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供奉

供奉

幾人找到陸元洲的家。

陸元洲家裏并不算多富裕,甚至稱得上是貧窮。整個房屋都用一片片木頭搭建,屋頂鋪了一層又一層雜草,房檐下吊了些幹玉米,外圈有一個矮竹圍成的小院,從圍欄外一眼就能将小木屋看完。

這樣的屋子夏天聚熱,冬天漏風,真真是艱難無比。

屋裏還亮着燈,紅鸾眼尖第一個看到,看來是陸元洲回來了。

方老爺命小厮上去敲門,小厮打着火把敲了三下,然後房裏的燭火卻滅了下去……

紅鸾站在白無心身側,和他小聲嘀咕:“白無心,你說他這是故意?還是故意的?”

白無心湊在她耳邊小聲道:“廢話,肯定是故意的。”

兩人嘀咕聲不小,恰好能讓身邊的方老爺聽得清楚,方老爺臉上閃過一瞬尴尬,他捂嘴輕輕咳了兩聲,親自上去叩門。

“小陸,你在家裏嗎?”

方老爺面上總是很溫和,謙讓有禮的臉上常常是平淡無波,和別人說話時也溫和軟語,他穿着一身深藍色錦繡長衫,頗有幾分文人雅客的風骨。

他面上圍了一圈胡須,很是精神抖擻,他挺直脊背,面上坦坦蕩蕩。

聽到他的聲音,屋裏又亮起燈。

紅鸾挑眉,看來還是方老爺面子大。

陸元洲開了門,他只穿了一件灰白內衫,衣服上還有好幾塊灰色補丁,縫縫補補很是破舊,看得出來他生活很清貧。

當他看見跟着一起來的紅鸾時,臉上不知是羞愧還是驚慌,看着紅鸾時臉色迅速漲紅,紅鸾與他對上目光,不解他到底在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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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現在社會夏天常常穿短袖短褲子,可比這露得多。

只見陸元洲攏緊衣衫,又兩步跑進去披了件外衫再出來時,臉上好了不少。

“岳父請。”陸元洲先把幾人領進屋裏。

廳堂裏只有兩把椅子,陸元洲首先把方老爺安置好,他自己則站在一旁。

可每當他看到紅鸾時,臉色總不大對勁,這種不對勁紅鸾說不上來,畢竟她也不能讀心,但總是覺得他目光閃爍,不懷好意。

紅鸾瞪着那雙璀璨明亮的朱雀眼,直勾勾瞪着他。

陸元洲和方老爺寒暄了幾句,再看其他人時,又掃到了紅鸾的視線。

然而他仍然是什麽都沒有說,就立即避開。

故意閃躲?必有古怪!

紅鸾看出來他心裏藏着事,幹脆先發制人:“陸公子,不說明一下你去了何處嗎?我可是尋了你一下午。”

陸元洲臉上一紅,避開她的目光,又前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禮:“實在抱歉,我今日下午遇到了一個女妖,竟然幻化成你的模樣,還差點和我……”

說到這裏,他臉上再也忍不住,整個臉漲成猴子屁股。

這番反應,饒是紅鸾這種再木頭的人,也該懂得他說的是什麽意了,當下尴尬得無地自容。

下面幾個小厮在那邊竊竊私語,還捂嘴偷笑。

紅鸾咳咳兩聲,轉頭瞪了他們一眼:“笑什麽笑!再笑讓妖怪吃了你們!”

幾人頓時噤聲,看向紅鸾時眼神都怪怪的。

“咳咳——”紅鸾尴尬咳了兩聲,也不好再問。

這種事她最為一個現代人都覺得丢人,更別說這還是古代,不論真假她都不适合繼續問下去了。

“哈哈——”紅鸾幹笑兩聲,也顧不得尴尬不尴尬,今日必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她再次問陸元洲:“陸公子,你後來是怎麽逃回來的?我倒是很好奇,那個妖怪居然沒有殺了你?”

