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織網

第39章 織網

每年風城入夏,都有段溫度急轉直上的日子。

氣溫一下子從二十幾度飙升到四十度,早起開窗被幹熱的風一吹,在打了一連串的噴嚏之後,章見聲的熱傷風不出意料地轉變成了重感冒。

嗅覺失靈,味覺遲鈍了好幾倍,躺在床上正發呆,小護工便為他端上來了今天的早飯。

淺嘗了兩口粥,裏面特意加了山楂,米粒熬得軟爛,落口還有那麽一絲絲的甜。

每天的菜譜都是前一晚上就定好的,宋阿姨還不知道他感冒的事,不太可能會未蔔先知地為他改煮了甜口的粥。

想起上次自己發燒時原逸的手藝,章見聲又抿了兩口,把碗一放。

“這粥是誰煮的。”他擡頭看向身旁的護工。

“宋阿姨吧……”小護工撓了下腦袋,“也有可能是原司機,早上那會兒,我看見他進廚房來着。”

章見聲聽罷一陣沉默,很快把托盤往外一撇。

“端走吧。”他淡淡說道,“我沒什麽胃口。”

早上九點多到公司,章見聲又開始處理工作。頭昏腦漲地聽幾個部門主管做完了季度彙報,已經過了中午。

回到辦公室裏,剛準備休息一會兒,喻樊很快敲門進來,懷裏還抱着一只不鏽鋼保溫瓶。

打開蓋子,他将裏面盛的冰糖雪梨湯倒進配套的小碗裏,遞過來前還貼心地給人吹了吹:“老大,喝點這個嗓子就不疼了。”

梨湯性寒,剛好祛熱,煮熟後還能潤肺止咳。章見聲忙了一早上,确實沒怎麽顧上喝水,剛才開會還咳嗽了好幾陣。

“哪來的?”他掃了人一眼。

Advertisement

喻樊自信地拍拍胸脯:“聽我哥說您病了,我煮的。”

像是瞧見太陽打西邊出來,章見聲将信将疑,并不覺得喻樊能有這份體貼的心。

用小勺子撇了撇湯裏清透的梨肉,他将眼簾一垂,輕飄飄地問:“這裏面的枸杞,是上次裴煊拿來的那盒嗎。”

“啊,是啊。”突然被問及細節,喻樊明顯遲疑了半秒。

眸中聚集起一簇銳利的眼神,章見聲很快擡眸瞪他,“你放枸杞了嗎。”

趕緊瞟了眼湯裏,沒發現有紅色的東西,喻樊一下變得支支吾吾,最後知道瞞不過,只好弱聲承認:“是原逸煮的。”

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章見聲的臉色漸漸冷下來。

“他本來不讓我告訴您。”喻樊開始努力解釋,“說是怕您覺得他故意獻殷勤,我都跟他說了,您絕對不是那種人……”

“拿回去吧。”章見聲很快打斷了他。

喻樊“啊”了一聲,有些可惜地看了看碗裏好不容易才炖成的梨湯:“您不喝了?”

“不喝。”章見聲順手把杯子一蓋,“你回去跟他說,要想讓我喝,得他自己來送。”

看得出章見聲表情不太妙,喻樊趕緊噤聲,收起梨湯退了出去。直到結束完一天的工作,他也沒能見到章見聲的臉色有所改觀。

心驚膽戰了一下午,喻樊把章見聲送上車,才長出了一口氣——坐在駕駛位上的還是王洪,要是原逸的話,他甚至不知該怎麽面對。

把車門合上,章見聲稍稍調整了下靠枕角度,扭頭時偶然看到手邊放着一家茶飲店的紙杯。

小票上印着的時間正是剛剛,章見聲發了幾秒的呆,才将杯子拿起,湊到嘴邊輕抿了抿。

入口清涼,咽下後還能品出些許濃醇的回甘。

“這茶是……”掃了眼包裝上熟悉的品牌logo,章見聲若有所思地轉着紙杯,向前排的人問道。

“銀花薄荷飲,還額外加了川貝,我剛去買的。”

将發動機點着火,王洪扭過頭來向他解釋:“聽喻樊說您感冒了,心情也不好,喝這個能降降火。”

