散了一地的糯米。她原地打坐療傷，五髒六腑都是火燒般的灼熱。

“這屍毒，果真厲害!”女帝又吐出一口血，看顏色，這毒愈發的深了，似乎已經侵入了她的心脈髒腑。

“我骁勇一世，今日竟栽在一個小小屍毒身上，說起來也是可笑……”女帝捂着心口，目色悲涼地想。

她曾設想過無數種死法，無一不是戰死。

她又想到了李茂貞，幼時王兄護在她身前的身影格外偉岸高大，讓她只能仰視才能看到王兄的臉。

那時候的王兄，會給她一直可以依賴一輩子的感覺。

“你是我的妹妹呀，自然不同于尋常人家的女子。”李茂貞溫煦的話語如隔昨日，他的樣貌卻在漸漸的模糊。

王兄，你來找我了麽？

女帝靠在牆邊，緩緩閉上了一雙赤色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