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臨川

臨川

“今年就留在這裏，一起過年可好？”白無心酒席上随口問了紅鸾一聲。

原本他也不指望能得到答複，不料紅鸾還同意了。

她随口“嗯”了聲，算作回應。

飯後天色已晚，撤了酒席後，白虎帶着孟向辭別衆人，他倆得抓緊時間互訴衷腸，衆人心知肚明也不多留。

珠兒來此本是有事來的，飯後她向白無心打聽了一下壽媱的廟在哪裏，之後也起身告辭。

屋裏只剩了紅鸾和白無心二人。

白無心去廚房收拾碗筷，只剩紅鸾坐在火爐旁邊，看着爐子裏的火搖曳跳躍，安靜的屋子裏只有她一人，心中竟生出了幽幽的孤寂感。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在想什麽？”

白無心突然從背後竄出來，見紅鸾想的出神，就輕輕拍了一下紅鸾肩膀。

紅鸾當然不會說實話，也不想騙他，只随便敷衍了一句“沒什麽”。

她回過神來，又看了看這屋子，四處都充滿了陌生感，她問道：“以前的屋子怎麽不住了？”

提到臨川，那地方是洛陽邊上的小鎮子，也能算的上山清水秀了。白無心聽到她提起臨川，卻深深皺眉嘆氣，又搖搖頭：“回不去了。那地方幾個月前開始鬧瘟疫，現在能跑的都跑了，只有實在沒處可去才會待在那裏等死。我回去時那棟宅子已經被官府強行收走，成了少數幸存者的聚居地。”

“怎麽會這樣！你……怎麽不告訴我呢？”

白無心拉了拉她的手，又好好安慰道：“還好還好，官府收走我的宅子，也給了我一筆補償金，相當于把我的宅子買走，我這才來到洛陽定居。”

白無心沒有說的是，官府給的那筆錢真的很少，連當初買來的零頭都不夠，其實紅鸾心裏也清楚。

不然他也不至于窩在這種鬧市宅子裏，這裏擁堵不說，生活幸福感比清紅苑差得很遠，他自己說不定還補了很多進去。

紅鸾又問：“那臨川怎麽樣了？”

白無心搖搖頭：“很糟糕，聽說那邊還鬧妖怪，天天晚上都吃人，那地方快成空城了。”

“鬧妖怪……那白虎，他是來處理妖怪的嗎？”

“或許是的。”

紅鸾沉默半晌，想着這得什麽樣的妖怪，連白虎都出動了。

天界辦事自有其規矩秩序，文神武神數不勝數。所謂在其位謀其職，地位越高的神仙身上背負的責任越大，手底下管理的兵将越多，大多數時候大家都在自己的職位上，管理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大家各司其職誰也不打擾誰，真正的利益牽扯是非常少的。

除非遇上無法處理的事，那麽他們就會往上報，請求加派更加強大的神仙前去處理。

四聖獸是由天帝直接管理，也就是說，能調得動他們的，只有天帝。

這得是什麽樣的妖怪，才會讓天帝下令，由白虎親自下來解決。

“看來這事情不簡單。”紅鸾看向白無心。

白無心神色淡淡的，他微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紅鸾從進門起就發覺白無心一直很沉默。

白無心微微點頭：“紅鸾，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要住在臨川嗎？”

紅鸾陷入沉思：“莫非這其中還有其他緣由？”

白無心面露疑惑，心裏也有些想不透的事，他啧了聲，回想起當初為何會鬼使神差就偏偏選了這裏，他也覺得奇怪：“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時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牽引，引着我來到這裏，最後去了臨川。”

紅鸾：“我想這絕不是巧合！臨川的事搞不好跟妖王有關，或許也跟你身體裏竄出來的那股黑氣有關。”

白無心給她端來一杯煮好的醒酒茶：“那我明天陪你去查一查。”

“嗯！”紅鸾喜笑顏開将茶一口飲下。

又可以和他一起去冒險，去做很危險又有趣的事，紅鸾心裏其實很期待這樣的經歷。

夜深了，他們各自回到房間裏，紅鸾那間房原本是她和孟向一起住的。

孟向跟白虎走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

紅鸾心裏有些擔心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來來回回翻身好幾次後才一拍腦門，暗自罵道：“我這不是庸人自擾嗎？她跟着白虎，這小子還能委屈了她不成！哎！睡覺！”

她又翻了個身。

房間的窗子微微傾斜以一根竹竿撐着，窗外已經許久不見天日，冬日裏的冷風呼呼嘯嘯漏進房間裏來，幸好紅鸾不怕冷，不然鐵定着涼。

紅鸾半夜三更爬起來，她穿着一件雪白薄衫，趴在窗邊俯瞰洛陽城。

外面的夜市早已結束，寂靜的洛陽城內充斥着一股近乎詭異的寧靜，紅鸾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人間不會無緣無故鬧瘟疫，想了想她決定抽空上天去問候一下瘟神。

翌日。

紅鸾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白無心出去買了早點回來，他正坐在桌旁一邊烤火一邊等她下來吃飯。

“你這麽早啊？”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白無心笑道：“再晚點就該吃午飯了。”