臉算什麽!為了錢!本姑娘節操原則統統都可以抛棄!

陸元洲很顯然也沒有想到她還會繼續追問。

遇到這種丢人到可能會毀人名節的事,但凡換個人都絕不敢再提。

偏偏紅鸾是個例外,她并不了解關于這個時代的禮儀約束,本來此事就子虛烏有,她自然不會多在意,再者她本就不是什麽臉皮薄的人。

紅鸾堂而皇之問出口,教在場的幾人紛紛看向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除了白無心。

這小子和她一樣,不要臉!

白無心這時也附和了一句:“陸公子,妖怪跟你做了什麽?說了什麽?”

紅鸾:“……”

她內心只想罵人,那種事就沒必要問了吧?

陸元洲當場尴尬得無地自容,眼神閃躲低垂着頭,哪裏敢看這些人,他好久才調整好氣息小聲解釋:“她,她把我打暈了,我遇見紅鸾姑娘是在夢裏,她和我做……就是,然後,我醒來,就……”

他說到後面已經口不擇言,結結巴巴,很顯然确實被驚吓到了。

紅鸾也聽不下去,幹脆打斷他:“算了算了!能回來就算萬幸,其他的明日再說吧。”

這句話無疑等于給陸元洲送了一塊免死金牌,他如釋重負起身,跟方老爺說了幾句客套話,又安排隔壁房裏的住處。

輪到紅鸾和白無心時,他家裏顯然已經沒有地方能住人了。

當下又為難起來。

紅鸾也看出他的難處,替他解圍:“罷了,我們兩個睡樹上就行。”

陸元洲也不多說,自己回了房間去睡覺了。

陸元洲的家裏很小,将廳堂留給下人小厮歇息,一個狹小的廳堂裏,幾個人就能全部填滿。

白無心和紅鸾來到院子裏,外面恰好就有一個不算很大的香樟樹,紅鸾擡頭望樹,香樟四季常青,嘗嘗散發出幽幽香味,可惜紅鸾很讨厭這個味道。

更不想上去睡覺。

“哼……”她輕輕哼了聲,還不如睡屋頂來的舒服。

她輕輕一躍,上了屋頂。

白無心在房屋下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跳上屋頂。

最後在紅鸾身邊站住,紅鸾還使着法力,沒讓自己整個力道都放下來,才沒壓塌了這茅草屋,但白無心很顯然并沒有這個常識。

他上去後也察覺到稍許不穩,他全然不懂,還跳了兩下。

“喂!別……”紅鸾話還沒說完,兩人腳下那一塊已經塌下去。

“啊啊啊——”紅鸾一聲驚呼,兩人直直落下,好在兩個人都會法術,這才沒有摔倒地上。

可陸元洲就沒那麽幸運了,紅鸾和白無心這兩下正好掉落到他房間裏。這好好的屋頂漏了一個大洞,上面的樹枝茅草都跟着掉了一大塊,房間變成一個大敞篷。

陸元洲從床上被兩人驚醒坐起來,看到兩人登時吓得臉色慘白。

紅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俯首道歉:“抱歉……陸公子,我們唐突了……”

說完就要拉着白無心走為上策,卻被白無心反手拉住她。

白無心目光駐紮在房間裏的那一縷光亮上,紅鸾也看過去。

在陸元洲的床頭擺了一個神龛,一尊金雕神像面前擺滿了新鮮的水果,饅頭,精雕的金燭臺上還燃着兩根紅蠟燭。

他都這麽窮了,還能擺這麽多貢品?