沒得到想要捕捉的信息,章見聲眼神略微放空了片刻,最後輕輕回了人一聲:“好。”

把車窗搖上來準備出發,王洪不知想起了什麽,很快又笑着說:“這個牌子還是原逸囑咐我買的,他說您喜歡,我都不知道,這半年,您的口味的确是變化不小。”

聽見那個特定的名字,章見聲仰頭喝茶的動作一頓,隔了半秒,才慢慢把手中的紙杯放了下來,淡淡回了句:“是麽。”

弄了半天,果然還是原逸。

昨晚有個膽小鬼知道了他生病的事,所以一直擔心他,想要照顧他。偷偷地做了好多事卻又不留名,一直躲在暗地裏,假手于人。

已經明确警告過對方不要跨越界限,章見聲思忖片刻,決定行使自己處罰越界者的權力。

車子拐過一個角度,他望着窗外匆匆掠過的景物,随後向駕駛室的人吩咐:“去萬瑰酒店。”

剛把車開出LUCIE大樓,王洪有些意外:“這麽晚了,您不回去嗎。”

“今天先不回了。”章見聲神色淡淡地低下頭。

“最近在家裏睡不太好,總能聽見不想聽的動靜,索性換個地方……”

他頓了頓,下垂的眉眼剛好有一半浸在陰影裏:“剛好,去赴個約。”

原逸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是晚上八點,比前幾天回來的時間都要早一些。

在省三院住了一周的院,原志強的消化道出血已經止住,下午的時候剛被送回了監區醫院。

根據昨天出的病理活檢報告顯示,原志強是印戒細胞胃癌三期,主治醫生建議他盡快接受定期化療和胃全切手術。

鑒于原志強的病情嚴重,監獄方面向原逸确認了治療意向,如果家屬自願為其承擔治療費用,需要向獄方提出保外就醫申請,審批的流程大概得半個多月。

窩在床上小睡了一會兒,原逸被手機震動的聲音吵醒,打開一看是醫院的退費短信,預繳了兩千多住院費,現在只返回來三百。

原志強沒有醫保,這兩天又是搶救,又是做各種檢查,從原逸手上花出去的錢像流水一樣,讓他甚至逃避要算個總賬。

想到後面如果要手術,需要的費用只會多不會少,原逸茫然地合上手機,疲倦地又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做了個夢,夢裏是章見聲藏匿在夜色裏、沉默不語的臉。

後來不知從哪兒飄來謝建中的惱人的話語。

原逸,他怪笑着說,你家主人不要你了。

最後連章見聲也跟着他一起說,小狗,我不要你了。

我再也、不要你了。

胸口一直被夢境壓得鈍痛,直到某一刻,原逸才遲鈍地醒來。

睜開眼,院子裏的燈都已熄滅,客廳裏也是暗的,宋阿姨不知何時已經回去休息。

原逸走出房間,摸黑站了一會兒。

前幾天他在醫院陪床,離得很遠,其實根本沒必要回來,但心裏卻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拉扯着,一日不見,總是牽腸挂肚。

盡管昨天被章見聲當場抓住并警告過,原逸依舊沒法将那股想要靠近的沖動壓下去。即便只是悄悄站在門後,努力聽一聽聲音,他也已經知足。

蹑手蹑腳地踩在臺階上,原逸小心地上了樓,可到了地方,卻失望地發現,敞開的卧室門內空無一人。

章見聲沒有回來。

這下原逸連隔着一層門見見他的機會也失去了。

在走廊站了不知多久,院子裏忽然有車開進來的聲音。

望着遠遠打進來的兩道熟悉的車前燈,原逸走到窗邊,想要尋找章見聲的身影,等了半天,也只等到王洪一個人下了車。

“王洪哥。”下到一樓和人打了個照面,原逸看了圈周圍,問,“章總呢。”

“哦,他今天住萬瑰酒店,不回來了。”王洪一邊說話一邊指了指樓上,“說讓我給他取幾件換洗衣服送過去。”

“怎麽突然住酒店了。”原逸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人進卧室拿衣服。

頓了下又問:“是因為有工作嗎。”