紅鸾嘟嘟嘴，下樓和他一起共進早餐。

飯後兩人又打點好家裏的事務，一同準備去臨川看看。

紅鸾這趟下來是沒有帶仙鶴的，騎着仙鶴在人間跑還是太招搖，他們一起去馬市買了兩匹好點的馬。

想着一邊趕路一邊還能沿途看風景，紅鸾坐在馬背上晃晃悠悠，好不悠閑。

可是她的心思早就跑到十萬八千裏去了。

臨川風景優美，眼下又正值深冬臘月，天地間被一層厚厚的積雪覆蓋住，一眼望去，只剩一片雪白。

寒風嘩啦啦的刮起來，呼呼幾聲吹得白無心都瑟縮起來，他不停地哈氣跺腳，順便還往紅鸾身邊蹭一蹭熱氣。

紅鸾：“很冷嗎？”

白無心：“嗯。”

臨川城鎮裏，大街小巷門戶緊閉，整個鎮子安靜得恍若一座死城，再也不複往日的繁華熱鬧。

二人往沿着街道往鎮子裏面尋，最終在一處深巷子裏尋到了一個無處可去的乞丐。

那乞丐穿着破爛不堪，頭發髒污還夾着草屑，又縮在一堆廢棄的破席子爛稻草旁邊，存在感極低，紅鸾是聽見了他的聲音才勉強找到的。

他抱着四肢竭力讓自己散熱少一些，這樣才不至于凍死在外面。

紅鸾走過去蹲下，在他碗裏扔了一錠銀子。

那乞丐才擡眸，驚恐的眼睛裏滿是感激和害怕，他微弱的聲音發着抖，連着說了好幾聲：“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他拿起那錠銀子，連忙起身往巷子外面跑。

誰知他剛起身，只見他身子一抖，兩眼一翻白，頓時口吐白沫，渾身僵硬倒在地上。

“喂！”紅鸾一步跨上前去，一雙青蔥玉指按在他脈搏上。

這人脈象極其微弱，就像風中殘燭一般，随時都能停止跳動，如非紅鸾指尖觸覺靈敏，怕是都摸不出這人還有脈象。

“如何？”白無心也冷得直打顫。

“不知道，我不會看診。”紅鸾摁着乞丐的脈搏，順着脈象給他輸入絲絲真氣，神仙真氣與凡人而言便是天然仙氣，能護住凡人心脈，并有一定的治愈效果。

沒過多久，這乞丐又醒了，一睜眼看見兩人，當即明白是他們救了自己。

連忙跳起來跪在地上又磕又謝的。

紅鸾倒也不廢話，把他扶起來自我介紹道：“我們二人是雲游的醫師，途經此地見街上都沒什麽人？這是怎麽回事？”

乞丐磕磕絆絆站起身，帶着他們出了巷子。

他們去了另外一條街，街上有幾個披麻戴孝的人路過，他們神色憂傷，步履蹒跚，街道邊上更是幾步就能見到一堆棺材，還有滿天都飄起的白色紙錢。

死亡的恐懼和親人離去的悲痛，埋葬了整個臨川城。

“都得了瘟疫，大家都都要死了！沒死的也只是等死罷了！哎……”乞丐唉聲嘆氣，偶有路過的路人，他都會下意識往邊上靠，生怕自己也被傳染上。

紅鸾看着街上這一幕，頓時啞聲了。

“現在還有病了沒死的人嗎？當地的官府呢？他們不管你們嗎？”白無心道。

乞丐搖了搖頭：“沒死的也只能在家裏等死，一開始官府也會管大家，把大家集中隔離治病，後來情況越來越嚴重，縣老爺自己也被傳染後，他就連夜帶人跑了。”

紅鸾翻了個白眼：“他這不是添亂嘛，這下他跑到哪裏這瘟疫就傳染到哪裏。”

“現在大家只能自生自滅，慢慢等死呢。”乞丐無奈嘆氣，低着頭走了。

紅鸾也沒有繼續追問。

她久久沒有出聲，只是站在那裏。

白無心看她心不在焉的，輕聲問：“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紅鸾點了下頭：“這情況……有點熟悉啊。”

像極了神魔大戰初期，那只黑熊精當初也是這麽幹的，先是散播疾病，摧毀凡人精神以獲得更大的力量，之後召集衆妖開始擾亂人間。

可惜女娲娘娘早已身隕，她再也不可能帶領衆仙攜手抗敵了。

那些天界的神仙們，他們能反應過來及時遏止事件發酵嗎？

紅鸾心裏挺沒底的。

天界就是一個大型職場，還是一個特別穩定，不死不犯錯就不會被辭退的萬年鐵飯碗，也正因如此，有的人天天高高在上享清福久了就開始不食人間煙火，哪裏會懂人間疾苦。

與其求助天上的神仙，不如找地上的神仙相助。

“我猜這事跟瘟神，妖王他們脫不了幹系。走吧，我們去找白虎，他不是來了洛陽嘛。”

紅鸾剛準備走，白無心又拉住她。

“怎麽了？”紅鸾皺眉。

白無心：“這事不該你來管。”

紅鸾：“……”

白無心：“你該守護的地方在昆侖山，不是這裏。”

紅鸾不高興，但還是耐着性子駁回：“這裏要是有人管，也不會搞成這樣子。”

白無心啧了聲，他真的很想勸她不要多管閑事：“紅鸾，你好不容易過了幾天清閑日子，何必去插手這些事？”

紅鸾擡頭仰望天空。

冬日的天空灰白一片，濃霧籠罩在城鎮上空，讓人看不透摸不着，正如臨川城的未來，一片迷茫。

“行，我可以不管，但這事必須上報天界。”