陸元洲很顯然也注意到他的目光,臉上一慌,伸手欲拿走牌位,可白無心動作更快,一個閃身奪走牌位和神像,并念出上面的字:“壽媱仙子神位。”

“壽媱仙子?”紅鸾扒過他的手,也看清了上面的字。

這個牌位做得很是精致,精挑細選的桐木,燙金的刻字,牌子光滑如新不染一絲塵埃,可見必定是日日擦拭。

白無心又拿出那個金雕神像。

神像以石頭打造,外面鍍了一層薄薄的金,但仍然雕刻得一絲不茍,人物的五官外貌皆與真人如出一轍,精巧得連睫毛都小心精致,可見供奉者如何用心。

然而當紅鸾看清神像的人臉時,卻是大驚失色。

這俨然是白日裏遇到的那個紅衣女妖!

紅鸾奪過神像,質問陸元洲:“這尊神像你是不是該給一個解釋?”

這邊動靜太大驚動了方老爺那邊,也驚動了外面睡覺的小厮,幾人都一股腦沖進來,圍在門口。

陸元洲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時,方老爺出面替他解釋:“這壽媱仙子小陸都供奉十幾年了,沒什麽奇怪的。”

紅鸾:“方老爺,今日我與那女妖交手,她與這壽媱仙子生得一模一樣。”

此話一出,衆人皆瞪大雙眼。

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陸元洲,在恐懼的驅使下都下意識退後小半步。

紅鸾又想到白日裏發生的事。

紅鸾幾日追趕女妖時,陸元洲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一開始想着他是受害者不願懷疑他,如今再仔細一想,說不定他是故意出來擾亂視線,為女妖争取逃走機會。

紅鸾也不廢話,直截了當上前逼問:“你和那個女妖到底是什麽關系?方家大小姐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有意謀殺?”

她話一出口,屋內衆人都斂了聲息。

陸元洲手腳慌亂,眼神除了閃躲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這時方老爺又出來幫陸元洲出來解釋:“姑娘,他不可能會謀害宛兒的。”

紅鸾覺得這老頭是不是腦子糊塗了:“方老爺,你的女兒很可能是被他和壽媱仙子有意謀殺。”

方老爺一拍大腿,直道不可能。

“大仙,你誤會了。壽媱仙子從前在這裏為大家祛病除災,斬妖除魔,那時候附近的村莊到處都有她的廟宇,只是前幾年都拆了,所以供奉的人才少,她怎麽可能會來害人呢!”方老爺一通解釋,徹底讓紅鸾搞不明白了。

“可那個女妖确實是她!”紅鸾堅信自己的眼睛。

方老爺這下也不明白了。

小厮裏有人疑問:“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紅鸾立即駁回去:“不可能,我絕不可能看錯!”

“這……”

“這怎麽可能……”

衆人竊竊私語,都不太敢相信這個結論。

很快房間裏再次陷入沉靜,沒有人再敢胡言亂語。

紅鸾再次逼視陸元洲,道:“陸元洲,你是不是該給大家一個解釋?”

面對紅鸾的逼問,陸元洲選擇沉默。

但他臉上的反應已經盡顯,一屋子的人也算是看出來了,他和壽媱必定有什麽別的幹系。

就在大家都在等他的結果時,白無心跳出來威脅他:“你們在這裏闖了惹出那麽大的事,等天界的人來處理,壽媱将必死無疑。”

他說到一半是頓了一下,拍了一下紅鸾的肩膀:“這位是天上的朱雀仙君,在天界的地位僅天帝一人之下,你們的事若有內情,可如實彙報,或許她能保住壽媱。”

紅鸾看向他,小聲道:“你別胡說……”

幾人聽到白無心自曝紅鸾身份,齊齊跪下來先磕為敬。

紅鸾看到地上跪倒一片,尴尬症都快犯了,這太折煞人了!她連忙上去把方老爺扶起來,順道提醒其他人:“別動不動就下跪,咱都是人來着。”

白無心又問陸元洲:“陸元洲,這是保住壽媱唯一的機會,你可要想清楚了。”

聽到這話,陸元洲臉上的表情終于破裂。

他看向房間裏的其他人,終于還是點了頭。

“好,我都說,但我只跟你們兩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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