王洪神色微妙地搖頭,聳了聳肩道:“好像是私事,跟人有約,具體的我也不好細問。”

目标明确地把要拿的東西妥帖收進包裏,他又冷不丁地笑了聲。

“不過,像萬瑰酒店那種地方,估計是……”王洪說到這沒繼續往下,只向原逸遞了個眼色。

全風城最高檔的情侶酒店,主營蜜月度假、節日約會,來這吃飯跟留宿,基本上都不會是為了什麽正經事。

“咱章總都三十多了,可算能談個朋友,起碼不孤單不是?”王洪說完嘿嘿樂了一聲,看神色倒像是真的為章見聲這個老板操心不少。

可他沒注意到的是,從剛才他回答說是私事時起,原逸就一直在發呆。

拿着裝好衣服的包重新下樓,王洪正要上車,就聽見背後原逸追了上來。

“王洪哥。”他走他身前,明顯猶豫了下才說,“明天沒事,我來開吧。”

這事對于王洪來說倒不算什麽,一來章見聲本來說的就是讓他們倆輪班,二來原逸這小夥做起事來細心穩妥,他挺喜歡,也放心把車鑰匙交給他。

但眼下的這種工作形式,總讓他覺得困惑。

原逸作為替補司機,合同本來到他傷愈返崗就該終止。

要說章見聲覺得原逸工作能力強,想讓人繼續留下,那直接和人續約就是,壓根用不着再叫他王洪回來,讓他留在LUCIE開開商務車也完全合适。

現在只說讓他在原逸有事時替個班,真正替到什麽時候,兩個人誰走誰留,一概沒說清楚。

兩個司機擠在一個位置上,方便沒覺出來,反倒讓他覺得別扭。

“成,那一會兒我回來,把鑰匙給你留車上。”

想了想還是沒多說什麽,王洪笑着往人肩上一拍,“有什麽事你就随時招呼,我都在公司。”

第二天,原逸接到章見聲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對面只有簡短的幾個字,告知了他用車的地點、時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白天載着章見聲去到市郊的幾個工廠看樣品,一路上毫無交流,每次等原逸将車停穩,準備下去幫人開車門的時候,對方已經先行一步,獨自一人下了車。

一天下來,除了在電話裏的交談,原逸和章見聲的唯一一次對話就是在晚上結束完工作以後。

想當然地往章見聲家的方向開,原逸正準備上高架,就聽見後排傳來一聲淡淡的話音:

“怎麽不問問我去哪兒。”

原逸啞了下,于是問他:“您去哪兒。”

車外響着喧嚣的雜音,車內有些颠簸。章見聲的身形在後視鏡裏微微搖晃着,不久,便将視線撇向了一邊。

“先不回家,去萬瑰酒店。”他輕飄飄地說道。

原逸一時無言,開過好幾個該轉彎的路口,都徑直掠了過去。

他走錯路,章見聲也不說話,似乎繞得多遠都并不在意,或早或晚都一定要去。

等了好久也沒等到章見聲改變主意,來到上橋之前的最後一個路口,原逸才猛地一打方向,拐入了匝道。

開到萬瑰酒店大門口,原逸特意加快了下車的動作,趕在門童幫章見聲拉開車門之前,搶先過去,扶住了人的胳膊。

手裏捏了拐杖,章見聲淡淡一拂衣袖,意思是不用他幫忙攙着。

動作做出來,手腕上的力道卻抓得更緊。

像在他身邊紮下了根一樣,原逸一動不動地杵在地上,既不跟着他前進,也不拉着他後退。

“您最近……”

幹裂的唇角緊張地抿了抿。

“在和什麽人約會嗎。”原逸啞着聲音。

超出工作範疇的提問,于是心虛地垂下頭,沉默地等待。原逸苦候良久,最終也沒能得到想聽的答案。

“你先回去吧。”

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才掙脫手腕上的束縛,章見聲面無表情地跟随着門童,朝大門而去。

“需要用車我會聯系你。”随着背影遠離的,還有最後這麽一句。

作者有話說:

字數有點多的話,更新可能會超過十二點,大家盡量別等到太晚啦,第二天看也行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